「不仅如此。」老仵作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将赵虎耳后的发丝拨开,露出半截银针,「是有人杀了赵虎。」
小将军走过去一把抓起赵虎旁边那具尸体的手用力一抖,几根银针从尸体的袖摆中抖落出来。
「他们一定知道赵虎不是女干细。」霍卿蹙眉看向小将军,「真正的女干细现在恐怕……」
烈烈火光中,小将军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这时,崔成友仿佛想起什么一样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转身一把揪住身后衙役的领子:「查,现在马上去查,查衙门里的所有人,看看到底谁没在?」
衙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时被崔成友一吼,顿时清醒过来,转身便往衙门口跑。
「现在怎么办?」小将军已然慌了神色,一旦对方真的投毒成功,瘟疫横行,江城必将成为另一个蒲兰村。
霍卿思索片刻,马上让小将军拿出江城舆图。
「女干细是在萧院首拿到名册之后才决定用赵虎替代自己的,这说明女干细是府衙内的熟人。他既了解赵虎又能接触到府衙牢房的狱卒。但他应该不是狱卒,否则他会在入牢房的第一时间便想办法杀了」霍卿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在江城舆图上圈了几处水源,「能熟悉今晚的一切,说明他一定在府衙,从府衙向外扩十里,集中水源只有这三处,一处在清明坊、一处在静安寺附近,还有一处在清平坊。」
「我知道了。」小将军猛地击掌,连忙让人分三路朝着三处水源搜寻。
眼看着小将军带人离开,霍卿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着路边的梁柱缓缓吐气。
江城!今夜能否保住你,亦看天意了吧?
霍卿抬头望向空中高悬的那轮明月,突然生出一种如潮水般灭顶的疲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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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律俭的视线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看去,恰好与分开人群走来的萧鱼四目相对。萧鱼得意地朝他一笑,悄悄竖了下拇指。
看见她的小动作,刑律俭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极快地轻轻挠了两下。一直注意着他的宴升蹙眉将他这细微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顿时闪过一丝诧异。
没注意到宴升的不对劲儿,刑律俭调转视线看向魏玉,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扶着轮椅慢慢站起身走到前,「王百户,别来无恙!」
距离上一次见刑律俭,时间已经过去七年,得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面色惨白地躺在担架上,双膝被血染红,膝盖骨几乎被彻底敲碎。
一个人瘸了七年,如今又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敢置信地看着他,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过二公子。」
忽明忽暗的火光打在刑律俭苍白的面皮上,使得他整个人显得越发羸弱不经风雨。然而看在中,这样的刑律俭却仿佛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狰狞、恶毒,带着能焚烧世间一切的业障之火。
刑律俭波澜不惊地打量着面前的与七年前相比,他的变化真是出乎他意料的大,仿佛岁月成了一把无情的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许多让人无法忽视的痕迹。
「当年是你买通了孙平,用八具尸体调换了当时在战场上没死的‘枭"字旗。」
神微暗,良久才从他深潭般的眸子里将自己失掉的神魂抽离出来:「是。」
随着话音落地,魏玉的脸色彻底阴沉起来,垂在袖摆里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化成一声怒吼:「刑律俭,怎么,你觉得随便找一个人就可以不顾王法,给刑家脱罪?」
刑律俭嗤笑一声:「世子何不听王百户说说他是如何在战场上演一出偷梁换柱戏码的?」
魏玉眼中的怒火仿佛就要化为实质:「本世子不想听你狡辩,本世子是领圣旨出城,你既不肯让本世子出城,便是违抗圣旨,陈阳,我敬你是条汉子,何苦为了刑家丢了自己性命?」
陈阳此时哪里还顾得上魏玉的挑唆,他目光直直地看向只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了。
冷乜了他一眼,垂眸笑道:「二公子说得不错,是我用八具尸体将战场上没死的‘枭"字旗调换出来。」
刑律俭垂眸指着身边一直排开的八具尸体:「可是他们?」
吸口气:「是。」
「为何?」刑律俭虽然是在问但目光却直直看向一直被西郡士兵护在身后的西郡王魏汉。
「」魏玉突然大喊一声,目光仿若淬毒一般死死地盯着他。
头看向魏玉,嗤笑一声:「没想到还能有幸见到世子,我记得离开西郡那年,世子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没想到一别经年,已经是个文武双全的男子汉了。」他这一副慈爱长辈的样子让魏玉无端端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意,他凝眉看向他,「休要胡说,本世子从未见过你。」
「可我记得你,记得你右肩上有一道箭痕。是八岁时留下的吧!」光讥讽地看向魏玉,果然,向来沉稳的魏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右肩下意识地向下塌了一下,那些本已经被尘封到记忆深处的回忆突然如同奔涌的潮水一般朝他汹涌而来,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仿佛跗骨之蛆一样无论怎样也无法摆脱。
他是作为迎接西郡王回西郡而存在的‘工具"。
魏珍儿曾歇斯底里地问过他,为何那样对她,为何要将她送到东岳?
他无法回答,因为那是他们出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代价,正如她从小便要忍受分筋错骨的剧痛,而他亦要像被养蛊一样丢到卫所里历练。
第一次杀人!
第一次被猎杀!
第一次……
在那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岁月里,魏玉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有一天他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他一定将卫所里所有人全部杀掉,仿佛那样做了,他就能摆脱所有过去。
再后来,他真的做到了,他成了世子,他站在阳光下看着那些曾在卫所里欺辱过他的人一个个哀嚎着求他放其性命,他以为他跟过去的那个可怜虫永远的分割开来,他是真真正正的世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世子。
可是并不是……
「刑律俭!」魏玉赤目欲裂地看向刑律俭,「你找死!」
刑律俭冷冷乜了他一眼,冷笑道:「世子似乎对八岁之时的一切颇为忌惮,如此我便更好奇了。」
话音未落,原本一直站在魏玉身旁的宴升突然出手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整个衣襟扯开。
「不!」
随着一声棉帛断裂声,魏玉的衣领被硬生生扯下一片,一处狰狞的伤疤赫然出现在他白皙的锁骨下。
四周传来一阵阵惊愕的抽气声,魏玉表情骤变,一把将衣领拉上,双眼近乎癫狂地看向「你该死!」
笑,眼中透出一丝讥讽:「你当年不是已经杀我一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