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暴雨

听到医生说那个人要截肢，陆凡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倒不是有那么的圣母，其实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了见证生死的准备，但问题是前几天一直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最多只是受了比较严重的伤，但四肢还是比较完整的。

然而现在，居然遇到了第一个需要截肢的同胞。

尤其是刚才他那种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以及那种彻骨的疼痛，更让陆凡的心里面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他知道，说不定接下来的情况，会比这还要糟糕。

老高抽了一根烟，并没有接话，被点燃的香烟点点星火，在黑夜里面随着手指的抖动，不断的上下起伏。

过了片刻，老高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医生和陆凡说道：“继续吧。”

或许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医生并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因为生离死别对于他来说已经麻木了。

老高走到挖掘机旁边，继续指挥他们工作，医生似乎察觉到了陆凡的异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的说道：“当灾害与病痛来临的时候，其实人类是最渺小的。”

“嗯。”

陆凡的心情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影，此刻并不想说的太多，虽然平时在网上也能看到类似的情况，不管是地震也好，泥石流也好，肯定会出现伤亡。

但现在陆凡是亲眼所见，那种视觉冲击感一下子让陆凡有些接受不了，深深的把他给震撼到了。

医生说的没错，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真的很渺小。

“干活了！”

不远处的王海轻轻推了陆凡一会儿，他知道陆凡其实是很善良的，估计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还有些接受不了。

但王海自己就没有这样的感觉，虽然他的性格和普通年轻人没什么两样，这种生死伤亡，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

“走吧！”

陆凡也恢复过来了。

接下来的救援行动中，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困难的话也还好，就在陆凡以为刚开始那人就是今天情况最严重的同胞时，意外又发生了。

因为很快他们就在废墟下面找到了一具尸体。

早就没有了生命特征，身体已经冰凉，浑身到处都是鲜血，虽然已经干了，但这个样子更加的恐怖。

鲜血流在脸上，变成了一片黑色，就好像戴着一层特殊的面具，找到他的时候上面还落着很多苍蝇，发出了很重的臭味。

根据车队里面的医生判断，可能这人地震当天就已经死了，倒不是说他放弃了求生的意志，可能是被尖锐的物件刺穿了身体，而且头部也受到了重创，七窍流出了很多鲜血，他连和死神赛跑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前去报道了。

这时候现场已经有不少的医务人员了，都是国家派遣过来的，他们对这具尸体进行了简单的处理，然后拖走了。

每个人的神色都十分的淡漠，好像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可以引起任何的触动。

甚至是尸体身上发出来的一阵阵恶臭，也让这些医务人员眉头都不眨一下。

所有常人无法忍受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早就司空见惯。

陆凡和王海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间都没有说话。

如果说刚开始陆凡得知那人要截肢，心里面无比的震撼，但此刻见到了尸体，内心的感觉就更加的无法言喻了。

这时候他才深刻的了解到了医生刚才对他说的话，人类在大自然的面前，真的无比渺小。

救援工作还在继续，老高觉得自己过几天就要离开了，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多救一个是一个，也为这些专业的医务人员分担一些压力。

借着越野车上巨大的照明灯，视线倒是不怎么受影响，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陆凡感觉天气好像越来越热了。

难不成刚才看见了伤痛与死亡，心中的感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老高似乎也察觉到了天气比刚才更热，天上的月亮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整个天空没有一点的星光和辉月，联想到中午看的天气预报，就知道这里马上要下雨了。

他先是下令让成员把重要的东西都搬进车子里面，避免不必要的损坏，同时让大家穿好雨衣，并不打算收工。

天气预报上已经显示了，这场大雨可能不小，埋在废墟下的人们经过了几天的暴晒，身体达到了一个极度虚弱的状况，这时候要是淋上一场大雨，很可能前后强烈的天气变化，会让他们很难熬过去。

但这么一来也算是给了一群人求生的机会，要是下了大雨，废墟下面的同胞就可以得到水源。

一个星期是饿不死的，但没有水绝对不行。

平时陆凡不会去看天气预报，但这时看见老高的命令，也知道马上要下雨了。

救援工作一下子更加的紧张起来。

这场暴雨如期而至，大概在深夜两点钟的时候，一颗黄豆大小的雨点砸在了陆凡的脸上，然后他抬起头，几乎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大雨就倾盆而下。

夏天的雨季就是这样，来的十分突然，好在一开始大家就做好了准备，并没有被大雨的突袭而搞得狼狈不堪。

只是这么一来，救援工作进行的就比较缓慢了，可没有一个人放弃，越野灯的探照灯依旧亮着，生命探测仪不断的在废墟上面进行检测。

因为这里是人群密集的生活区，所以每隔个几米，就能够探测到废墟上面有生命的迹象。

当然，还有尸体。

一整爷几乎大家都没有合眼，但后来暴雨下的实在是太大了，都有一些遮挡视线，照明灯的光束都不起作用了，大家只能暂时放弃救援。

等雨停了之后，再接着工作，也刚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补充一下体力和睡眠。

不是医护人员和老高他们想这么做，主要是因为雨太大，导致根本就没有任何效率——不是效率大打折扣，而是根本干不了活。

医护人员和救援队由他们的指挥，车队的成员只是听老高的命令，全都退到了越野车里面。

本来一开始陆凡也穿了雨衣，但后来想着这是一个绝佳的洗澡机会，于是把上衣脱光了，好好的洗了个澡，把脸也洗得干净了。

虽然这么做有些将就，但怎么也好过黏腻腻的感觉。

救援队绝大多数的都是男人，倒是医务人员里面有些女的，但他们的年纪都比较大了，至少是陆凡阿姨的级别，所以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的效仿，尤其是王海，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了。

老高下令退回车里，陆凡和王海也坐了进去，浑身上下的水没有擦干，这种短暂的凉爽让他们感觉都很舒服。

“这一次来到灾区救援，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陆凡忽然开口问道。

“没有！”王海回答的很干脆，“我是因为看见你来了，想着咱俩好兄弟，不管去哪里要是少了一个的话，那就显得有些不太完整了。”

陆凡还是比较感动的，老王果真是好兄弟啊！

“那你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就真的一点也不触动吗？”陆凡看见了死人，看见了要截肢的伤者，心里面有些异样。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有什么好触动的？”王海头也不回，看着前面，密集的雨点落在了玻璃车窗上，又汇聚在一起往下流动，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到前方停着几台挖掘机，“来这里之前，难道不就应该想到这些事情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当你真正的经历死亡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陆凡觉得很奇怪，其实系统可以提供给他多样的人生，他的阅历比一般人丰富的太多太多。

但死亡这种东西，他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别说这么多了，其实相对来说我们都是普通人，平时很难见到这种场面。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感叹着死亡，也不是感叹人的生命有多么脆弱，而是应该想着怎么多救一个人，才不枉我们来了一趟，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突然之间，王海做起了陆凡的人生导师。

陆凡吃惊的看着王海，没想到这个满脑子都是少妇，人妻的富二代，居然还有这样的觉悟。

他倒也不是伤感死亡，主要是那具尸体血液干涸变了颜色，苍蝇不断的落在身上，并且发出阵阵恶臭，让他的感觉很不好。

两人没有继续聊下去了，就这么光着膀子，把椅子放倒在越野车上睡了起来。

本来之前两人挺白净的，但这时候皮肤变得有些黝黑，还有不同的地方就是陆凡比较健硕，而王海则是有点胖了。

这还是最近几天他瘦了，不然的话他身上的肉更多。

这场暴雨没有持续多久，半个小时之后就逐渐的停了下来，但老高并没有继续让大家出去工作，他也知道如果不得到好好的休息，其实反而没有效率。

但是救援队却等不了了，大雨一停，就立刻营救起来。

老高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大家休息一下。

早上六点钟的时候，老高才把大家叫起来，这时已经睡了两三个小时，相对来说已经足够了。

毕竟到这里来不是享福，每一个成员心里面都清楚，这里的环境无时无刻都十分的艰苦，每个人都能够接受。

饼干就着矿泉水，就这么把早餐给对付了，然后陆凡和王海两个人也加入到了救援当中。

生活区被埋在废墟下的人很多，在这一刻根本不会有闲人，而且伤亡的情况，也逐渐的多了起来。

国家的救援队是一组，而车队成员是另外一组，双方互相帮助，效率总的来说还算不错。

同时又有几台挖掘机在场，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特别的方便。

一些工作差不多都完成了，所以老高在前几天的时候就陆陆续续让一些推土机离开，现场只留下了一台挖掘机和推土机。

剩下的则是被调到了其他的路，对另外的道路进行清理。

陆凡的手里面拿着生命探测仪，很细致的没有露过一个地方，刚才他和王海，还有基金会的那个爱心成员已经解救了一个同胞，她的腿直接被石头砸中，已经骨折了。

车队的医生一眼就看了出来，对方的这条腿肯定保不住了。

但没有如第一个人那样痛得大叫，这个如花一般年纪的女孩，反而十分的平静，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她的嘴唇干得发裂，声音也特别的嘶哑，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但即便如此，也能够看得出她之前长得很好。

要是没有这场意外的话，肯定又是一个活泼靓丽的青春少女。

被解救出来之后，她所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陆凡说的：“你是陆凡吗？”

陆凡一愣，随即点头道：“是的！”

女孩很明显有着一阵阵的触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只是嘴唇动了动，最后轻轻的吐出了几个字：“谢谢你们！陆哥，我想不到你也会来。”

陆凡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好好养伤，以后有机会的话，记得去看我的演唱会。”

“好。”女孩费力的点点头，脸上竟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和她此刻的这种模样其实很不相符。

但不难想象，陆凡作为许多人的精神偶像，如果能够在绝境中看到他的话，无疑可以让很多人振奋起来。

不管是《蜗牛》里面的“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还是《倔强》中“我和我高傲的倔强”，甚至是《海阔天空》写道“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都给了这些年轻人，莫大的信心。

此刻见到陆凡本人，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个女孩被抬走，其实就在不远处的地方，运输车队可以通行之后，有专业的人士立刻搭起了帐篷，为的就是能够方便对伤者进行救治。

“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大的魔力。”王海摇摇头。

“干活吧。”陆凡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其实不仅仅是他，即便是陆凡自己，也很难想象如今在年轻人心中的地位。

真的变成了精神偶像，大家喜欢自己的原因，不再是因为颜值，也不再是因为才华，而是自己的性格与人品。

营救继续。

陆凡拿着生命探测仪检测完一个地方，仪器又亮了起来，他赶紧让大家过来救人。

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覆盖在上面的重大物件清理掉，露出一个年轻女人来，头发凌乱不堪，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脸上还有很多泥土。

此刻陆凡已经有了一些相关的经验，赶紧和车队的其他成员合力对这位年轻女人进行营救。

但情况显然比想象中要糟糕很多，因为女人的双腿全部被卡住，而且上半身肺部那里也被一块比较尖锐的石头给刺穿了，车队的医生一眼就看了出来，很有可能她的内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和昨天那个截肢的年轻人一样，女人的双腿一定是保不住的，现在情况还未知，如果严重一点，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

女人斜斜的躺着，双腿被两块大石头给紧紧地压住了，而且那块相对尖锐的石头，正抵在她的背部，慢慢地刺穿她的身体。

救援工作很困难，女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后面的那块石头给刺穿，双手虽然可以动，但好像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本来把那两块石头给搬掉，营救工作就会轻松很多。

但眼下的情况是，如果你没有一次性把石头给拿掉，导致它重重的回落，那么毫无疑问女人的双腿是废了。

要是问题再严重一些，导致整个废墟的空隙变得严实起来，背后的那块石头直接就会刺穿，当场要了女人的命！

陆凡觉得很奇怪，按照这个姿势，女人应该当场就会丧命，根本不可能熬这么久。

内脏被刺穿，不像第一个截肢的年轻人那样，腿部流血如果止住了，那么命就保住了。

五脏六腑对人体而言每一样都十分重要，后背如果真的被刺穿，伤到了内脏的话，先不说血往外流的问题，随着自身的呼吸不断起伏，各方面的功能都会受到损害。

陆凡可以肯定，这个女人伤的是肺部，剧烈的呼吸有可能会让她咳血不止，石头不需要再刺穿，她自己就会导致丧命。

这种专业的事情，自然要交给专业的医护人员去做，而陆凡他们最多只是扛着石头，免得下落而引起一系列的反应。

老高已经决定了，准备用挖机把两块石头吊起来，在这之前所有人必须保证要让石头稳住，不会继续落下去。

女人的身体很虚，看样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毕竟被刺穿了肺部，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陆凡才觉得奇怪，为什么女人都已经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能够熬到现在。

就在所有人都忙着把她救出来的时候，陆凡忽然发现，女人的嘴唇好像在动，似乎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