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重的八宝船缓缓驶离岸边,微风携眷着岸边十里香的香气袭袭吹过,但甲板上的人并没有感觉到惬意,一股淡淡的鱼腥味混合着各种胭脂味弥漫整个甲板,仿佛把所有人投入一场灾难之中。
简陋的甲板上设了二十余张矮桌,桌案上摆着时令水果和茶具,松鹤楼的糕点罗列成碟,但有甲板上这浓郁的鱼腥味加持,不仅茶香全无,便是糕点也食之无味。
矮桌中央摆着一张桌案,说书先生正慢悠悠从船仓出来。
「这就是萧院首准备的花船?」站于花船之上,胡梦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萧鱼。
萧鱼干巴巴一笑:「今日之事只为联络两所养济院的情谊,其它从简亦可。」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舱门处被一众年长宫女们团团围住的齐阁老和刑律俭。
胡梦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忍不住冷哼:「萧院首玩笑了,你拿了我三千两银子置办费。」
萧鱼捻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微微眯着眸子感受微风吹拂脸面的感觉:「齐阁老可不止值三千两呢!」
胡梦琳脸色幽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萧鱼一笑:「端看胡家是什么意思了?」
胡梦琳居高临下地看着矮桌后的萧鱼,身后的说书先生已经开始背书,讲的正是不久前西郡王谋反的案子。
「我不懂萧院首在说什么,只是你拿了北城养济院这么些银子,花船却如此简陋,我要如何与院内诸位交代?」
萧鱼「噗嗤」一笑:「我听闻,胡家已经三次拜访齐阁老和刑随之被拒,今日既然有机会得见,还希望你不要错过机会才好。」
萧鱼话音未落,胡梦琳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两道眸光宛如两把无形的刀剑直直朝她砍去:「你知道什么?」
萧鱼不以为意道:「西郡王的案子一出,桑家二公子协助谋反的罪名是跑不了的,如今桑家风声鹤泣,胡家想要趁人之危吃下桑家手中的盐引本不是什么秘密,可胡家再想,也得有人引荐不是?在这江城,还有谁的势力能大到直接影响盐引发放呢?」
曹帮能顺利拿到盐引便是刑律俭从中周旋,胡家乃是百年世家,在江城的势力不容小觑,稍微使些手段便能知道曹帮是如何拿到盐引的。只是曹帮有刑律俭要的东西,她胡家是没有的,所以几次三番求见未果。
有句话说的好,有钱不赚王八蛋,眼看着大笔的银子就摆在眼前,她总不好推迟吧!
果然,她一放出想要两家养济院联合办茶会的消息,北城养济院的院首胡梦琳便朝她头来了橄榄枝,真可谓投鼠忌器,只是这位胡院首没搞清楚谁是鼠,谁才是猫。
「所以你故意放出想要两家养济院联合举办茶会的消息,目的就是为了敲诈银子?」胡梦琳都被气笑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胆大包天的女人,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刑律俭和齐阁老头上。
不过也是她大意了,想来能在养济院站稳脚跟,又能时常与刑律俭出双入对的人,怎么会是简单人物呢?
「这怎么好说是敲诈呢?依我看,这可是一场再好不过的茶会了,宾主尽欢,何乐而不为?」萧鱼扭头看了眼不远处被花枝招展的女眷们围住的齐阁老和刑律俭,忍不住勾了勾唇,助人为乐这种好事她向来当仁不让,更何况他们未必不想见胡家人呀!
胡梦琳自允是个合格的猎手,但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雀啄了眼。思及此,她看向萧鱼的眼神不由得锋利起来,意有所指道:「萧院首果真如传言一般,是个妙人。」
萧鱼打了个哈气,懒洋洋朝着不远处正望过来的刑律俭看去一眼:「可不敢恭维,倒是胡院首这样的巾帼才让人佩服。」
巾帼?
萧鱼的话语仿佛是
一种巨大的讽刺,巾帼后面是不让须眉,不让须眉又如何呢?胡家子女众多,即便她是嫡女又如何?还不是不能插手家业?
当年她一意孤行要进入晨阳公主府上当女官,后来又接下养济院的差事,所为的也不过是不想当家族联姻的牺牲品罢了!
巾帼须眉,终于还是……
胡梦琳只觉得胸间浊气翻滚,许久不能平静,看向萧鱼的眼神亦渐渐阴沉下来。
察觉到她情绪的巨大起伏,萧鱼连忙端起茶杯和糕点,丢下一句:「哎呀,听船家说,落雪湖里的明红鱼鲜美无比,今日既然来了,总不好错过。」便像一只四处撩闲的狗子一样,撒了欢儿地往船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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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一旁的丫鬟叫醒了怔愣的胡梦琳,她猛地回头,脸上阴鸷的表情还未退去,「回去后一定要找人去查查这个萧鱼。」
丫鬟愣了下,抬头去看已经跑到船尾扒着鱼竿钓鱼的萧鱼,忍不住蹙眉:「不过是个宫里的末等女官罢了,姑娘何须在意?」
「末等女官?」胡梦琳的视线看向已经摆脱了众女纠缠的刑律俭,「若真只是普普通通的末等女官,你觉得刑律俭和齐阁老会如此给她面子前来落雪湖?」一开始她也只以为萧鱼不过是个傀儡,如今看来,她才是不能小觑的人物。
丫鬟下意识朝刑律俭和齐阁老看去,狐疑道:「可姑娘真的觉得,刑律俭和齐阁老能帮咱们胡家拿到盐引?」
胡梦琳的视线落在齐阁老身上,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清楚得很,在江城,齐阁老仍旧是当年那个跺一跺脚就能震惊朝野的齐阁老。至于刑律俭,胡梦琳凤眸微眯,视线落在他笔直的双腿上:「听说老太君在准备给我议亲了。」
丫鬟下意识抬头去看胡梦琳,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姑娘似乎对那位刑公子颇有些意趣。
「姑娘难道?」
胡梦琳紧抿的唇角终于勾出一抹冷笑:「你让人把刑律俭的小像送到老太君准备的那些人选中。」
丫鬟微怔:「姑娘,您说什么?刑律俭虽然是永安侯府的嫡子,但他这些年与永安侯府向来不和,世子之位一直与他无缘。更何况,他还,还是个……不能……」
「不能什么?」胡梦琳面无表情看她,「不能入仕?」
丫鬟脸色一白:「是。」
胡梦琳嗤笑一声:「谁说只有科举才能为官呢?」
丫鬟面露惊讶,茫然道:「姑娘您什么意思?」
胡梦琳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丢下一句「你只要知道永安侯府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即可!」便朝着刑律俭和齐阁老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