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太子所料,四皇子紧接着道:“昨天我去了普陀寺,见林宪——知节大师与普陀寺主持坐而论禅,
知节大师说他是到寺中赏梅花的时候,天降佛音,心中忽然有了佛思,后来又有高僧苦行,度化世人,备受点化,才决定到普陀寺剃度出家,
儿臣问佛音为何物,主持言佛音无处不在,只有人耳闭塞,听不到罢了。”
皇帝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四皇子面不改色,接着道:“儿臣听了以后,想到云州战事,死伤无数,我等在京城中高卧,都是因为有他们,还有五弟……
父皇也因此神伤,儿臣想去普陀寺,为父皇和云州将士祈福。”
太子感觉自己的脑袋一跳一跳,胀的他有点听不清楚四皇子接下来的声音。
他心想这个畜生,竟然想了这么个办法表功,和老五一样都是要天收的家伙。
看父皇那样子,似乎对老四很是满意。
当然,他并没有看到皇帝的样子,他只是跟在皇帝跟前久了,习得了一些姜太监的本领,能从皇帝的呼吸和声音中听出他的喜怒。
他瓮声瓮气的开了口:“四弟,祈福是件好事,不过你去不能代表父皇对云州将士的一片心意,我身为东宫太子,应该我去。”
四皇子激动起来,若不是皇帝还在龙床上躺着,他当场就能喝问太子为什么要抢他的风头。
“太子兄事务繁忙,还是小弟去。”
“不,我去。”
“还是我去。”
随后殿中一片安静,两人都屏住呼吸,看向皇帝。
“祈福,”皇帝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好事,太子——可代朕,为边关将士——”
他的声音停下去,之后就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没有再响起。
铜火盆里青烟袅袅,变换成各种形状,在殿中徘徊。
太子和四皇子的心,几乎都跟着他的话停了下去。
是喜是忧,全都被他们深深藏在心中,不得而知。
在他们伸长了脖子,恨不能目光化作一道烟气,钻进那帐子中去的时候,皇帝的声音总算是再次响了起来:“去吧。”
太子和四皇子的肩膀同时塌了下去,齐声答道:“儿臣告退。”
太子要祈福的消息通过南彪的口,传到了解时雨的耳朵里。
时间定在三月底的一个吉日。
听到这消息,她二话没说,便到了码头上。
程东陪在雅间,将相撞的两条船指给解时雨看:“刷了红漆的就是四海银楼的船,因旁边在修闸桥,多了许多工船,他们便借此机会将我们的船给撞了——咱们的船真结实。”
两条船横在一起,一新一旧,旧船是要进码头下货,新船横冲直撞,船头对着旧船的货仓怼了过去。
新船刷的油亮,刚准备起航,就在码头自残,险些成为第一条沉在码头上的大福船。
旧船受了皮外伤。
四海银楼的人不干了,倒打一耙,直喊程东仗势欺人,不赔钱他们就要叫破程东的靠山。
解时雨眼睛盯着河面,斜阳落在水面,金光粼粼,水面好似熔炉中的黄金,泼了人满眼。
她一言不发,只是看。
程东心中忐忑,又道:“姑娘,我已有了解决之法,您正好来了,要不我说给您......”
解时雨扬手阻挡住他后面的话:“你看着办。”
她的眼睛没有从河面上移开。
河面上本就因为淤塞而拥堵,码头上的人流和车担,也是叫嚷成一片,再加上撞在一起的两条大福船,更是挤的一塌糊涂。
两边的人都跳上岸,直接夺过扁担,一通比划,打了起来。
四海银楼的人声震屋瓦:“敢撞你爷爷的船,瞎了你们的狗眼!”
程东的人也气焰嚣张:“呸,你也敢称爷爷,老子下水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腿肚子上转筋呢,想讹咱们船行的银子,难看了吧!”
“咱们银楼有的是银子,犯得着讹你那三瓜俩枣!”
“你满大街打听打听,这么多年,咱撞过谁的船?”
看热闹的人挤挤攘攘,河面上更是挤不开,又惹得众多船家一片骂声。
“你们倒是靠岸啊!”
“横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总共这么点水深的地方,全让你们给霸了!”
进码头的船排起了长队,这时候有一条客船,不管不顾,两条竹篙四处乱撑,硬生生挤出一条道来,飞快的到了码头。
船舱中出来一个穿短褐的汉子,二话不说跳上艞板,上了码头,随后船舱中接二连三的出来了五六个这样的人物。
码头上一个卖芝麻饼的担子走过去,似乎是想让他们买饼,一面说,一面跟着他们走。
解时雨盯着这群人,问程东:“你看这几个人,像什么人?”
程东听了,垫着脚看:“像是河工。”
解时雨看向吴影,吴影立刻道:“虎臂蜂腰,手如蒲扇,腿脚却轻巧,标准的练家子。”
解时雨看向尤铜:“去试一试。”
尤铜本来歪在墙角站着,听了这话立刻站起来,往窗外一跃,做了个小偷小摸常用的招式,撞向打头之人,摸走了他封在腰带里的散碎银子。
他手脚十分轻便,顺手还将此人的腰带给扯开了。
腰带散落,裤子落地,此人两条腿是青筋毕现,坚硬如铁。
此人破口大骂,提起裤子便要追,脚一起便是跃起的姿态,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尤铜折回雅间,将散碎银子丢在桌上,对解时雨道:“硬功夫,不简单,杀人的料。”
程东张大了嘴,脸上写满了“震惊”二字:“姑娘,您怎么知道这些人不对劲的?”
解时雨仍旧看着河面,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四海银楼有主子了。”
两条大福船相撞,撞出了沸反盈天的拥塞局面,这条船却横空冲了出来。
就像是要借着这机会,掩人耳目,将船上的人全部悄无声息送上京城一般。
岸上也确实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小股人,他们就这么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解时雨又道:“连带着刚才的船,你们两个好好看看过来了几条,下了多少人。”
吴影和尤铜目不转睛地盯着,很快就发现这样的船下了五条,每一条上都是六个到十个这样的汉子。
今天也许只是一个开端。
寒门亦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