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楚,你说,当初本郡主是怎么看上的他,竟然纳了一个这样不冷不热的人进府。”如果说,原身宝华郡主是重度颜控患者,因此对美色无抵抗之力就罢了。那么这,林侍君,一无容貌,二无性情,三无背景…
当初,纳他进府,到底为了什么?
“郡主,您怎么又忘了?”暮楚拢着手,满脸惊讶的看着冯保保,“当初你纳林侍君进府,不就是因为他的名字么?”
后半句,她默默的吞了吞口水,选择让冯保保自己想起来。
冯保保果然愣住了:“”
她想起来了,林侍君的本名:林——君——白。
就为了一个相同的名字,以及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几分清冷气质,宝华郡主便强拆了郑汝兰和林君白二人,将林君白抢入府中。
作孽啊!!!
本来冯保保是不知道这档子事的,但因为她特别想感谢郑员外家,却无从入手。那郑家要什么有什么,唯独一件烦心的事情,就是郑家大小姐,已到双十年华,还未曾出嫁,这可愁死了郑家二老。
冯保保一听,这好办呐。
既然西都五郡之内,没有郑汝兰心仪的男子,那么她便将全天下未婚的青年才俊的画像,收集送到郑家,任由郑汝兰挑选。
不过暮楚说得对,做红娘嘛,也得先打听打听,郑大小姐的喜好。
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不得了。
原来这郑汝兰曾有个心上人,二人青梅竹马多年甚至已有约定,待男子考取功名,就回来八抬大轿迎娶郑汝兰。
可偏偏就是在赶考途中,出了意外。
那年林君白刚到京华,还未找到客栈落脚,正在街上四处游荡,就遇到了宝华郡主的车驾。
彼时的林君白,一身白衣飘飘出尘,眉目疏离如月,可不就有那么三两分像萧君白。
原身宝华郡主立时喊停轿撵,命人将林君白带上前来,先问姓氏名谁,再问祖籍来历。
“草民林君白,惊扰了郡主大驾,还请郡主海涵勿怪。”
“你叫什么?”
“草民….林君白。”
就这样,一个名字,就生生折断一个年轻才子的仕途理想,也折断了他与心上人的多年情缘。
现在想想,当年宝华郡主是真的喜欢过林君白吗?显然没有,甚至她纳林君白的所有事宜,都是交给下面人去办的。
所以宝华郡主并不知道,郡主府的人,为了让主子满意差事,滥用郡主府的权势,压住了郑家和林家的申辩,又用郑汝兰的性命,威胁林君白签下入契文书。
林君白入府后,原身宝华郡主只当又多了一个萧君白的周边,根本不关心他的喜乐。
他就这样,在郡主府后院之中,隐形了三年。
在那一大片鱼塘中,别的鱼为了争宠,大打出手的时候,林君白一般都是躲到最昏暗的地方,从不参与他们的纷乱,要多透明有多透明。
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冯保保恨不得抓住原身的脑子,好好敲一敲,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为了弥补原身造的孽,冯保保制定了一个计划。
当她将这个计划,告诉西陵琅的时候,他刚好抄完了最后一字经文,正命人装箱封存,快马加鞭送到青龙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人经文抄的多了,也不是完全无用,至少说起话来,开始禅言禅语了。
“我…本郡主当初也不知道,林君白和郑汝兰的事情,林君白又没说过。”
说了有用吗?
按照原身的脾气,要是林君白敢说,宝华郡主就敢让郑林两家,家破人亡。
“也罢,郡主当日的巧取豪夺,或许就是为了今日的洗心革面吧。这不,郡主需要报恩的时候,就有人来出力了。”
这已经不是禅言禅语了,而是茶言茶语。
冯保保气冲冲的踹了西陵琅一脚狠的,骂道:“再敢阴阳怪气的说话,本郡主就将你扔到堤坝上去填河道。”
“填河道可以啊,林侍君一起去吗?”每日一踹,西陵琅已经被踹习惯了。
“他不行,他要替本郡主去郑家报恩。”冯保保还一本正经的回绝了。
“啧!”西陵琅没意思的摇了摇头。
冯保保走上前去,看他一脸欠揍的表情,故作认真的说道:“你也不必羡慕。若是哪一日,南齐的飞卿公主,也对本郡主有大恩,本郡主也将你放回去,替本郡主还恩。”
西陵琅脸色变暗,看着冯保保的眼睛,凉凉的笑问:“在郡主眼里,我们只是你用来换取权谋和利益的工具吗?”
我们只是你用来换取权谋和利益的工具吗?
“若是有朝一日,萧君白和范渊宁也遇到这样的情况,郡主也会愿意换吗?”
怎么突然又提到萧君白和范渊宁了?冯保保勾住他袍带的手,不由顿住,她没说什么呀,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
“我开玩笑的。”
她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可是西陵琅眼神阴鸷,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喊都喊不住。
“你晚饭不吃了?”
他还是不理她。
冯保保一脸无辜的看向朝琴和暮楚,嘀咕道:“本郡主什么也没说啊,就是开了个玩笑,他至于吗?”
朝琴看了看冯保保,叹了口大气,追了出去。
暮楚则上前,替冯保保解惑。只见她一边给冯保保布菜,一边说话:“郡主,这样的玩笑,以后可不要再开了。”
“为什么?”
因为飞卿公主是西陵琅心口不能言说的痛啊,因为那是他这辈子也注定无法得到的白月光啊。
是不能让人随便开玩笑的。
尤其是西陵琅这样自尊心极强,心思极敏感的人,更加不能了。
这边朝琴追上来西陵琅,忙替冯保保解释道:“西陵君勿要生气,郡主不过一时顽话,万万不能当真。”
西陵琅阔步向前,凌眉敛目道:“我并未生气,你不必跟来替你主子劝解。”
眉毛都拧成一股绳了,还不生气呢。
朝琴急道:“总之,西陵君要相信,郡主待您,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西陵琅脚步顿住,转过身来看着朝琴,笑意骇人的紧,朝琴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西陵琅冷然开口:“这话我相信。”冯保保的确待他不同,别的侍君可没有千金玄铁的枷锁,也没有日夜看守的影卫。
次日醒来,冯保保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听下人们禀报了一大堆的事。
郡主不易,郡主叹气。
“上次不是跟皇叔说好了,今年的生辰不必办了,那些原本该有的花销,都捐给灾民,怎么还送来这么多东西?”
朝琴微微躬着身子,启禀道:“寿宴已经没办了,可赏赐都是陛下的心意,御赐之物怎好回绝。”
冯保保起身拉开珠帘,看着桌子上摆满了金光闪闪的礼物,为难道:“这些能折现,换成钱粮,送到灾民区吗?”
朝琴偏头,疑惑道:“郡主,何为折现?”
啊,古代似乎不叫折现…
冯保保捶了捶脑门,傻笑道:“口误了,我的意思是可以把这些赏赐,折卖成钱粮衣物吗?”
朝琴又为难了,小心道:“郡主,这隋珠和云锦都是入了国库的,陛下赏赐给郡主,也是登记在册,恐怕不能折卖。”
难不成宫里的起居郎,要在书上这样写,大魏新安六年某月某日,陛下赏赐宝华郡主若干珍品,却被郡主折卖成钱粮,捐之。
咳咳,这皇室体面,还要不要了。
“行吧,那你帮我先收着。”冯保保沉思了片刻,从赏赐中,挑了一对最大的隋珠,和四匹颜色不一的云锦,以及些许金钗首饰,便招了朝琴过去。
“朝琴,替本郡主将这些包起来,本郡主要赏赐人。”
朝琴想了想,欲言又止道:“郡主,这是您刚收到的陛下的生辰礼….”还没捂热呢,就要送出去了?
“折卖不成,送人也不成,那本郡主抱着这些赏赐干什么,生啃吗?”
冯保保觉得难以理解,这些古人的脑回路。
朝琴明显被这话吓到了,忙摆手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奴婢这就替郡主选几个好看的锦盒,包起来。”
说罢,连忙小跑了出去,差点撞上要进来的暮楚。
“小心点儿。”
暮楚还不知道房内刚刚发生了何事,想着朝琴一向稳重,今日怎么也面带慌乱之色。
她看了一眼冯保保挑出来的东西,都是女子喜爱之物,道:“郡主,您这是想送礼给郑家小姐呀。”
冯保保没说话,算是默认。
“郡主,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可否传饭。”
冯保保站起身往外走去,问道:“西陵君呢?”
暮楚似有所思的回答:“西陵君和林侍君,在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
嗯,准确来说,是西陵琅在看林君白给花草浇水。
“这满院的花草,林侍君似乎格外偏爱兰花?”西陵琅斜靠在一根石柱子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林君白,嘴上挂着一丝淡薄的笑意。
林君白听了,也不慌,继续给手中的一盆兰花擦拭杂尘,动作轻柔有度,像个养花老手。
“那西陵君呢?”
“什么?”
林君白低低笑道:“西陵君喜欢什么花?”
西陵琅眉目一紧,陷入了寂静。他活了二十几年,有很多人问过他,喜欢什么样式的剑,但从没人问他喜欢什么花。
他也从没想过,这些事情。
林君白终于放下手中的兰花,转过身来,回头看向西陵琅,目光沉凝,似笑非笑道:“前郡马爷,出身显贵,仪表出众。京华中人曾以花中牡丹,来比拟前郡马,为人中牡丹。”
西陵琅放下环抱着的双手,定定的看着林君白,缓了一会儿,才领悟道,他口中的前郡马,指的是萧君白。
原来他那么在乎自己被人和萧君白作比较,所以从不提及萧君白的名讳。每每说起,总要讥笑一声,前郡马。
可是,林君白为何要告诉他,萧君白的风流雅事,他说过他想知道么?
稀薄的天光尽数照在林君白的背后,映衬着他格外的苍白无力,语气平淡如水:“所以郡主,尤爱牡丹。”
所以郡主,尤爱牡丹。
“不知道,西陵君喜欢什么花?”
林君白不喜欢冯保保,但他不敢对冯保保做什么,所以只好将对冯保保的怨念,撒在了她在乎的人身上。
他以为,西陵琅是冯保保在乎的人。
这一刻,西陵琅脸色铁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终于体会到,他在萧君白面前提起范渊宁时,萧君白为什么哑口无言了。
原来经文里面说的是真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世间万物,总有一报还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