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数到五, 判决的结果出来了。比起“四凶”勾结方令的阴谋,梁玉的所做所为在许多人的口里就是“才杀了四个人”, 不算一件大案。
她犯的案子不在于人数,而在于“光天化日”之下“京师街头”追杀“朝廷命官”, 是“要案”。本来应该加个“众目睽睽”,但是就是没有人留下口供承认自己看到了,全都是“听说”。
政事堂很想昧着良心让她继续在京城里横行霸道, 考虑了一下桓琚的感受以及“千载史笔”, 还是判了她一个流放。
由裴喻向她宣布了判罚的结果——流放两千里, 择日启程, 目的地, 楣州。1
梁玉心道, 还不错,不算太远, 也不太重, 果然也不能花钱消灾。写进律条里的刑罚分五等,笞、杖、徒、流、死,各有赎铜, 不少罪行是交了钱就可以免予处罚的。但是有些含有政治考虑的刑罚例外,比如说, 谋逆,总不能前头造反, 后头交了一百二十斤赎铜, 就不用死了。那岂不是笑话?
是以梁玉这个流放两千里, 虽然是个交十斤铜可以抵的罪过,还是不能拿钱来赎,还得来回跑跑练练脚力。得长个教训,不然岂不是明摆着给皇帝脸色看?
裴喻宣布完了判罚的结果之后,很隐讳地向她暗示:“国家总会有庆典的。”一旦有大庆,总会有施恩,比如赦免个囚犯什么的。所以许多人根本用不着在外面呆太久,甚至有些人算准了日子,杀个人,没等到秋后问斩,遇到大赦了,出来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梁玉客气道:“圣人气运所钟,是缺不了喜事的。”
宣告了判罚,犯人没有异议,裴喻不再多事。程祥却又出现了:“三姨,圣人宣您去两仪殿。”
桓琚的内心是矛盾的,整个“四凶”事件来得令他措手不及。他知道“四凶”不好,却又不能不惩罚擅自杀了他们的人。这里面的考量是复杂的,远远超出了杀人事件本身。梁玉必须走,一个字面上可以赎铜的刑罚又发展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桓琚也稍稍觉得梁玉走得有点冤,但是又该罚。
梁玉先跪地请罪,口称“罪人”。
桓琚的态度还是和蔼的,看梁玉一身素服,颇有几分怜悯之意:“三姨,许久不见了。”
“是。”
桓琚诚恳地保证:“家中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的。”
梁玉心说,你哄鬼!你才照顾不好,不然他们怎么叫人抓走了的?
大约也是觉得自己的保证才出了问题,被事实打脸,桓琚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问道:“怨我吗?”
梁玉笑笑,诚恳地说:“小时候听说过一句老话,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揍。不能叫人只看见贼吃了肉,还得揍一揍,免得有人跟着学不良,对不?事儿我做下了,过错我也得担起来。别叫人有样学样都学坏了,那样风气也就坏了。”
道理都被你说尽了!桓琚心里又堵上了,梁玉但凡不懂事一点,他都能语重心长地给她解释解释,自己感叹一番,心里也会舒服一些。现在倒好,什么道理她心里都门儿道,那还能说什么?一肚子的话都憋回去了,差点没憋出嗝儿来。
强咽了好几口气,桓琚摆了摆手:“回家看看你的父母,打点行装去吧。”
梁玉端端正正给他拜了一拜,依言离去。
桓琚指着她的背影对程为一道:“我原本说她聪明,这聪明未免就太外露了。”
程为一道:“这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很诚实的人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比暗中揣测圣人的心意,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桓琚想了一想,道:“不错。唔,她哪天离京,让三郎去看一眼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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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先回的梁府,一家人抱头痛哭。梁九郎、梁滔两个都是苦日子熬出来的,称得上皮糙肉厚,一个多月不内,伤也好了个五、六分,见到她梁滔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腿哭:“姑啊!”梁玉可真是救了他的命了,要在外头磨牙求情,晚两天真能被打死在亲人面前。
梁玉摸摸他的头:“你伤养得咋样啦?我看你这样儿,怕是没事儿了,滚起来,我得给爹娘磕头哩。”
梁滔真的滚了起来:“在,在那里。”
梁大嫂指挥人铺了三层拜垫,梁玉当地一跪:“爹、娘,我回来了。”
梁满仓吸吸鼻子,因劳作而指节变形的大手抹了两把眼泪:“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梁玉仔细将家人都看了一遍,道:“他们倒没骗我,只有那两个倒霉蛋挨了打,别人就还都好。大哥,杨家那女婿你也别再要了,靠不住啊!”
梁大郎道:“早就退了亲了,他娘的!”
梁玉又说:“我不能在家里多留,去观里再看一看,我就去城外庄子上,收拾行李再走。再呆下去,要是招了人来,别再刺了谁的眼。”要是把她这个流放犯弄成个大英雄,谁看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她要是个侠士,博一个好名声,那是可以的。她是外戚,就得先夹着尾巴做人。
南氏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了下去,摇摇头,心道,这一家子都是造了什么孽哟。脸上还要挤出点笑来:“行,娘跟你到庄上住两天,好些日子没看庄稼了,心里空落落的。”
“哎。”
梁玉很珍惜这个时间,把对自己财产的分配一一对家人进行了宣布。梁大嫂先说话了:“你这日子不过啦?都分了,你用啥?自己留着。谁的闺女谁打发出门子。”
南氏道:“这回你大嫂说得对。”
“我隔着两千里地,留它们做甚?”
“那就先代你看着,也不能说就给了。”
“别争了!”梁玉果断地道,“谁个有功夫在这些破事儿上费口舌呢?说点儿正经的,哥哥嫂子,爹娘交给你们了。”
说完这一句,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就将给侄女们的嫁妆分了,南氏道:“那是你们小姑的心意,收下吧。”侄女们才收了,别的是再也不肯收了。
梁玉又去拜见广虚子,广虚子也不肯收什么还真观。梁玉道:“搁我手里也是生虫,搁您手里还能有点儿用,您看着办呗。我真没时间跟您客气了,还得卷铺盖去呢。”
广虚子一向对这个硬塞过来的“弟子”敬而远之,还怕她闯祸,直到她暴露本性真的杀了人,广虚子反而没了脾气。梁玉塞给他一座道观,扬长而去。
广虚子不得不在后面喊:“你已经被追回度牒了,自家万事小心呐!”
梁玉这个杀人犯,判刑里就有一样是把度牒给追了。梁玉抬起手来摆了摆,示意没关系的。
再去无尘观,给阿蛮、吕娘子等都分配了任务,这些人也只是摇着头哭。梁玉狠一狠心,往吕娘子手里塞了一封信,扭头上了车。
当下,全家陪梁玉出城,往别庄上一住,开始准备出行的行李。梁玉给纪申准备了铺盖米肉,南氏做亲娘的,给闺女准备的只比这个多,不比这个少。铺盖、四季衣裳、吃的用的,蒲扇都多塞了两把。南氏说:“这个扇风比那些个什么绢的绸的都顶用。”
梁大郎别出心裁,给妹子牵了四条好狗:“这个,防身用得好。”
梁大嫂还问她:“你还想要什么呢?”
南氏道:“对呀,你还想要什么?”
“给我把菜刀吧。”从吴裁缝家带出来那把当了凶器被收缴了,她心里现在空落落的。
一句话将全家都炸了起来,梁满仓第一个反对:“你咋还要那个呢?!不能摸,不能摸!”梁大郎接着说:“菜刀菜刀,还说不说人家了?你想跟菜刀过啊?”
到了下午,城里又给送出一列车来,押车的是程祥:“淑妃娘娘说,这些都是三姨用过的,依旧还是三姨用吧。”
梁玉眼也直了:“我是去流放啊!咋把床都给我装了来?”
程祥道:“没错的,都是您用过的?难道要将三姨睡过的床留在御史台给那些臭男人用吗?”
留给小先生也不错啦。梁玉讪讪地想。
梁大郎还要留程祥喝茶,程祥笑道:“奴婢还要回宫复命去,谢梁大官人。”
他又走了。
这一夜,梁玉难得没有能睡好,旁边就是南氏,母女俩都有一肚子心事。梁玉不怕流放,但是想到母亲这些遭遇,又难过得要命。她打当学徒的时候就很害怕父母寿命有限,不能活到她挣大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如今母女相处的时光,竟比当时还要少许多。
不该闹腾什么出家的!该多陪陪阿娘!
南氏就着灯光一会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给她拉拉被子,叹一口气:“玉啊,以后要懂事啦。”
“哎,呜……”梁玉终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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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在庄子上住了三天,第四天就说要拖着车队走了。早有晚走都是走,越拖着越伤心。哎,差一天就三年了,也幸亏差了一天还不到三年,他也不必履约。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流放也分怎么流放的,有人照顾的就跟没人照顾的不一样。官员流放就跟百姓流放不一样。梁玉虽不是一个官儿,却是个有人照顾的“贵人”。可以携带一些自己的物品,梁家也可以有“义仆”“自愿跟随”。
有“押解”的官差,一个九品小官,带着几个差役,人头还不够梁玉的“义仆”的零头数的。
梁满仓拖一大家子跟梁玉在长亭外话别,不外是:“到了那边不要任性了啊。你看你啊,脾气暴得太早啦。好好装个温柔的样子。”
说话时,梁满仓还四处张望。
梁玉道:“爹,你看个啥?”
“没啥,没啥!”
马上,梁玉就发现了有车马靠近。长亭就是个大家告别的地方,纪申打这儿去的边州,别的人离京,走这一条线的都从这儿走。梁玉也就没在意。
等声音近了,梁玉吃了一惊:“你们怎么来了?”
她的狐朋狗友们连袂而来,平王妃见面就说她不够义气:“怎么悄悄的走了?还怕叫人知道吗?抬上来!”送给梁玉许多箱笼,装得满满的。小严氏赠给梁玉崭新的一套马球用具。刘湘湘虽挺着大肚子,依然顽强地亲自过来送了她一箱子皮裘冬衣。
最夸张的要数丰邑公主,这位公主身后清一色跟了几十个健壮秀美的骑士。丰邑公主马鞭指着他们,对梁玉说:“她们送的这些到哪里置办不了?这一路上怎么办呢?你把这些人带上,他们个个弓马娴熟有勇力,我给他们一人配双马,不管遇到什么虎豹豺狼、强人盗匪,保管能将你平安送到。到了楣州,也能助你在那里高枕无忧!”
这位大姐,我是去流放的,不是去造反的啊!
“大姐,三姨是远行不是围猎……”无奈的声音响了起来。
丰邑公主转身,笑得灿烂:“三郎,你也来啦?阿爹许了?”
桓嶷道:“是。”
下马跳到梁玉跟前,叫一声“三姨”,欲言又止。梁玉笑笑,摸摸他的脸:“我总算照顾了你一回。”桓嶷呜咽了,扑上来抱住她一通哭。
平王妃等人听到“照顾”,暗忖:或许是德妃临终将儿子托给妹妹。
一旁孙顺叫了一声:“殿下。”桓嶷想起来还有事,松开梁玉,偏过头去擦眼泪。
梁玉四下一看,心道,差不多了吧,该走了……又有点失落。
才转过身,要上车,忽然听到一声:“三娘。”
却是吕娘子与阿蛮等不知从哪里过来了,都是一身布衣,人却都还精神。梁玉喜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这里就交给你们啦。”
几人都笑着摇头,吕娘子将身一闪:“你看,还有人来了。”
梁玉望过去,却是一身青衣的袁樵,不由笑道:“小先生,你也来送我吗?”
袁樵还是一张冷脸,点点头。
梁玉看了吕娘子一眼,吕娘子点头示意,转达过你的意思了。梁玉笑道:“我该走啦,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她给吕娘子的信里托吕娘子跟袁樵那儿解了三年之约,这个事吕娘子应该能办到,袁樵这个表情也还算正常反应。
袁樵口气非常的凉:“我也想知道。”
“君乘车,我戴_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梁玉直直看着袁樵的眼睛,脸上欢笑着,还潇洒地冲他摆摆手,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她那车上去准备走人。2
袁樵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就听人群里爆出一阵笑声,严中和笑得尤其大声:“快!快!她还不知道呐!”
吕娘子等跑上来将梁玉围簇起往回推,严中和将妻子小心地交给侍女,自己去捉袁樵,被袁樵甩了一个眼刀。
人一个一个地冒了出来。
南氏对女儿说:“以后你真得懂事儿了,有了婆家的人了,可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
“嗡!”梁玉脑子里炸开了烟花:“啥玩儿?!”
严礼冒出来说:“我是男家媒人。”
裴喻也冒出来说:“我是女家媒人。”
反正就是提个亲,又不是要送入洞房了,两下早办完了。
梁玉傻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别人还觉得她奇怪呢:“她这是高兴得傻了吧?梁翁、梁媪早答应了。”从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父母答应了,有你什么事儿呢?
梁玉气得浑身发抖,她下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不把袁樵套麻袋里捎上呀!袁家三代单传的,她这头走了,啥时回来都不好说,袁樵就干等着呀?就冲这个,袁樵跟家里就不好交代。
才说交代,刘夫人、杨夫人便被拥簇着过来,也笑中带泪看着她。梁玉急着向她俩解释:“夫人,您得管管这事儿。”
刘夫人看看儿媳,杨夫人取金簪给她簪上:“这下可好啦,嘤。”杨夫人还是哭了出来,念念有词地对亡夫说,总算给儿子订了门亲,他们袁家一向的信誉保住了。
袁樵也不看向梁玉,将母亲、祖母搀开,命袁先来拜梁玉。梁玉在吕娘子的指点下回了礼,吕娘子早备好了给诸人的礼物,由阿蛮等人一一散发。袁樵的旧同僚来给他道贺。三宋、萧礼、崔颖等都出现了,或向梁家拱手,或对袁樵打趣。
少时,又有梁府仆人端出酒来,凡来送行者,一人都得了一杯。第一杯先敬太子,桓嶷紧张地说:“把三姨给我好好地带回来。”
梁玉道:“慢着,什么叫带回来?!”
桓嶷匆忙把半个酒杯塞进嘴里,还呛到了——说漏嘴了。皇太子自有人来救场,在他的身后,闪过一个青衫的官员,捧了份文给袁樵:“文已下,尔任楣州楣县令。”楣州下分三个县,其中一个就叫楣县,楣县是两千里个圆周上难得的中县。正七品上。
梁玉恨得想摸菜刀!跑了两千里地,品级没升上去,这他娘的是降级啊!
我订完了亲才任的楣县令,这个我提前是不知道的,袁樵想,也不算违制。
桓嶷说:“吃酒,吃酒。”
太子有令,大家当没看到他的狼狈样子跟着吃了一盏酒。再上第二杯酒,就是祝贺二人订婚了。第三杯酒,给他们送行。再会了!
饶是梁玉一向精明,也不得不去看刘、杨二夫人,看她们有什么说法。两位道:“时候也不早啦,谢诸位捧场,我一家也要启程了。”
南氏满心不舍,但是女儿已经算是别人家的人了,不好跟亲家唱反调,不能叫女儿难做。便说:“我看着你们走了再回去,我们路近。”
梁玉原有一丝抗拒的,看到南氏的脸,一丝抗拒也消散了:这样阿娘也能稍稍放心。只是为我流放。连两位夫人都被拖累远行,一旦有个万一。我二人从此都不必做人了!
吕娘子等也跨上了车,梁玉道:“吕师,你全身的本事都用来对付我了吧?”
吕娘子笑道:“三娘放心,观里有人照看的。交给阿芬小娘子了。”
“她?”
“唔,先住着,不行吗?”
“也、也好?”
梁玉还想问她两位夫人的事,车壁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梁玉伸出头来,看到刘湘湘的脸,吓得半死,赶紧跳下车:“你大着肚子呢,叫车蹭了怎么办?”刘湘湘往她怀里拍了一份名帖。接着,狐朋狗友们与裴喻一样都拍了一堆名帖过来。安邑公主道:“这是大长公主命我送来的。”晋国大长公主很是郁闷袁樵抢先了一步,不过仍然是把萧司空的名帖封了一份给梁玉。
袁樵那里收到的只有更多。
三宋的名帖没有这般威力,也红着脸送出了一份给梁玉。宋奇又将一卷手札塞给梁玉:“这是我治县时的一些心得,还有从纪公留下的手稿里摘的一些办法。三娘路上看。”说完使了一个眼色,你可别什么都倒给袁樵了,自己留个心眼儿。
梁玉憋着笑:“好。”
这些都由吕娘子与阿蛮等收了。梁玉再返身拜别父母亲人,梁郎抢在了大哥前面说:“我扶你上车,你可早点回来呀。”
梁玉道:“这可由不得我,只要许我回来了,我一定飞回来。”
梁郎难为情地指着她的脑袋说:“这个你还带着呢?拿下来吧,怪丢人的。”那是他送的簪子,当时觉得挺好的了,现在眼光好了,只觉得寒酸别扭,配不上他妹妹。
梁玉道:“我乐意,要你管。”
兄妹俩又拌了一回嘴。梁郎没忍住,用力把妹妹塞进车里。桓嶷又在车窗外说:“三姨,我会设法让你早归的。”
梁玉低声道:“你安心做孝子,别多事儿。我回来了,将那个傻子留在两千里外吗?我一准儿有办法风光回来!”说完,脱下手上一枚镯子,“这个还是阿姐亲手给我戴上的,本想带过去做个念想的,我看你也有点儿飘,还是给你吧。自己多看看、多想想。”隔窗拉过桓嶷的手,将镯子塞给了他。
镯子称不上好,桓嶷认得是母亲的旧物,想还给梁玉又想留在自己身边。梁玉一笑:“什么样子,大气些。它就是你的。”
因有桓嶷在,送行的人渐行渐止,都看他的安排。
袁樵为人倒不坏,袁家门第虽高,难道我的姨母还比别人差了吗?不能让她在外面呆得太久了,难道我娶妻赦天下还不够资格将姨母接回来吗?桓嶷翻身上马,满腔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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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氏与女儿临别洒泪,想到女儿有个婆家,袁樵也是个可靠的“小先生”,心酸之中又多了许多放心。袁樵难得是肯共患难,与杨家一对比,袁樵哪怕不是名门,南氏都愿意将女儿给他。
严礼上门来提亲的时候,将梁家上下都吓坏了。全家没有一个不乐意的,却都觉得像是在做梦。梁家也能跟袁家攀上亲了?袁樵不但将自家媒人安排好了,还央了一直给梁玉大吹法螺的裴喻做女方的媒人。
婚礼来不及办,就先订个亲。这样既有了名份,又不是有婚的夫妇。他就算到了楣州,那也不能算是娶了辖下百姓——只要没人追究。
当然是没人追究的,御史大夫都是同谋,还有什么好追究的?
媒人约定了日子,等梁玉的判决下来,度牒一追回,两家就悄悄将亲给订了。接着袁樵上下打点,将自己打点到了楣县。
天-朝大地幅员辽阔,画个两千里的圈儿,扫过一大片。扫过的地方有贫有富,有好有坏,哪边是圆周上的边远地区,也分个山清水秀还是穷山恶水。楣州无疑是执政们给梁玉优待了,这地方驿路畅通,未开化之人极少,前些年当作蛮夷“归化”成功的地区受过表彰的。楣县是楣州辖县里最富庶、最文明开化、生活最便利的一个县。
即便如此,它还是一个两千里外的流放地,经常死长官。憋屈死的、病死的、愁死的……在那里做官的,无不想调开。
袁樵说动了萧司空,将楣县令调走,自己去填这个坑。发的文就卡在订亲之后。
一切就绪,袁樵携全家赴任去了。
负责“押送”的那位九品小官就近见着了太子、公主、王妃与许多大官,也被袁樵一行挟裹前进。咂着口中的酒味,摸摸后脑勺:“我这干什么来了我?”再一看,袁樵已经跳上了梁玉的车。想了想,他自言自语地道:“我醉了,什么也没看见。”
车上,梁玉斜了袁樵一眼,她还在生气,认为袁樵这事干得太不划算了,且又险祖母、母亲于艰辛之中,未免有不孝之嫌。袁樵依旧一张冷脸,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慢慢念:“他家三代单传……”
“我……”日!梁玉大惊,“吕师,你出卖我!”
这东西怎么能到袁樵手里呢?三代单传算什么?捆起来扎麻袋里随身带着可是也写在同一张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