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写完作业, 江行雪蹙着眉头说:“我刚才看到你的手机页面了。”
“那怎么了?”
杜羡对江行雪突然而来的矜持感到不适应,浑身发毛。
就像是已经习惯于彼此之间互相抢食物,然后对方今天突然蹦出一句,不好意思啊我夹你碗里的青菜了。
“喏,看到你把我置顶了啊!”江行雪亮着眼睛道。
杜羡把自己的手机丢给江行雪,让他打开,江行雪知道密码,颇为不好意思地打开以后, 发现对方不止把自己置顶了。
还有季明洵、杜家父母、每天接送他的司机,以及不远处书报亭的老大爷。
加了老大爷不是他自己有需求,是江行雪家里管得严, 不让看漫画, 常常托杜羡帮忙买连载杂志。
江行雪无精打采地还回手机:“喔。”
“回去早点睡,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杜羡道。
江行雪一言不发地收拾着书包,杜羡说:“干什么, 生什么气?”
他和季明洵同样是杜羡的发小, 他和五个人共同分享杜羡的置顶, 和无数人一起看着杜羡的背影。这种认知使江行雪心里不是滋味,可说不上来到底生什么气。
悄然萌芽的占有欲在他体内慢慢抽枝, 在不经意间膨胀,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像是生病。
他只能说:“没有生你气,明天见。”
回家陆成川问他新学校感觉怎么样,又给他检查作业。
江行雪说:“感觉地球都绕着杜羡转!”
“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陆成川纠正。
“我今天想叫杜羡哥哥, 他不让我叫呢。”江行雪捧着脸,和陆成川说。
正好江怀菱下楼来,听到这句话,笑了出来。
她道:“估计不想当你哥哥,你之前期末考考砸了,成川帮你连夜改成绩单,造了一份假的出来,被发现了还得和你一起写检讨。杜羡肯定记着这事,吓怕了。”
“哥哥就不怕。”江行雪拍陆成川马屁。
陆成川不认为这做坏事被发现有什么好夸的,看了眼江怀菱,再摇摇头:“我也吓怕了。”
“明天我送你上课,好吗?”陆成川问。
江行雪道:“诶,我答应好杜羡,他明天接我来着。”
推拒了陆成川的好意,第二天清早,江行雪早早等在门口,见到杜羡推了辆自行车出来。他读初中的时候,有见过几次杜羡骑车去上课,眼前这辆自行车已经被改装过,多了个后座。
“江行雪专座吗?”江行雪问。
杜羡道:“领地意识那么强?那记得下车以后把自己的专座拆了抱走,让别人全部没得坐。”
“不专了。”江行雪试了下拆不掉,道,“有人坐过吗?是Omega吗?”
他分化得迟缓,至今没变成Alpha或者Omega,后颈没有要形成腺体的迹象,普普通通的。
杜羡推了下他,让他赶紧坐上去:“没。”
进了学校江行雪尤为注意周围分化完成的朋友,萧俞是Omega,据说是杏仁味,季光汐是Omega,据说是玫瑰味,仔细一想,哥哥是Alpha,据说雪松味,哎,杜羡也是Alpha,看来看去,只有自己是Beta。
话说起来,杜羡是什么味道?
江行雪请教了Omega:“萧俞,你知道杜羡是什么味道的吗?”
没分化之前统统算作Beta,他自己什么味道都没有,也闻不到另外两类人散发的香气,
只能通过别人的描述去幻想。
萧俞嚼着泡泡糖,腿上摊着一本吉他谱:“他每天出门之前都喷了隔离剂吧,反正我一点都没闻到过。”
说完,萧俞吐槽:“这样最好,最讨厌那些在任何场合都飘着浓郁信息素的Alpha了,根本不顾结合期的Omega闻到以后会受影响。”
“受影响?”
“是啊,会被干扰的。”萧俞皱了下眉头,“很没礼貌。”
江行雪异想天开:“我现在还没分化,多在你们旁边待着,会催发育吗?”
“不要想象力那么丰富,再说了,当个Beta多好啊。”萧俞道。
“哪里好,我闻不到信息素。”
萧俞僵着嘴角:“这句话乍一听仿佛在骚扰……”
他揉揉江行雪的头发,解释:“就是各种各样的气味,和香水差不多,没什么好闻的。”
即便萧俞这么劝说他,他今天一回到家,就在日记本上写自己的愿望,表示自己想要分化,想要闻信息素,并且联系了自己将要生日的同学,让他记得帮自己许愿。
这些事情做完,江行雪依旧心思活络,在这种意识苏醒以后,对此非常重视。食堂吃饭时听到同学讨论信息素,都要凑过去加入讨论。
“说到这个,杜羡的信息素很好闻呢。”有人道,“体检的时候闻到过。”
“什么味道,什么味道?”江行雪积极提问。
那人惊讶:“你不是他的好朋友吗?这也不知道?”
江行雪哭丧着脸,回答她:“我还没有分化。”
“这个年纪还没分化,可能就是Beta了。”他说。
这个知识点在
&nbsp生理课上教过,江行雪叹了口气,他对这倒是无所谓,就是单纯感兴趣于杜羡的信息素。
“夏天的味道。”他回忆了下,“倒没有烈日炎炎的那种干燥或者说攻占感,反正很特别,让人一下子觉得今天下过雨。”
江行雪似懂非懂:“水气嘛。”
“啊,也不是,太难描述了,这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哈哈哈。”
他再追问了一会,得知杜羡的信息素不是食物和花草,也没有香水能够凑合着感受,只好作罢,幻想着夏天到底该是种什么气味。
上心了以后,江行雪变得格外在意这件事情,作为Beta却偏偏不信邪,非要尝试着嗅嗅杜羡。
在和杜羡肩并着肩一起写作业的时候,他身体微微□□,打算借此努力地闻到杜羡的味道,然而被杜羡扶正了肩膀,提醒他要坐有坐相。
在和杜羡面对面站着烘焙点心的时候,他假装无意前倾,妄图以此奇迹般闻到杜羡的味道,然而被杜羡抬头瞥了眼,警告他别做小动作。
如果十七岁来临之际,江行雪有什么青春期苦恼,那绝对是他日记本上最频繁出现的一句话:啊,我好想要闻杜羡的信息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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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疯魔地持续了两个月有余,有日,陆成川在门口碰到了杜羡,杜羡正在帮母亲浇花,拎了个水壶往枝蔓上淋,把绿叶全打湿成青翠的颜色。
陆成川道:“杜羡,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我弟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杜羡实话实说:“我觉得他小脑发育得不太好,这段时间总是左右倒。”
“这样么,我以为他在学校早恋了。”陆成川松了一口气。
“什么,什么早恋?”杜羡后知后觉,“这我没发现。”
“唉。”陆成川见状,摁了下自己的太阳穴,走过
去和杜羡慢慢说。
他们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杜羡把壶放在一边,用手拍拍自己刚浇过的藤苗,示意它好好长大,不要辜负自己的用心。
陆成川叙述:“我偶尔回家一趟,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开小差,脸上要么流露出难过的表情,要么像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开始笑,太反常了,我觉得在恋爱。”
杜羡愣愣地说:“在我这边,他貌似不是这样的。平常他和我一起上下学,从来没提到过别的同学。”
“麻烦你多注意一点吧。”陆成川道,“我主要是觉得他年纪还小,没分辨意识,万一遇到个品行不端的小混混,可能会带坏他。”
等到陆成川走了十多分钟,杜羡再缓缓地反应过来,直起身魂不守舍地回到家里,连洒水壶都忘了拿。
陆成川提起来的是一件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但不管江行雪现在有没有恋爱,有朝一日也是会牵着别人的手朝别人笑的。
自此以后,杜羡格外注意江行雪的一举一动,由此察觉了被自己忽视掉的点滴。学校错开了各个年级的中午下课时间,轮到高一时,有些菜都卖完了,而且排队需要排许久。
杜羡察觉以后,当天便问江行雪:“以后要不要我帮你在食堂买中饭?”
“咦,可你不吃食堂呀。”江行雪说。
杜羡道:“明天开始去了。”
“真的会吃吗?”
杜羡信誓旦旦地保证:“那当然。”
江行雪点头应了,再问:“可不可以帮萧俞也买一份,他和我平常一起吃的。”
“萧俞,萧俞是谁?”杜羡迅速警惕起来。
江行雪听着公交车上的站点播报,和杜羡解释:“我的初中同桌兼高中同桌,第一次和你提起来吧?他人可好了。”
听起来认识的还挺久,杜羡道:“怎么个好法?”
“开学那天,我去得晚只能坐在前排,他主动放弃自己的好位置过来陪我。”江行雪笑着说。
然而杜羡的心情没那么他那么灿烂,反而心事沉沉的。联想起陆成川和他提起过的猜测,他已然联想出一出同桌之间的校园恋情。
离得近,又当过三年的同桌,该无话不说了,还可能揉揉头发什么的。杜羡如此想着,深呼吸一口气,问:“他摸过你脑袋吗?”
江行雪思索片刻,在自己为闻不到杜羡的信息素而垂头丧气时,萧俞的确摸过自己的脑袋,以此来安慰自己。
他点点头:“摸过,他对我很好。”
“抽空见见。”杜羡冷声说。
“啊?”
杜羡忽悠他:“表达一下你竹马对他的感谢,把你哥也约上,一起谢谢他。”
而江行雪很好忽悠,真的信了:“那就见见吧。”
他们下了车,杜羡去给江行雪买杂志,顺便买了一支甜筒。
天气炎热,冰淇淋化得非常快,他把甜筒,递给江行雪的时候,有融掉的糖水滴在杜羡手指间。江行雪急忙拿出自己口袋里干净的手帕,给杜羡擦掉。
他舔着甜筒,小跳着走在杜羡身边,风吹过来把他的发梢拂开,他突然觉得这好像就是夏天的味道。
杜羡把弄脏的手帕收了起来,说洗完再还给江行雪。夜间冲了个凉,他没把手帕搁在盆里,让保姆和衣服一起清洗掉,自己去洗衣房拿出这轻飘飘的小物件。
最开始发呆了半晌,他没弄懂自己是怎么了,难道学业压力过大,让他的举动变得这么毫无头脑。
继而毫无来由的,他想把手帕抵在鼻尖嗅了一下。
然后他真的这么做了,做得小心翼翼。
不知道为什么,冰淇淋的甜香忽的消去,洗衣房的皂角味也无影无踪,在愈加剧烈的心跳声中,杜羡闻到了淡到几乎捕捉不到的橙花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