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楚楚（八）

楚楚听中年男人说大卫曾血洗过华人商铺，杀害手无寸铁的华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与此同时，楚楚看见大卫龇牙咧嘴横眉竖目，眸子中放射出不可遏制的怒火，似乎要将中年男人生吞活剥了。

“你！你是梁天宇？！”

“我叫任飞，专程来取你性命。”中年男人不愠不怒，但说出的话像冰块一样又冷又硬。

“你是任飞？不是梁天宇？”大卫像是问中年男人，又像是问自己，但不管对方是谁，只要他动动手指，一切都结束了。大卫不想死在中国人手里，不想延续家族的耻辱。大卫压住怒火，思考着如何逃过这场从天而降的劫难。

“不管叫任飞还是叫梁天宇，都改变不了你是中国人的事实，”大卫终于想到了一条应对之策，说道“我知道你的身手，却不知道你的胆量，能否领教领教？”

“如何领教？”

“放下你的枪，我们来一场公平决斗。”

“然后呢？”

“一切由上帝做主。”

楚楚心惊肉跳，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既希望中年男人如大卫所愿，放下手枪，又担心中年男人着了大卫的道，将自己置于险境。

中年男人笑了，笑得很开心，很欢畅“别做梦了大卫，我没时间和你比武，我要用最简单的办法取你性命。祈祷吧，但愿上帝能把你罪恶的灵魂带入天堂。”

中年男人的枪响了，大卫一颤，朝楚楚这边看了看，嘴唇嘴角扭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出来，轰然倒下了。

楚楚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大卫，又看了看一身杀气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手中的枪还在冒着死亡的尘烟，但楚楚并不感到害怕。

中年男人收了枪，对楚楚说：“夫人受惊了，见谅。”不等楚楚有所反应，转身便走，就在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际，外面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还夹杂着密集的枪声，似乎千军万马碾压过来。

楚楚这次当真害怕了，想喊喊不出声，想走迈不开步，一屁股坐在厚厚的地毯上。

不知过了多久，楚楚醒了，发现屋子里有很多警察，空气很沉闷，混杂着烟草和鲜血的气味。

“夫人，死者是你什么人？”一个矮个子高鼻梁的警察附下身子，低声问道。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楚楚却犹犹豫豫答不上来。

“是情夫？”见楚楚不开口，矮个警察追问了一句。

楚楚茫然地点点头，又茫然地摇摇头。十九年了，如要叫起真来，楚楚的确说不清大卫是她什么人。在外人看来，睡在女人床上的男人不是丈夫就是情夫，可是对楚楚来说，大卫既不是丈夫也不是情夫。楚楚是被绑架来的，是被迫和大卫生活在一起的。楚楚之所以屈辱地活着，是害怕父母遭受杀身之祸。楚楚和大卫定下了二十年契约，届时可以获得自由，现在大卫死了，二十年契约提前结束了，可是林潇潇石云海还在，没了大卫的约束，这二人兴许会干出更加出格的事。林潇潇是日本人，和大卫，和洛杉警察，和毒贩，和沧浪岛上的杀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要紧的，林潇潇现在还掌控着刘阿姨，一旦她向刘阿姨下达害死爸爸妈妈的指令，后果不堪设想。经过一番权衡得失，楚楚决定先蛰伏起来，看看林潇潇石云海有什么举动再说；一旦有机会逃出沧浪岛，逃出洛杉，逃出折磨她十九年之久的人间地狱，就尽快回国，尽快和爸爸妈妈团聚，尽快消除绑在爸爸妈妈身上的定时炸弹。

“夫人，知道你的情夫是被谁杀死的吗？”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正在睡觉，被枪声惊醒了，看到大卫倒在血泊中，看到一个男人夺门而去。”楚楚急切地说着。

“夫人，收拾一下，跟我们去警局。你要多带些东西，也许会在那里呆上好长时间。”

“好，请稍等。”

一个月后，一个妙龄少女来警局接走了楚楚。少女叫爱丽丝，是林潇潇的女儿，父亲是洛杉著名私人侦探麦克。

“吴楚楚，从现在开始，你的命和你父母的命都攥在我手上，所以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听从我的号令。”

“你是林潇潇的女儿？”楚楚瞪大了眼晴。

“是的。”

“接我到哪？”

“七号公馆。”

“七号公馆？”

“是的，那是你的新家，不久后你的父母也会到那里居住。”

“我的父母？！”如同遭到了五雷轰顶，如同被女巫施了定身术，楚楚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弧，便一动不动了。

“是的，我正在做这方面的准备，我会把你的父母接到洛杉，接到七号公馆，你们将在那里团聚，进而享受天伦之乐。”

楚楚感到一阵眩晕，感到爱丽丝比她母亲林潇潇还阴险还可怕。

“吴楚楚，为了你的安全，为了你父母的安全，从现在开始，你要配合我演好一出戏。在这出戏里，你是麦克的妻子，是我爱丽丝的亲生母亲；以前你之所以和远在中国的父母断了音信，是因为你摊上了一场车祸，经过抢救虽然活下来了，却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十多年；现在你度过了险关，恢复了神智，想起了以前所有的事情。听好了吴楚楚，为了你身患重病的父亲，为了你多灾多难的母亲，你必须全力配合我，必须全力演好你的角色。咳，比起你来，我的角色更不好把握。我不仅要演好你的女儿，还要演好你父母的外孙女。明天我就启程，去中国H市接回‘外祖父’‘外祖母’。咳，路途是那么遥远，要去见的人是那么陌生，想想就头疼。可是有什么法子呢？谁让我是麦克和林潇潇的女儿？命苦啊。”

这一切来得如此的突然，如此的荒诞不经，听的楚楚神经都麻木了。正如爱丽丝所说，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楚楚都得听任这个黄头发黑眼睛混血儿的摆布。楚楚被逼进了死胡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楚楚在七号公馆认识了崔三妹，这是一个活泼开朗俊俏的姑娘，年龄大约二十五六岁。经过交谈，楚楚知道崔三妹也是一个苦命人，也有着不堪回首的遭遇。同是天涯沦落人，楚楚和崔三妹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在层层监督之下，她二人的交流大多靠眼神，靠感应，靠心领神会。只有在监控死角，只有在确认无人跟踪的时候，彼此才可以说上几句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