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冯保保笑的一脸愉悦,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不止如此,西陵君还根据现有的资料,将恒河整个水域图,都画了出来,再接连曲水和闽江的水位走向,我们大致已经确定,新河道的位置和方向了。”
冯保保满意的点点头,好家伙,速度可以啊!
宗全早做好准备,与沧郡太守一左一右,将一幅完整的恒河水域图,展现在冯保保的面前。
徐徐道来:“郡主请看,从恒河和曲水交接的位置,往下有一个平原,因为常年荒废,我们可以在这里采点,炸开一个新口子,修建拱桥和蓄水库,然后引恒河水入注,往下便绵延数百里,便可以…”
这时,谢太傅也走了过来,站在沧郡太守身边旁听。
宗全继续讲解:“这几处交接口,我们都派人去实地考察过,的确可行。”
冯保保伸手抚摸了图纸,线条优美,标识清晰,图字结合,这图画的真不错,冯保保心里夸道。
“若是这道工程竣工,那么西都的百姓,可就有福了。”谢太傅摸了摸胡须,眼中满是笑意。
冯保保眨了眨眼睛,叹难道:“只是,这道工程实在巨大,且耗时日久…”若是日夜不停工的话,最起码得修上两三年吧。
宗全忙接上:“郡主放心,陛下已经批复,目前工部已经派工匠在设计可行图造了。而且西陵君还贡献了两套设计图,据说是从南齐带来的。”
“南齐水域辽阔,水利工事向来比我们大魏发达,西陵君的两套设计图,非常有用,大大提高了我们的工程进展。”
大家都笑的挺开心的,冯保保也不好扫了他们的兴头。
她暗自摸了摸,被阳光照射得有点灼热的鼻尖,尽量微笑道:“甚好,甚好。”
西陵琅可真行,做了这么多,一件事,一句话,也不同她讲。
他眼里还有她这个妻主吗?
谢太傅听了宗全的叙述之后,心下对西陵琅,已经有了改观,一脸慈爱的笑道:“难得西陵君有心,如此挂念大魏子民。”
众人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谢太傅望了一眼四周,略带惊讶道:“不过今日,西陵君为何没有陪同郡主前来?”他只是单纯的提出自己的疑问,他压根不知道两位主人公发生了什么。
冯保保脚步顿住,面露尴尬之色,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复这个问题,难道她要说,他们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暮楚秉着为主子分忧的心情,在一旁补注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郡主生辰将至,西陵君留在府中,正为郡主抄写祈福的佛经,所以没有一道前来。”
众人听了,一副懂了的表情,眼神带着一股探究的意味,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冯保保。
只有冯保保嘴巴微张,瞳孔剧增,这件事怎么她又不知道?
难怪这些日子,她几乎没见到过他的身影。她以为,他还在为了那天的事情生气,所以他夜晚赶去堤坝做工,白天才回来休息,一日三餐也是命人端到他房里去。
“西陵君待郡主一片诚心,臣等实在为郡主欢喜不已。”众臣声朗朗,江风挽徐徐。
冯保保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什么客套的话也不想说了。她右手抓着衣摆暗自蹂躏,却有一股撕痛传至心间。
原来她右手的伤还未好全,只要用力,痛感依旧还在。
如果说西陵琅此前的献计献图,在宗全等人的面前,博得了一个心念苍生、足智多谋的好印象。
那暮楚的这句话,就彻底让宗全等人,开始将西陵琅划到了自己人的范畴。
冯保保回到官衙的时候,正值午后,闷热的空气密不透风。可那个人就静静坐在屏风年前,一笔一划的抄写经文,全神贯注。
听到她推门进来的声音,西陵琅抬头看了一眼,平静道:“郡主今日去堤坝,回来还挺早。”
冯保保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看见书案旁边的青灰檀木箱子,里面已经快放满了经文,问:“这些都是你抄的?”
他不说,暮楚这丫头也不说,冯保保心里一整个大无语。
“郡主前段时间伤了右手,本是我保护不力,如今这经文,我自当代劳。”他语气轻缓,似乎这只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冯保保一把拽过他的衣襟,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对黑眼圈格外明显,生气道:“可是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啊!”
好歹是我自己的生辰,我自己要完成的作业,总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完成之后,她才来被迫感谢他的恩情吧。
西陵琅放下手中的笔,任由她继续拽着,眸子弯了弯,道:“郡主每日忙着查看各地的灾情,此等小事,就不必打扰了吧。”
“可是”她伸手去握住西陵琅的右手,上面沾染了不少墨汁,又转而去摩擦他食指上的茧子,粗糙得不像少年人的手。
“这手上的茧子,是以前练剑的时候就有了,郡主不必愧疚。”他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替她说出了口。
冯保保放开他的手,转头去看白纸上的经文,气鼓鼓的道:“你这人不怎么样,字还挺好看。”怎么自己的字就那般不好看。
西陵琅讥笑道:“呵,我想,不管是谁的字,都要比郡主的字好看吧。”
冯保保的脸颊更鼓了,大声道:“胡说,本郡主那是草书,草书,你懂不懂?”
冯保保恼羞成怒的拍了一下书案,两边眉毛都竖了起来,鼻孔圆圆的瞪着西陵琅,像一只生气的红锦鲤。
西陵琅笑着摇摇头,继续抄写经文。
“这段时间,你晚上去堤坝帮宗全他们,白天又要抄这么多经文,肯定没有休息好。今天下午先不抄了,去休息一下,明天我跟你一起抄。”
冯保保晃了晃自己的右手,表示已经可以握笔了。
西陵琅并没有听话放下笔,低音道:“五日后就是郡主的生辰,这经文抄完,还要加急送往青龙寺供奉,时间紧迫,不然郡主以为,是我特别喜欢抄写经文么?”
“五日后?”
五日后就是原身宝华郡主的生辰,她完全忘了这回事,难怪皇帝和范渊宁这些时日一直来信,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西陵琅抬眼,一副质疑的表情:“郡主自己的生辰,郡主自己不知道?”不会吧?
冯保保顶着他那审视的目光,讪讪笑道:“都怪这段时间太过繁忙,本郡主连自己的生辰都给忘了,还好有你们记得。”
“这经文还有多少,本郡主和你一起抄吧。”
“打住。”西陵琅用湖笔的笔杆,拍了拍冯保保去翻书的素手,淡定道:“已经是最后一本了,就不劳郡主费心。郡主今日从堤坝回来,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就先去忙吧。”
冯保保伸出的双手,就被一直笔拦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那好吧。”她确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复盘,也确实不想抄什么经文。
冯保保托着西陵琅手腕,极认真的说:“西陵君为大魏百姓做的一切,本郡主回京之后,一定详详细细的禀告皇叔,让他记你一个大功。”
她知道西陵琅这人,忠贞,重义,又一身傲骨,所以他当初以死明志,也不愿投降大魏。
但就像宗全说的,哪个男人会拒绝功入史册,流芳百世呢?
她说这话时,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就快要感动了自己,却没感动西陵琅。
他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左手撑着青木大理纹双龙头书案,右手转着一支南海竹雕青荷湖笔,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冯保保。
“这么看着我做甚?”她又没说错话,冯保保心里疑惑不解。
西陵琅见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表情甚是可爱,心下愈发畅快,笑道:“郡主说呢?”
“啊?我说什么?”冯保保摸了摸后脑勺,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西陵琅将手中的青玉湖笔举起,作势要在冯保保胸前,画一个圆圈。
“我是郡主的侍君,所作所为自然是为了讨郡主欢心,与他人无关啊!”
我信你个鬼!
冯保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实在是没忍住。
“郡主不信?”西陵琅突然不满的向前,将自己的脸对着她的脸,吓得冯保保忙往后一退,可终究晚了。
晚了一步,溃不成军,满脸通红。
她今日要外出,特意将一头乌发悉数盘在了头顶,用一根墨青色的玉簪只别着,额间些许碎发散落,美人尖,桃花面,芙蓉月眸,樱桃小嘴。
西陵琅的目光,往下扫了一寸,扫到她纤白秀长的脖颈,光晰柔软,是令人忍不住想狠狠啃一口的程度。
然而,这个念头只有一瞬,西陵琅便清醒了过来。
他是疯了么,刚刚竟然想去亲咬她的脖子。
他虽然征战数年,手下亡魂无数,但也没有一个人,是被他活活咬死的。
他如今怎么变得这般嗜血了?
冯保保一把推开他,羞赧道:“我我还有事,你继续抄吧。”
见鬼了,心跳的那么快干什么?他说的话,又不是真的。
她腾一起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刚好暮楚小跑过来,急道:“郡主,人到了。”
冯保保当下心跳加速,没反应过来什么事,随即愣住,问道:“什么人到了?”
暮楚已经习惯郡主记性不好了,补充道:“林侍君到了,人已经在院子候着了。”
林——侍君?
对,是她派人将他送来沧郡的。
冯保保去见林侍君,暮楚在后面细心的,给西陵琅将房门给掩上了,院子里声音嘈杂,不能打扰西陵君为郡主抄写经文。
就在房门被掩上的一刹那间,经文上的光照,悉数褪去,变得暗淡沉郁。
“小臣,见过郡主。”林侍君一身竹叶青衣袍,身长玉立,面色平静。既没有许久未见的重逢之喜,也没有参见妻主的仰慕之意。
当然,他也并不是原身所喜欢的类型。
“林侍君无须多礼,此番舟车劳顿,身子可还适应?”
林侍君微微拱手道:“沧郡是小臣的故乡,久别重逢,不胜欣喜,并无不适。”
冯保保坐在太师椅上,观他这态度神情,说得好听点,是不卑不亢,说得不好听,就是冷淡疏离,大不敬。
但是冯保保喊他从京华来到沧郡,可不是来计较他态度的。
“那就好,你先下去休整一番,有事明日再说。”冯保保心里想的是,先稳住今晚再说,明天直接跟他摊牌,看他还冷淡得起来不。
“小臣告退。”说完,他便被人带去客房休息了。
留下冯保保和暮楚盯着他的背影,冯保保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