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复活（一）

一年前，李英杰以孙云峰的身份杀了仇人王雪峰，闯下了大祸。那时他本想一箭双雕，让另一个仇人刘大壮的儿子刘东方饱尝牢狱之苦，可惜没成功。然而他并不后悔，如能时间倒流，他会如法炮制，会让王雪峰刘大壮跪在他的脚下，像癞皮狗一样摇尾乞怜。他不惧怕审讯，不惧怕坐大牢，不惧怕上断头台。既然大势已定，该来的就快些来吧。他现在从姓名到相貌，都是醉清风夜总会的孙云峰，和爸爸妈妈扯不上关系，和任何人都扯不上关系，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一个虚拟的根本不存在的人，何谈生和死？他眼下只有一个心愿——去青松岭公墓祭奠杨筱雪的母亲杨玉茹。

李英杰是重要嫌犯，想要成行必须编排具有说服力的理由。李英杰说他是孤儿，小时候被一位好心人收养；如今那位好心人病故，他要在临刑前去公墓祭奠亡灵，以报一衣一食之恩。李英杰编排的故事打动了看管人员，便去请示刑警支队领导。刚刚晋升刑警支队副队长的秦大明，批准了李英杰的请求。为防止发生意外，秦大明亲临现场，亲自布控，不给嫌犯任何逃跑和串供的机会。

李英杰本不想闹出什么动静，悄悄去悄悄回，谁知在墓地竟然见到了杨筱雪和梁天宇，还见到了从A市专程赶来的方秋燕！

看到憔悴苍老的妈妈，李英杰心软了，想扑进妈妈的怀里痛哭一场。可是妈妈不认他，把他当成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在杨阿姨墓碑前和妈妈相见，李英杰心中五味杂陈。当年妈妈如能和杨阿姨和平相处，何至于有今天！妈妈心胸狭窄不折手段，对杨阿姨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作为妈妈唯一的儿子，他要替妈妈向杨阿姨忏悔，祈求杨阿姨看在他和杨筱雪姐弟情分上，放下对妈妈的仇怨。

在以往的岁月中，李英杰遭受过王雪峰狠毒的耳光，遭受过不见天日的囚禁，遭受过种种难以言表的苦难，却从没流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他跪在杨阿姨冷冰冰的墓碑前，再也抑制不住奔涌而出的泪水。

“杨阿姨，我虽然没见过您，却知道您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如果有来生，我愿做您的儿子，为您端茶倒水，为您遮风挡雨。杨阿姨，您养了一个好女儿，送给我一个有担当能干大事的好姐姐。我和姐姐早已和好，您大可以放心了。杨阿姨，我杀了人，杀了一个该死的人，很快就会被起诉。我不怕起诉，不怕判刑，不怕上断头台，甚至盼着那一天早些到来。杨阿姨，我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要和您当面说；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半载就会和您相见。杨阿姨，黄泉路上多磨难，有我陪伴着您，不怕豺狼虎豹，不怕凶神恶鬼，不怕山崩地陷，不怕刀剑火焰……”

在青松岭公墓，李英杰的母亲方秋燕则是另一番心境。她是被杨筱雪胁迫而来的。杨筱雪说她如能在杨玉茹墓碑前诚心忏悔，就能见到命案缠身的儿子。她万分惊喜，对杨筱雪感激涕零。如能解救儿子，她愿意做任何事，即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儿子看透了人生，看淡了生死，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一切责任。

看着决绝而去的儿子，方秋燕万念俱灰。她知道，儿子是个犟种，认准的事谁都拉不回。最后，她把祈求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杨筱雪。在她心中，杨筱雪已经变成了无所不能的女神！

杨筱雪何尝不想救赎李英杰？李英杰是她的亲弟弟，他们血管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李英杰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是始作俑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为自己之前的冲动草率和任性痛苦不已。她之所以没有戳穿李英杰的假面具，是出于私心；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李英杰一步步走向毁灭。到目前为止，警方仍认定杀害王雪峰的凶手是醉清风夜总会的孙云峰。她知道隐瞒真相是违法的，任何有良知有社会责任感的公民都不应该做违法违纪的事情。可是不如此就不能解救李英杰。王雪峰对李英杰早有灭口之心，要不是她从中周旋，李英杰早就死在王雪峰的手上了。王雪峰触犯法律在先，李英杰杀他在后，从这个意义上说，救出李英杰也没什么不对。可是李英杰根本不想出逃。李英杰说他不能连累任何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看着一心伏法不畏生死的弟弟，杨筱雪心如刀绞。

就在杨筱雪悔恨交加一筹莫展的时候，梁天宇来了。梁天宇说他有办法让李英杰改弦易辙。

杨筱雪疑惑地看着梁天宇，不知梁天宇是在安慰她还是当真有办法。

“给我一点时间，最多三天，我会还给你一个焕然一新的弟弟。”

杨筱雪瞪大了眼睛，她没有理由怀疑梁天宇，凡是梁天宇下决心做的事，没有一件没做成的。

深夜，秦大明的办公室灯火透明。八年前，秦大明先后去过K县宁水乡攀山村和H市师范学校，对梁天宇事件展开深入细致的调查。秦大明在监狱长的支持下，弄清了李英杰李代桃僵的伎俩，弄清了梁天宇被人陷害的真相。八年了，这期间发生了太多太大的变化：当年含冤入狱不谙世事的梁天宇，如今已成为一身正气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当年花天酒地不走正道的李英杰，如今已沦为重罪在身的嫌犯。秦大明既为梁天宇感慨，又为李英杰感叹。

“李英杰，”梁天宇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送到李英杰手里“你一心求死，让我刮目相看。现在我讲几段真实的故事，听了后若是还想求死，我绝不阻拦。”

李英杰看了看飘着茶香的杯子，又看了看一脸真诚的梁天宇，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请秦警官为我说的话做个见证，也为李英杰最后的态度做个见证。”梁天宇又补充了一句。

秦大明深知梁天宇的为人，自然相信他说话的分量。

“三十多年前，从K县的大山中走出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去了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姑娘要用勤劳的双手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几个月下来，姑娘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还是没有找到合适工作。就在姑娘山穷水尽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偶然间遇到了一个同乡女。同乡女长相一般，打扮的却像天使，令姑娘羡慕不已。同乡女鼓励她不要气馁，说只要找对了门路，在大都市挣钱还是很容易的。同乡女带着她去了一家歌舞厅，让她看看都市人生活的另一面。在歌舞厅，姑娘遇到了一个影响她一生的青年。”

梁天宇的三言两语，激起了秦大明和李英杰的好奇心。

“那青年是经贸大学的学生，刚刚和女友分手，心中满是忧伤。歌舞厅离经贸大学很近，青年曾和女友多次光顾过。如今歌舞厅喧闹依旧，他却形孤影只，如同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小舟。青年晃了晃酒杯，酒杯已经见底，于是喊服务员添酒。又是几杯酒下肚，青年有些恍惚。突然，青年看到了一张面孔，一张漂亮的面孔！青年眼睛一亮，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