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川,给我一下4H的笔。”江怀菱坐在办公桌前, 面前是一张手绘图纸。
陆成川起身在笔筒里挑出母亲所说的东西, 安静地递了过去。江怀菱没抬头, 接过后继续手上的工作,问:“上周日你在哪里?”
“弟弟那儿。”
江怀菱说:“本来想找你聊聊你奶奶的事, 那天见你不在家, 就算了。”
“怎么了吗?”
“奶奶最近肺不太好,医生建议切气管。”
陆成川道:“九十岁的人了……”
“我也这么和他们说的, 都到了麻醉师不敢进她手术室的年纪,折腾什么。”江怀菱淡淡叙述,“有空多陪陪她。”
“你这几天为什么心事重重的,看着像恋爱不顺利。”江怀菱搁笔, 怀疑地瞧了他一眼。
“没有那回事。”陆成川说。
他顿了顿, 再犹豫地讲:“最近做了一场噩梦,记得很清楚,所以总是能突然回想起来。”
江怀菱用边上备好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自己满是铅灰的手,猜:“可能你压力比较大。”
“和工作没关系。”陆成川侧头看向窗外, 院落里摘种着一大片青翠的竹,它们被风雨吹打得摇摇晃晃, “梦到好久前的事情,当时您难产, 护士把弟弟抱了出来。”
陆成川道:“当时我想着应该有一对双胞胎才对, 之前取好的名字也为此换成了载清和载澜,她和我说其中有个早就胎停了, 只不过家里怕我难过,没告诉我。然后她把弟弟送去了保温箱。”
“后来那小孩有心脏病,不是吗?你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觉得自己一直和我说你希望能有弟弟,导致后续发生了那些事情,但这不是你的错。”
“我记得当时虽然场面很乱,我也非常心慌于您什么时候脱离危险,就没怎么去注意他,但应该把奶奶准备的护身符,匆匆放在他的襁褓里了。”陆成川道,“可后来我没看到。”
“那时候我们托人找过,也许不小心丢在了哪个角落。这种东西本就是个装饰,没什么意义,他的病和护身符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确实。”
“放松一点,别去自责了,你还在皱眉头。”江怀菱提醒他。
陆成川说:“我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比如?”
陆成川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来。”
·
“杜羡,你是分不清6B和6H的区别吗?每次让你帮忙拿铅笔,你都拿错。”江行雪摊开手掌心,“现在要F的。”
“几F?”
“人家就是F……”
杜羡抱着笔筒摇了摇,说:“F没有,BoyFriend要吗?”
“我早上刚买来的,人家还热乎着呢,多感受一下好吗?”江行雪挠挠头。
杜羡找了几分钟把它找到了,削好搁桌上:“画得那么慢,要求那么多。”
江行雪道:“再等半小时。”
“两个小时之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杜羡说。
“我还想喝水。”
杜羡道:“腿没法动,你快来看看我,脚已经变质了。”
“啊?”
“再过半小时,我就是一块完完整整的望夫石。”杜羡说,“到时候你摸着也是热腾腾的,多感受一下。”
江行雪低头猛画,这是分校区湖中楼阁的设计稿,院系办公室在征集大家的灵感,他积极参与其中:“不摸,不感受。”
杜羡又
等了五分钟,看江行雪进度缓慢,正卡在瓶颈处朝着图纸发呆,自己打开电脑看了会季度报表,安静地在旁边坐了一个小时,后来打开音箱放着古典乐。
听着曲子,江行雪趴在桌上转着铅笔,道:“我想起游轮上你教我跳舞。”
“我们浑身都是灰。”杜羡笑了下,再趁机问,“那时候你喜欢我吗?”
“有灰吗?别的不清楚了,我印象里,你当时是金色的。”江行雪道,“头顶上照着我们的灯光是这个颜色。”
“那你一定喜欢我。”杜羡指了下外面悬挂着的黄昏落日,“我那时候也觉得你是金色的,是太阳浮出远处海平面的第一秒。”
江行雪动笔添了几条线:“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你失眠看日出?”
“心跳太快,吵到我自己了。”杜羡道。
江行雪把一些细部构造完善好,拍了拍手,要去挽住杜羡的胳膊,被杜羡避开。
杜羡抬了抬下巴:“洗手,别把铅笔灰蹭我衣服上。”
于是江行雪去洗了手,蹭了杜羡一衣服的水珠。
他们去赵向眠的出租屋里给人庆祝生日,赵向眠烧了一桌子的菜,道:“烧了四人份的,但没叫到季明洵。”
“季明洵来,你可能要烧五人份的。”杜羡道。
“六人份!”江行雪补充。
杜羡被安排去楼下超市买酱料,赵向眠把书房的门一开,被杜羡取名为“旺财”的猫咪从里面跑了出来,猫咪身上的伤全部治愈了,一声漂亮皮毛被养得油光滑亮,就是跑起来有些瘸。
猫咪不亲近人,江行雪逗了好久才肯翻身让江行雪揉肚子,见着杜羡回来了,马上站了起来,直起上半身抱着杜羡的小腿,还拐着自己的瘸脚往上跳了跳。
江行雪倍感失败,沮丧地问:“你信息素是猫薄荷味的吗?”
“关于我信息素是什么味,最有发言权的人是你。”杜羡道。
他弯下身一手把旺财抱起来,另外一只手提着酱料瓶,旺财的爪子搭在他的大衣上,被他轻轻拍了下,旺财便乖乖把爪子收了回去,朝他低低地甩尾巴。
“是万人迷的香气。”江行雪盯着那猫,一脸羡慕。
“那我庆幸一下,你是万人之一。”杜羡把猫放到他腿上,揉揉猫的脊背,猫在江行雪的膝盖前坐了下去。
赵向眠买了些新鲜生蚝,盛放在冰块堆里,杜羡带上了皮手套,用小刀给江行雪挖了两个,滴上柠檬汁再撒了点辣椒粉,直接摆在他碗边上。
“吃不习惯这个。”江行雪拿叉子戳了下,把里面的海水给倒掉。
杜羡示意他:“尝尝。”
江行雪吃掉一半就全给了杜羡,赵向眠想说扔了也没关系,然后眼睁睁看着杜羡把剩下的给解决了。
这瞬间,赵向眠有些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杜羡以前连别人没拿公筷夹的菜都不碰。
在他恍惚的下一秒,江行雪盛了一碗青笋排骨汤,觉得好喝,用自己的汤勺给杜羡尝了尝,杜羡朝他点了点头,接着江行雪给他也盛了一碗,转而问僵住的赵向眠:“你要吗?”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赵向眠急忙摆手。
江行雪打量了下这些菜色,道:“你手艺真好。”
“有时候去杜羡家里做小组讨论,都是我买了菜过去,直接在那里烧。”赵向眠道,“只会这么几道,四年下来一群人早吃厌了,现在估计只有你肯买账,合胃口就再多吃点。”
“已经撑了。”江行雪解释,“明天长跑测试,得带一肚子菜跑,负担有点重。”
赵向眠恍然大悟:“哦,你现在是我俩学弟,在T大读得怎么样?”
“每天都希望自己能顺利毕业。”江行雪实话实说。
“我刚考到那儿的第一年,情况和你一模一样。”赵向眠道,“高考超常发挥正好踩上这里的分数线,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报道,一进去发现完全跟不上节奏。”
“然后期末拿了份奖学金。”杜羡道。
赵向眠辩解:“那是我熬了多少个晚上争取到的,比高考还用心!”
江行雪捧场:“看来我要多努力一点。”
吃完饭,外面淅淅沥沥落着些毛毛雨,这段时间在降温,时不时会刮风下雨,赵向眠塞给他们一柄被粗暴地合拢扣上的伞,回去路上江行雪把伞整整齐齐地叠好,转头看到T大的操场。
由于天气原因,此刻操场上学生非常少,多是打着伞在散步的情侣,没人这个时候跑步,却让江行雪“哎呀”一声拍了下自己脑袋。
“怎么?”杜羡放慢车速。
江行雪的手摁在车窗上,道:“光顾着画图了,没做简历,该后天交给教授的。”
杜羡漫不经心道:“回去慢慢做。”
“能不能分享一下简历制作技巧?”江行雪说。
“刚刚是谁说的,自己要多努力一点?”
“是谁呢?可能是某只小狗。”江行雪装作不知道。
杜羡道:“小狗好像不是这么发声的。”
“汪。”江行雪说。
“要简历干什么?”杜羡困惑。
江行雪打了个响指,朝他宣布:“要是没挂科,寒假可能会去设计院实习。”
“设计院?我家也有,你朝我发发嗲,本总裁给你开个后门。”杜羡说。
江行雪不撒娇,他报出设计院的名字,杜羡道:“陆成川他妈妈在管的地方,你去了可别被她一天到晚地批评。”
“同理可得,我去你的地盘上,岂不是被你指点。”
“什么指点?潜规则可以试试。”
江行雪发蒙,道:“啊?潜规则是什么?”
“就是你想提早下班的话,得悄悄乘电梯到顶楼,求我让你走。或者你摆不平工作上的问题,在我吃饭的时候坐到我对面来……”
“哦。”江行雪懂了,“每天来敲你办公室门的人多吗?我是不是要排队?”
“你来了不久知道了吗?”杜羡卖关子,其实没有相应权限的门禁卡,根本去不了他办公室。
江行雪第三天依旧投了江怀菱那边的简历,然后在下课后特意去敲杜羡办公室的门,并在半途被保安拦住。
这保安和之前参加某酒店纪念日活动时的那位,面对他的反应如出一辙,不让他进去。
保安道:“有员工卡吗?或者预约?你预约找谁?什么,找杜羡?开什么玩笑。”
江行雪郁闷,正要给杜羡打电话,有位带了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人,和保安说完自己找杜羡,保安看过对方的名片后把人放了进去。
“什么,那他和杜羡什么关系?”江行雪见这还得了,扯开自己的围巾道。
这围巾还是早上杜羡送自己去学校的时候,在车上给自己围好的,叮嘱自己不要着凉!
保安催着他赶紧离开:“这你管不着。”
江行雪在门口偏偏不肯走,迷茫了:“我是他男朋友我还不能管?”
保安和他对视了三秒钟左右,就在江行雪以为他要把自己让路的那刻,对方不耐烦地指责他:“唉,小孩子不要继
续捣乱了,行不行?给我们增添工作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