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夕瑶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放进了嘴里。
粘稠的粥带着米的醇香,瘦肉不柴,有蔬菜的搭配也不显得腻,一口下肚,一股子暖流也从胃部开始流窜开来。
这种久违的温暖,也让沈夕瑶微微有些诧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夕瑶白天晚上总会觉得手脚冰凉,即便盖再厚的被子也无济于事,沈夕瑶知道这是她身体不好的症状,可喝了不知道多少药,都没有改变。
当然,她也越来越察觉不到饥饿,可她知道她的身体,她的孩子是需要营养的,可是她却没办法给予,曾经,因为这点,沈夕瑶在多少个夜里无声哭泣。
如今,她却是感觉到饥饿了。
「格格,您再配着这个小菜尝尝。」彩云对自家格格的变化观察入微,看到格格喝了一口粥后眉眼不自觉舒展开来,就知道这粥是合了格格的味道。
难得,真的很难得。
沈夕瑶也没拒绝,夹着小菜,配着蔬菜瘦肉菜,就这么一口接着一口地喝。
她喝得比较慢,举止也优雅,但却没有停下来。
身体也没有丝毫的不适。
沈夕瑶只觉得,无论是这粥还是几样小菜,都太好吃了,这是她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
沈夕瑶曾经也在宫宴上吃过不少次御厨做出来的菜,但都比不上眼前这几样简单的食物,谁又能想象,做出这些食物,厨艺比御厨还要好的人,居然会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下厨的太子呢。
这人实在是厉害,读书,骑射,办差,碾压其他皇子,如今第一次下厨,更加直接胜过御厨。
若是这人不当太子,便是去当厨子,也是能某得一份工,挣下一份家底的。
沈夕瑶也不知怎的,便吃着食物,心底却在吐槽着亲自下厨的太子,若是以往,沈夕瑶是绝对不会有这份不规矩的心思的,可太子突然拎着自己食盒来,就打破了一切。
连沈夕瑶也没有注意,自从太子再次踏进芳华院,她的心情是好上一些,也放松了一些的。
于是,就这么一口,两口,再加上彩云时不时添上的配菜,待沈夕瑶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发现她一碗粥已经下肚了,虽然这个碗不算大,但也足够让彩云喜极而泣了,因为格格平时连半碗都是吃不完的。
「格格,可还要继续吃?」彩云问。
沈夕瑶还没回答,旁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就响起,「今晚就先用这些吧,快要就寝了,晚上不宜吃太多,你若是还喜欢吃,明天,还有以后我都下厨给你做吃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让沈夕瑶意识到,自己的屋子里还有人在的,而且这个人还是这几年对自己颇为冷淡的丈夫,可刚刚,吃着粥,陪着小菜,她竟然不知不觉间就忽略了这个人。
大抵是这人坐着的位置是在她背后的原因吧。
沈夕瑶刚起身,那人就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府医也说了,你的身子即便吃得下,也得慢慢调养,不能操之过急。」
沈夕瑶点头,「妾身明白。」
说着就想抽回手,但手却被那大掌紧紧握住,挣脱不得,沈夕瑶只能作罢。
虽然因为吃的不多,肚子没有饱腹感,但也没有饥饿感。
桌上残余的食物,被彩云撤了下去。
「今晚,妾身谢殿下亲自下厨,只是殿下毕竟身份尊重,以后还是……」
「孤为孤的妻子,孩子下厨,有何不可以的,孤做了,你和孩子只管吃就是了。对了,孤今晚要留宿芳华院。」
说完,一双黑沉又带着奕奕神采的双眸就看向了沈夕瑶。
沈夕瑶猝不及防,就被这双眸子里的温柔
和灼热烫了下,甚至隐约可见里面的戏谑。
说实话,她是打算下一句话就斟酌着想法子让太子赶紧离开的。
可这人,居然看出了她的心思,率先说要留宿,这下,她是什么都不好说了。
可,沈夕瑶不太愿意。
「殿下,妾身身怀有孕,太医说不宜,不宜……」
张远霄放下手里的书,唇角晕开一抹弧度,声音低沉又不失温润,「孤知道,孤不做什么,只是单纯想与夕瑶一起就寝而已。夕瑶不要想太多,若是想,也要等孩儿平安生下,等你出月子后。」
带着调侃的略有一些尺度的话,让沈夕瑶原本有些苍白的脸,微微泛着红。
暗暗咬牙,这人怎么说这些话,她刚刚那么说,只是想让他走而已,哪里有想那什么的意思。
可恶,这人什么时候嘴巴变得这般花花了。
难不成是去了江南一次,就要改了性子,还变得这般恶劣。
罢了,既然要留,那就留吧。
张远霄要留宿芳华院,但显然不是现在,要先沐浴更衣,从外面风尘仆仆赶回来,就去了皇宫,待了一天,再回太子府,还没洗漱过呢。
很快,张远霄就沐浴,洗漱完回了屋子。
大着肚子的沈夕瑶坐在一旁等待,橘黄色的灯晕出女人清瘦却柔和的眉眼。
张远霄过,拉着她往床榻走,「夕瑶,咱们就寝吧。」
夫妻俩躺下,一时间却睡不着,帐子里也寂静得很。
张远霄睡在里侧,沈夕瑶睡在外侧,这是规矩。
如今,张远霄平躺着,沈夕瑶却是背对着他,两人之间隔了挺长的距离。
张远霄微微叹了口气,追妻之路,道阻且长啊。
她知道,沈夕瑶是肯定还没睡的,但也不想和他说话或亲近。
外面的灯并没有完全熄灭,因着晚上怀孕的沈夕瑶,需要经常如厕。
透过帐子,也可以看到外面昏黄的光线,身旁人的轮廓也模模糊糊.z.br>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张远霄忽然开口了。
「夕瑶,你一定很好奇我的变化吧。」
「你是不是也在好奇我这次下江南的目的,是不是去见官氏。」
两句话,就让原本已经闭眼打算装睡的沈夕瑶眼睛忽的睁开,一双眼睛望着前方,微微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心也在这一刻提起。
太子这是要和她摊牌吗?官氏在哪?是跟着回京城吗?是打算迎她进太子府,需要她这个太子妃配合是吗?所以才有今晚这些难得的温情。
沈夕瑶没有像杨氏那样去探听太子在江南的事,自然也不知道官敏敏已经随着周家其他人被流放了。
太子既然肯为官氏做那么多,那要让官氏进太子府的心是既然的,她阻止得了吗?
只是,只是据她所知,那官氏早就嫁做***,难不成还有一女侍二夫的道理?
沈夕瑶只觉得荒唐。
「殿下是要将官氏接到太子府吗?」沈夕瑶开口,声音略带着一丝冷硬,被子下的手也紧紧攥着。
张远霄一听就知道沈夕瑶是相岔了,忙道:「怎么可能,那官氏如今已经流放,孤怎么可能将她接回太子府,况且,那官氏早就嫁人!」
「流放?!」沈夕瑶惊呼中带着诧异。
张远霄将周家贪污受贿,外加官敏敏是嫁到周家的事情简单说了。
之后斟酌了下,他又道:「夕瑶,孤曾经,孤在还没遇到你之前,确实喜欢官氏,可官氏当初想要的孤给不了她,后来孤回京,官氏也嫁人了。孤曾经,孤这些年确实对官氏还存着念想,但这次下江南后,孤发现,念想也只是念想罢了,其实孤对官氏的感情早就放下,只是这些年到底还心存不甘罢了。但如今孤想通了,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不必揪着不放。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
说着,他转身,将背对着他的沈夕瑶抱在怀里。
「夕瑶,过去是孤对不起你和孩子,但以后孤不会了,孤会给你尊荣,给你爱与尊重,夕瑶,你能原谅我吗?」
后面一句话,不再是孤,而是我。
他们之间也不再是太子与太子妃,而是夫妻。
张远霄的话落下,帐子里就恢复了一片寂静。
身旁的沈夕瑶也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着了。
但张远霄知道,她还没有睡。
其实,张远霄很希望穿过来的时间点能提前,提前到原主还没认识官敏敏的时候,提前到和沈夕瑶初认识的时候,提前到承嘉还没出生的时候,哪怕是提前到还没到和官敏敏通信的时候也好。
若能提前到这些时候,他就能早点从一而终,能早点弥补沈夕瑶了,与官敏敏也不会有那么多牵扯了。
可穿越过来的时间点到底不是他能确定的。
如今他穿越过来的这个时间点,无论是沈夕瑶,还是太子府主子,奴才们都知道官敏敏的存在,太子府的百合花栽下了好几年,珍敏院也存在了好几年。
官敏敏的存在,早就被太子府的所有人所知道,这是没办法磨灭的。
太子会官敏敏一往情深,这也是太子府上下众人的共识。
他没办法否认。
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坦白,将官敏敏的存在说出来,再将自己与官敏敏断了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再表明自己以后会好好与沈夕瑶过日子。
这是目前张远霄必须做的事情,也是最好的解开沈夕瑶心结最好的办法。
当然,他不会全说,但大部分是真的。
「夕瑶,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让我弥补你和孩子。」张远霄小心翼翼轻声问。
沈夕瑶被张远霄抱在怀里,却久久都没有出声。
张远霄只能不断地问,「夕瑶,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以后我不仅会当一个好太子,也会当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以前我对你的冷淡薄情,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会用余生来证明。」
「我是官敏敏的替身吗?」良久一个略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才响起。
「当然不是。」张远霄立刻反驳道。
「你是你是独一无二的沈夕瑶。」张远霄轻声补充道。
「你既不喜欢我,为何当初要娶我为太子妃?」沈夕瑶又问。
「没有不喜欢。」
「既然没有不喜欢,那为何后来又冷落于我?」沈夕瑶终于翻过身,面对着张远霄。
这一刻,她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巨大的勇气,想要将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昏暗的帐子里,只能看清人的轮廓,却看不出此时沈夕瑶的一抹红。
张远霄沉默了,毕竟当初的喜欢是真,冷落也是真。
当初原主也是抱着要忘记官敏敏的心态,与沈夕瑶接触,那时也是打从心底里喜欢上这个阳光明媚的姑娘,可后来原主到底还是被官敏敏几封信给勾了心神。
其实他不觉得原主有多喜欢官敏敏,只是不甘和遗憾占了许多。毕竟原主是一国之太子,打小金尊玉贵,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张远霄也只能从不甘心,遗憾这两方面来说服沈夕瑶来说现在自己对官敏敏无爱,当初的不甘和
遗憾,如今也不存在了。
沈夕瑶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底却滑下了两行清泪。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我以为是我长相丑陋,长得胖,所以才碍的太子的眼。」
张远霄听着她这贬低自己的话,心疼极了,忙又将她抱紧了几分,「不是的,夕瑶你生的好看,之前那些话都是我的胡言乱语,你不要当真。
以前都是我的错,夕瑶,我已经认错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夕瑶一直默默流着泪,并没有说话,一直到良久之后她才轻声道:「再看吧。」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沈夕瑶重新翻过身去,张远霄也只能从背后抱着她。
下巴抵着怀里妻子的头发。
张远霄此时也不再逼着夕瑶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这几年的薄情和冷待,确实给沈夕瑶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这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过去或弥补的。
即便他现在说的再多,再花言巧语沈夕瑶也是不信的。
以后还需要他用行动来证明。不过他会证明的。
夕瑶就这么被他抱着,泪水却无声地流着,也不知道过来多久,才才缓缓的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感觉到怀里人平稳的呼吸,张远霄也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