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一个劲往领口里灌,把人冻得全身哆嗦, 江行雪咬紧了牙关努力跟上去, 对方见甩不掉他, 顺着露台与街道连通的台阶往下跑。
后方是一片旧小区,大多是老人住在这里, 夜深后, 早已陆续入睡,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在这里没人注意。
江行雪昨晚与杜羡度过了结合期的第一天, 他被咬破的后颈还能因过于剧烈的动作产生钝痛,现在和人你追我赶了半天,全身都非常难受,发软的腿脚抖得抬不起来, 而嗓子因为呼吸了大量冷气, 此刻连呼吸都能感到一股血腥味。
过了会,他的速度不由地减慢,对方也累得够呛,踉踉跄跄地转向一条小弄堂, 无意之间吵醒了几条缩在这里避寒的流浪狗,小狗们凶恶地吠了起来。
捂着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江行雪扶在粗糙的墙上弯腰咳嗽了几声,惊喜地发现那人逃去的弄堂是条死路!
“你刚刚做了什么?”江行雪皱眉问。
少年只穿了几件单薄的衣服, 在严冬里, 他的身形是那么的弱不禁风,发出的声音却坚定有力, 质问着那人的意图。
那人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穿得也很严实,明显不是夜店的客人,而是冲着他们那桌过来的。逆着光,江行雪觉得这道影子的轮廓有些熟悉,可又说不上来。
那人闷闷地开口:“拿着食物去检测的话,什么也没有,你不用想太多。”
隔着一层厚厚的口罩,江行雪隐约感觉到这好像是个女人。他百思不得其解道:“为萧俞?还是杜羡?”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的胳膊在餐盘上晃了两圈,该是想要撒什么药物上去。
“随便你和不和我说,再拖下去,等下杜羡也要来了。”江行雪催促道。
闻言,那人嗤笑了一下,摘下口罩和鸭舌帽,整张脸便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
江行雪怔愣地注视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确认:“你是他小表姐?”
他们在游轮上打过照面,眼前人送过杜羡礼物,还寒暄过几句,再联想到杜羡那些被她搞怪过的童年照片,不难看出他们的姐弟关系不错。
“记性还行。”杜茹一改当初的亲近俏皮,变得非常冷淡,“我们见面的时候,他说你是他朋友。”
“干什么要这样?”江行雪喃喃。
要是不解释,自己横竖走不掉,杜茹干脆从口袋里拿出喷雾,大大方方道:“别怕,一点让胃不舒服的药水,半途想想算了,没用。”
她示意了一下喷头未开封的塑料纸,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动手。
虽然只是让胃不舒服,常人碰到了不过是食欲暂退几天,但对结合期的Omega来讲,这丁点刺激足够让人吃足苦头。
“为你。”杜茹说,“之前听到些消息,说杜羡要娶你,所以我在你送过来的糕点里做了点手脚,希望他能因此把你退回去……”
她高高在上地看着江行雪:“他排斥你,所以只吃了一点点,去医院躺了下,只要他那时候多咬些,和指甲盖差不多就行,到时候比这严重得多,就算他不发火,叔叔也会赶你走。”
江行雪说:“那是你干的。”
杜茹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吗?”
江行雪沉默地看着她,她安静了半刻,继而道:“说来说去,都是讨厌你而已。”
“凭什么可以不劳而获地拥有锦衣玉食,凭什么没有背景没有能力,可以来我们家的封顶宴,凭什么要杜羡忙了一天,再跑去给你买夜宵通宵赶回来?”杜茹歪头不断抛出自己的疑惑。
她走到江行雪面前来:“
而你又怎么坦坦荡荡接受这些?你值得吗?配吗?”
“你在那果盘前面转悠着不下手的时候,自己没有得到答案么?”江行雪说。
杜茹道:“这年头,总有人能中彩票,你中的彩票恰巧是杜羡喜欢你。”
·
空酒瓶被踢到一旁转了几圈,停住时瓶口指向着露台的方向,恰巧中间那体格健壮的男人暴起着抡起拳头,被杜羡二话不说踹在墙上。
背脊与墙面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剩下的五个人相望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抄起附近能当武器的物件朝着两人跑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酒保发觉不对劲,呵斥着。
他阻止得太晚了,这群人都打了起来,看架势还是二打六,这怎么能行,酒保多叫了几个工作人员,上前要拉架。
然而眼前说是二打六,瞧着反而是后者落在下风,经理一来看清某个人的脸,几乎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拦着,都给我止住!”经理喊道,“别用力,操,你给我注意点!小心扯坏杜少爷的衣服,等等,这不是陆——”
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两帮人拉开,主要是有一方喝醉了酒,不依不饶地要逞能耐,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是谁在挑事,经理头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找谁不好,非得罪两个小祖宗。
好在杜羡和陆成川压根没有伤着,倒是另外六个人直喊腰酸背痛,检查了下,伤得最重的也只有几处淤青,反而被酒保朝着头拍了一记。
“轻伤都够不上,你少碰瓷!”酒保说,“人家真揍你,你早头破血流了。”
杜羡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经理给他和陆成川分别端了一杯水,嘘寒问暖:“真没事吧?要不我们上医院检查一下,万一内伤呢?”
杜羡道:“连胳膊都没碰到,哪来的内伤。”
本以为对方有多强,其实对付几个说胡话的醉鬼,自己连袖管都不用撩起来。
有小姑娘过来,问陆成川:“可以认识你吗?”
陆成川没接过经理递来的水,回答那姑娘的请求:“不可以。”
“刚在我在边上看了全程,你打架很酷。”小姑娘被拒绝了也不扫兴,给陆成川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杜羡:“……”
他想,镜子在哪里,我不酷吗?
小姑娘的同伴挽着小姑娘的手臂,雀跃道:“好厉害,刚才轻轻松松把人嗖一下给过肩摔了。”
杜羡:“……”
他暗道,把人过肩摔的不是我吗?我隐身了?
“杜羡!”江行雪喊他。
江行雪从露台那里喘着气跑到他边上,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他心里说着,酷的,也没隐身,行雪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我。
Omega左顾右盼看到围在这里的人,虽然状况看似没什么不对劲,但他猜测:“你打架了?伤到了吗?”
陆成川瞥过来一眼,杜羡捂着自己的肩膀:“这里。”
之前他把人轻轻松松做了个过肩摔标准示范,现在装得和自己被摔了一样。陆成川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忍着不戳穿他。
杜羡说完,江行雪还真信了,伸手碰了下那里,道:“疼吗?”
“超级疼。”杜羡说。
江行雪在那儿摁了两下:“给你捏捏。”
待在一旁如同空气的陆成川听不下去了,打断:“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
杜羡接话:“是啊,大半夜的,我家离这里比较近,行雪直接回我家吧。”
“和萧俞说好了,我住
他家的。”江行雪干巴巴说。
然而萧俞不知道去哪里疯了,可能得通宵,江行雪垂着脑袋给萧俞打语音,萧俞接得倒是快,说让江行雪在门口等他几分钟。
“刚刚跑去哪儿了?”杜羡漫不经心地问,“害得我差点被抓去给人唱歌。”
等陆成川去他的包厢和人打招呼告别,江行雪才和杜羡解释了下,揪着杜羡的衣摆踮起脚尖,贴在杜羡耳朵边上嘀咕。
江行雪恼火:“我就说,我做的糕点哪里有毒,还被你数落半天!”
“这事我明白了。”杜羡摸摸江行雪的脑袋。
江行雪躲开他的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好丢人,可以的话,不要和爸妈讲,反正我不追究她。”
杜羡道:“这事就算你不追究,也不能这么算了,明天我会直接和杜茹谈。如果你不想让爸妈知道,那我不和他们说。”
“谈什么呢?”
“比如不准欺负小朋友。”
杜羡弹了弹他额头,被他拍了一记肩膀。他提醒:“进医院的是你。”
“什么,我就不能是小朋友了?”杜羡问。
江行雪被噎住,别开头咬了一会嘴唇,再被杜羡用手掌心搭着后颈轻轻地顺着。
“会证明给她看的。”江行雪说,“我可以待在你身边,陪你去任何地方。”
“那再给你透露一点谈话内容。”杜羡把江行雪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把微凉的指尖给捂热了。
他道:“我愿意为你做,你就值得,只要我喜欢你,你就配。轮得到他们来问凭什么?”
之后,杜羡和陆成川都喝过酒不能开车,萧俞在路边拦出租,好几个出租车司机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给我做生意啊!这里没人喝醉!没人吐!”萧俞抓狂。
江行雪看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目前还有两百号人排在他们前面,过了会,放弃一般地取消了自己的订单:“我给司机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儿。”
幸运的是司机彬彬有礼地和他说,自己开着辆SUV就在这夜店附近,大概还有一刻钟左右能来接他们。
这下直接四个人一起带走,江行雪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先把陆成川给送走,然后自己就能跟着杜羡回家。
然而S650的车门一开,不仅是江行雪,陆成川也傻眼了。
只见江怀菱端庄地坐在后座,不可思议地看了眼他们背后的夜店灯牌,再看看自己的小儿子,最后把视线挪到了自己的大儿子脸上,以为自己在做梦。
更尴尬的还在后面,这台车虽然是三厢,但后座中间多了道控制台,只能再坐两个人。
四个人在外面同时僵住,萧俞看了眼江行雪,江行雪扯了下杜羡,杜羡和陆成川对视。
“我继续打车。”萧俞说。
陆成川打算自己和杜羡留下来,把他们先送走,道:“太晚了,Omega最好还是不要单独出行。”
“那你陪着他去。”坐着的江怀菱开口了,“行雪,正好我去医院,你也看看你奶奶。”
“杜……”
“杜羡困了吗?”
“不困。”杜羡回答江怀菱,道,“可以一起去。”
步入医院,江怀菱走在前面,江行雪牵着杜羡的手,杜羡察觉到他的紧张无措,低头认真地看他。
Omega对即将可能出现的场景有些茫然,怕自己反而刺激到老人,错开视线独自想着心事。
“行雪,你头发上有东西。”杜羡说。
江行雪举起胳
膊要摘掉:“哪儿?”
在江怀菱去护士台登记访客的功夫,杜羡倾身啄了下他的发旋,再吹了口气。
纸花随即飘起来,被杜羡随手抓在手心,他塞给江行雪,低声道:“送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