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羡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捞出来,放在池子里, 江行雪正低着头, 水珠溅在他脸上, 他抬起手腕抹了一把面颊,问:“为什么两件衣服要倒半袋洗衣液?”
“你到底去哪里了?在泥巴地里打了个滚?”
“噫!还有小虫子的尸体!虫!等等, 这是鸡毛吗?”
杜羡去了趟房间, 回来时把外裤也抛到里面去浸着。纳闷江行雪在那里生活了十九年,自己都没数落他什么, 自己去了那里一天,居然被江行雪嫌弃成这样。
“衣服料子有点容易沾脏东西,手拍不干净。”杜羡道。
躲雨时他靠在别人屋子的外墙上休息,去坐飞机时又冒雨穿过了一片枝丫横生的树林, 那么奔波了一天, 他顾不着那么多,脱下来才知道原来蹭得那么脏。
他看清水迅速地浑浊起来,想说要不然别洗了,直接扔吧。
只见江行雪心疼地拉起衣服, 再泡水里搓了两下,嘀咕:“我怕洗得太用力, 把它搓变形了,没以前好看。”
杜羡在他身后笑了笑, 江行雪听到声音, 转头看他:“笑什么?”
“没笑你。”杜羡打发他。
倒了半袋子洗衣液,不知道要洗到何年何月, 才可以把泡沫洗干净,水没过了江行雪的手腕再往肘部漫去,江行雪朝那里吹了吹,把一小个泡泡吹了起来。
天快要亮了,两个人却各怀着心思,毫无困意地在阳台上站着。江行雪揉搓着衣领,暗自感叹这外套的版型真宽松,如果他穿,估计要到膝盖,可刚刚见着杜羡穿这件,非常合身。
六点半,杜母打杜羡电话,接起来后问:“你昨天在哪儿?你老板打电话给我,问你最近是不是家里特别忙,好久没正常上班了。”
“唔。”杜羡打算糊弄过去。
“我去找了小江,小江说你帮朋友的忙去了,哪个朋友要你旷班去帮忙?我怎么从没见过你这样。”杜母不疾不徐地和他讲。
杜羡这才知道江行雪已经心知肚明他不是出差,怪不得追问个不停,又不肯直言挑明自己在撒谎。
安慰好杜母,杜羡碰了下江行雪的肩膀,江行雪往反方向挪了挪,说:“你干吗。”
“我去了趟山里,人生头一遭见到那么多矮房。”杜羡和他说,“是给朋友处理一桩事。”
江行雪松了一口气:“我假设了一大堆,最后担心你受了什么刺激,瞒着我去哪里独自散心之类的。”
“那你在我进门时一个劲问我,要我真是受了什么刺激,你这不是又要翻起我伤心往事吗?”
江行雪心说,伤心往事不是说出来才畅快吗,从杜羡嘴里讲出来,自己就憋着一股哭笑不得的气!
“我比较坏。”他咬咬牙。
“那堆乱七八糟的假设,是不是还扯到送我胸针那男的身上去过?”
江行雪被人猜中心事,恼羞成怒:“话那么多,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帮你洗衣服啊?”
“你都快洗干净了。”杜羡不怕这种威胁。
江行雪闷头猛搓外套,揉成团了再锤打几拳,似乎揍杜羡的外套等于揍杜羡。
“下回再出现这状况,我就直接告状,和你妈妈说你骗我,背着我有小秘密了!”江行雪蹙了下眉头。
杜羡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听语气,也清楚江行雪为此倍感上当。
他道:“没想着浪费你感情,说了你可能会因此情绪激动,暂时先瞒着,打算以后和你慢慢讲的,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保证,处理完了马上讲。”
“关我什么事。”江行雪扭
头继续给衣服换了一盆水,现在水已经很清澈了。
“我们之前没有秘密的嘛。”杜羡道,“协议里讲了,凡事要商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该说的我都不会瞒着。”
“你现在说说?”
“听完了睡不着觉怎么办,你昨天一晚上没睡。”
“肯定睡得着!”
“别逞能了,你这个看家长里短调解节目,都能为孤寡老人痛心半天的性子,听完大概彻夜难眠。”杜羡思考了下,“我朋友因为那事吃了很多苦。”
“啊,你还有这样惨的朋友吗?”江行雪道,“是不是季光汐,我觉得季光汐好可怜的。”
“……”杜羡心说,他都想到这层面上了,为什么不猜一下是不是自己,居然还真情实感地可怜别人。
杜羡和他讲:“主要没彻底解决掉,等有了一个好结果,我第一个通知你好吗?”
“先通知季光汐吧。”江行雪见杜羡没否认,便以为真是季光汐的事情。
把两件衣服一条裤子彻底洗干净,江行雪挥手让杜羡过来,两个人一人一边扯着布料的两端,把水给挤掉了些。
杜羡想帮他晾起来,简单粗暴地给两遍裤脚管各夹上一个夹子,就打算往上面挂,被江行雪急忙拦住,把裤子倒回去,用十字衣架撑起来,递给杜羡。
杜羡拿着晾衣杆,接过江行雪夹好的衣物,虚心接受对方批评:“好笨啊,杜羡。”
“相信笨蛋说的话吗?”杜羡注意着江行雪的神色。
江行雪怔了一下,道:“那当然。你说本来打算以后和我讲的,我当然相信你。”
这不是客套话或是忽悠杜羡的,江行雪的表情那么单纯,让杜羡恨不得此刻把事情全部给他交代清楚,让他彻底放下心来,知道自己没有相信错人。
他不能这么做,先不讲江行雪能不能接受自己说的真相,这对江行雪来讲,太残忍了。
那对男女再如何可恶,自己再如何鄙夷他们,他们都已经和江行雪相处了十多年。
即便他们对江行雪没有感情,可江行雪还是真心对待着所有人,在自己问及他的过往时,他甚至说父母对自己还好。
江行雪不是在这方面拎不清好坏是非的人,杜羡清楚他为什么会说出“还好”这两个字。
他的性格使他不会议论别人的坏话,还有毕竟对方是他的亲生父母,再怎么差劲,也与他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感情里没办法完全绝对地厌恶着对方。
“你在想什么?”江行雪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杜羡道:“我在想,你要开学了,马上可以拥有新的生活。”
江行雪疑惑:“来找你的时候,就是开始了新的生活啊。”
“不彻底。”杜羡道说,“嫁给我,只会变成我的Omega,九月以后,你可以成为任何一种你自己想要的样子。”
·
开学那天,江行雪差点睡迟到了,被杜羡从棉被里捉出来,然后被推着去洗脸刷牙。
杜羡拿着热毛巾在他脸上一阵擦拭,动作过于用力,导致江行雪两手摁着他的手腕,手指拨着他的腕表,迷迷糊糊抗议:“呜呜,肤吸不过南了!”
杜羡翻了下日历,趁着他还犯困,让他坐在床头继续闭着眼睛休息,自己拿出抑制剂来给他打了一管。
他好奇:“你昨晚干吗去了!”
“我兴奋过头,好晚才睡着,梦里都在考试。”江行雪的左手被拉住,只好拿右手揉了揉眼睛,再哼哼了两声。
杜羡送他到学校门口
:“要是你们晚上去外面搞什么破冰联谊,记得把地点发到我手机里。”
江行雪不停点头,领了书和资料以后,先听一上午校长讲话,听得江行雪频频眼皮打架。
中午跑去帮宋教授做了学生手册的文档,他起初的打字速度和老教授的不相上下,认键盘上的字母要认个半天,幸好他学东西比较快,在做完之际,已经可以盲打,被宋教授奖励了一颗苹果。
住宿的学生普遍较多,在班里商量着待会去哪里聚餐,江行雪找了个座位,远远就认出来杜羡的相亲对象。
不再是粉色头发,染了个绿的,他站在那里不动,便是一道发光体。
不仅在一个院,还在一个班。江行雪看他主页上不经意间的流露,不管现在怎么样,他曾经该十分喜欢杜羡。
左思右想,江行雪认为别让他发现自己和杜羡的关系比较好,省得牵扯出一些不必要麻烦来。
班里的活跃分子们讨论半天,定下来在学校附近的某家小炒店,那个男生对这附近的餐馆很熟悉,数了下班里一共多少人,马上打电话给老板订好包厢,钱从班费里面出。
辅导员来了,扎堆在一起的同学们立马回到座位,江行雪身边的位子之前空着,他沉默地看着绿发男生走近自己,再在自己身边落座。
“我是萧俞,你叫什么名字?”绿发男生主动打招呼。
江行雪说了一下,萧俞拍拍他的肩膀:“你读书是不是很好?以后请带我飞。”
“并不好。”江行雪不是和人谦虚。
萧俞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的笔记本:“可是你的字写得特别好看,一瞧就像是状元签名。”
笔记本是前几天逛商场时买的,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被杜羡签了个他的名字。
江行雪道:“是朋友的字。”
他自己的字迹远没杜羡的笔锋有力,他翻了几页,露出自己在校长讲话时,太过无聊记的发言稿,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的字不怎么样。”
“没有啊,和你的人一样,很漂亮。”萧俞很认真地瞧着,再嘻嘻一笑,“写你名字上去的,是你男朋友吗?在哪儿读书?”
江行雪摇摇头,没回答。
“其实瞧着这字有点眼熟。”萧俞回忆着,“虽然好看,但让我想起一个很可恶的人……”
江行雪祈祷,千万别是杜羡这个到处欠桃花债的。
萧俞语气不明:“他是我上一个相亲对象,签单时写的字也是这么潇洒。”
“他可恶吗?”江行雪强颜欢笑。
“没错,我没见过比他还要不会说话、不解风情以及不懂体贴的人。”萧俞道,“跟我从电影院里出来后,没话找话,问我晚饭吃的什么。”
江行雪听描述,认为这和自己眼中的杜羡不太像是同一个人,难道萧俞在此之后和别人相亲过。
他捧场般地请教:“这个问题有哪里不对?”
“在他问出这句话的两个小时前,我刚和他一起吃过烛光晚餐。”萧俞不满地道,“姓杜的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