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下,谢渺的神秘身份被崔慕礼外勘破,她本人却一无知。
她正忙着谋划如何让孙慎元再得到崔太傅的赏识。
下个月便是崔太傅的六十五岁寿诞,按照惯例,会去稷下学会旁各路学子辩论,有才能卓越者,未尝可指点一二。
稷下学会属集贤苑,每年五月一办,需有四品以上官员举荐才能参会辩论,按孙慎元以往的身份连门槛都够着,但眼下有罗尚书保驾护航,参会轻而易举。
若能在辩论会上一鸣惊人,得到崔太傅的赏识,与崔夕宁的好未来会远吗?
嗯……她得好好想想,庆元六年时,稷下学会辩论的主题是什么来着?
好在她前世为跟上崔状元郎的步伐,总会特关注此类话题,尤其这年的辩论主题与崔太傅也有点关联——
齐推崇孔孟之道,弘扬践仁、义、礼、智、信德。学子们追捧儒,循荀子有言:志安公,安修,知通统类儒者,天子三公也。1
亦有赞同的音:儒者,众望有归,乘坚策肥,履丝曳缟也。然民生悲苦,衣食无着,诸公久居高位,何曾见人间疾苦?见人间疾苦,又安能享温饭衣?
掰开来讲,思就是:世人推崇儒,儒者往往位高权,言语极有威信。然,儒锦衣玉食,受人追捧,何曾见过底层百姓吃饱穿暖的疾苦?见过百姓疾苦,又怎么能安心享受可口的饭、精致的衣裳?
学子们的辩论抵都是如此,在似是而非里,追逐高谈阔论、舌战群儒的快,求结果,只求吵过。
*
天气好,谢渺吩咐丫鬟们搬晒经书。
经过半年多的适应,桂圆与荔枝已融入海花苑的生活,将讨小姐的欢欣定为阶段『性』的小目标,将成为小姐身边的丫鬟定为终极目标。
晒书的时候,两名小丫鬟唧唧喳喳,一句接一句地夸:“小姐,您的字写得真好看,云流水,娟秀工整,让人看着就欢喜!”
“小姐,您的经文念着真好,奴婢了觉得神清气爽,有烦恼都见了!”
“小姐,小姐……”
好一通无脑夸。
揽霞在一旁的桌上摊晒经书,暗暗撇嘴:呵呵,见风使舵的小丫头们,要是知道小姐打算出家去,指定会在心里骂成什么样呢。像她拂绿,小姐早就替她们做好打算,下半辈子都愁生活。
干完活,丫鬟们提议在院子里玩捉『迷』藏,谢渺也被硬拉着参与,并且由她打头阵。
谢渺闲着也是闲着,便陪个小丫头们玩游戏。她被蒙上一块厚绸布,眼前顿时变得漆黑,“我开始数数了,躲好了就许动,一,二,三……”
丫鬟们嬉笑着散开,脚步往各个方向跑。
“吱呀——”
开门响起,拂绿在说话:“小姐,二——”
知谁“嘘”了一,拂绿静默下来,悄悄加入捉『迷』藏的队伍。
谢渺站在原地,辨位。
“咳~”东边传来一细咳。
“哈!”西边响起短暂的笑。
“沙。”南边有鞋子蹭地的。
谢渺伸着双手在空中『摸』索,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视觉的蒙蔽让力变得尤为敏锐,风动,叶颤,蝉鸣,有人的呼吸——
人的呼吸!
她装作经地往那边靠,待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便跃身往前一扑,捉着那人的衣裳道:“我早说了,你们跟我玩捉『迷』藏,嫩得很。”
四周传来丫鬟们的笑,人依次道:“小姐,奴婢在这呢。”
谢渺得分明,四道音分别属于四个丫鬟,嗯,那她抓着的是谁?
她松开手,一把扯开绸布。
眼前那人穿着件雪青『色』平纹锻袍,身形颀,气韵出众。轻抬起左手,抚着发皱的袖口,说道:“表妹果然厉害,我甘拜下风。”
谢渺:“……”
她呆滞地眨眨眼,先往后退两步,再退两步……目光扫向躲在院子四处的丫鬟,眼中迸出凶光:谁放进来的?
丫鬟们约而同地看向拂绿,拂绿力求镇定,道:“是二公子叫奴婢别出。”
崔慕礼道:“正是。”
谢渺按按抽痛的额角,直接问:“表哥来此有事吗?”
崔慕掸平袖口,“要在这里说?”
谢渺看向那名貌似恭顺低头,实则竖高耳朵的丫鬟们,只好将请到书房,为表礼貌,要备上茶水。
多时,拂绿端着托盘进屋,两盏紫荷花釉下彩碗盛着茶水,分别摆放到两人面前。
谢渺见状,有些满,又有些满。
即便是茶碗也过于好看了些……过拂绿这回做得对,招待崔慕礼,茶碗足矣。
她暗暗朝拂绿投去肯定的眼神,拂绿勉强回笑,心底在想:呵呵,失礼失礼的,小姐开心就好。
崔慕礼动『色』,将她与旁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思绪回到昨日傍晚。
据沉杨多日来的调查,谢渺自去年清心庵一摔便『性』情变,成日念经抄书,戒荤茹素。落水事件发生后,谢渺去清心庵小住,请慧觉师太替她供奉起三盏明灯,认识孙慎元之妹巧姑,并在那里与定远侯夫人有过一面之缘,言语间曾隐约透『露』流民闹事的消息。
哦,对了,据定远侯夫人的丫鬟言,消息是她小心“崔表哥与姑父私下聊天”而得知。
随后,谢渺回府,向谢氏提出经营纸坊的愿,寻得丧父又被未婚夫抛弃的方芝若,全力支持她振造纸坊,又据方芝若私下与人聊天知,其理由是她知道方芝若将来一定会成功。
圣上公布皇后有孕的消息后,定远侯府紧跟着要亲自布施,没过多久便收到了祂的第一封信,写明地点时间,请去镇压流民动『乱』。
再后来……定远侯与世子回京述职,红河谷灾银案旧事提,收到第二封信,暗指灾银的失踪与宁德将军有关。
与此同时,谢渺与崔夕宁关系变得亲近,知晓她孙慎元的关系后,仅没有揭发,替们隐瞒关系。便在们见面后的第二日起,孙慎元再去书院,反而成日去牛头山瞎逛,从而有机会救得罗尚书之父,成为罗尚书的门生。
再观谢渺,一改往日想嫁入崔府的想,与划清界限,对周念南的求亲无动于衷,满门心思遁入空门。
至此,假设谢渺真是祂,来看看祂做了哪些事。
祂知道定远侯府布施时会有流民闹事,在清心庵时委婉提醒侯夫人,无果后,又向递信,希望能出手相助。
祂知道方芝若将来会以一介女子之身振纸坊,于是鼎力支持她继承父愿。
祂知道定远侯回京,红河谷灾银案会被提,写信告知灾银案的始作俑者是谁。
祂知道崔夕宁孙慎元的私情,明白二人地位悬殊,结合无望,便助孙慎元救下罗尚书的父,获得罗尚书的赏识。
……
种种迹象表明,祂似乎预知未来,对崔府也好,对定远侯府也罢,甚至对孙巧姑方芝若,都并未包藏祸心。
祂在以自己能帮助有人。
祂是故事里的“神仙”,同样,祂亦是谢渺,无血缘关系的表妹,一个甚至未接触过阴谋诡计的少女。
本怀疑有人暗中『操』控,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显示她受人指使。
以,一切的一切,只能用她的原话来解释。
“上个月我在清心庵摔了一跤,昏『迷』时得到了佛祖的点悟。”
当时无人将她的话当真,都认为她在开玩笑,但假作真时真亦假,说定事实便是如此,荒诞,切实际,甚至光怪陆离。
崔慕礼信鬼神之说,但敬畏一切。天地之,无奇有,发生点超乎寻常的事情,好似也没有那般奇怪?
最主要的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谢渺背后没有另有图的“神仙”,她就是神仙本人。
事已至此,并着急去探究她的秘密。猎物已经入圈,要做的是悄无息地观察,一击必中地捕获,以及成功猎食后地享受。
想想便觉得有思。
*
谢渺察觉到崔慕礼有点对劲。
白天的来海花苑找她,进书房却一吭,只若有思地盯着她,眼里写满四个字。
我有心事。
谢渺莫名其妙,你有心事,干我何事?
“咳咳。”谢渺故清嗓子,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崔慕礼回过神,“是有那么件事。”
谢渺摆出洗耳恭的模样。
崔慕礼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轻拢眉,“你这茶叶……”
茶叶怎么了?
谢渺喝了口,最普通的乌龙茶,挺好啊。
道:“上回的雨前龙井没了?”
“哦,那个。”谢渺理当然地道:“好茶得留给贵客。”
先是茶具换瓷碗,再是极品雨前成乌龙茶,言中的欢迎简直溢出天际。
崔慕礼却道:“说的对,于你而言,我自然是外人。”
谢渺一噎,“,我是这个——”
崔慕礼善解人,“我懂,你无需多言。”
门口偷的拂绿:唉,论口才,小姐真是二公子的对手。
谢渺显然也清楚,干脆放弃与争论,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崔慕礼道:“再有三个月,妹妹便要出生,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该给她准备份什么礼物合适?”
谢渺问:“你怎么知道是个妹妹?”
崔慕礼答:“弟弟也。”
这态度称得上是敷衍中的敷衍。
谢渺推辞道:“表哥是见惯奇珍异宝的人,来问我该送什么礼物,未免太过谦虚。”
好比那条金水菩提项链,按她的水准,恐怕一辈子都见识到,而轻轻松松便转送与人。
崔慕礼微叹,神显疲态,“瞒你说,我近日跟着罗尚书一道查案,晨昏颠倒,实在分出多余心思。”
查案?红河谷灾银案吗?
谢渺按捺住好奇,装作经地问:“表哥最近在查什么案?很棘手吗?”
崔慕礼言简赅,“棘手。”便紧闭嘴巴。
谢渺暗骂小气,当下决定反击,“礼物一事,你可以吩咐其人去办。”
崔慕礼道:“胞弟诞礼,岂能假手于人?”
谢渺提醒:“我也是外人。”
崔慕礼便笑:“你是母亲最疼爱的侄女,若是你选的礼物,定能投她好。”
话说的没错,但谢渺愿帮忙。
见她一脸拒绝,崔慕礼忽然道:“我说,你最近收到了一盆并蒂牡丹,正在苦恼该如何处置。”
谢渺喝茶的动作一顿。
崔慕礼道:“作为交换,我可以帮表妹妥善处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