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阳气升腾,在名为落仙镇的小镇中,一间破落寒酸的茅舍内,一个衣不遮体的少年正把大清早上山摘来的茱萸塞进破布缝制的小包内,少年年级不大,今天正好十二,小小的手掌上全是老茧,十二岁的年龄,四十岁的小手,在这双手上,有着七年的辛酸。
少年名叫陆阳生,是小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十二岁的少年,父母在孩子五岁的时候,农闲时入山采药,结果去时两人,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断了一臂一腿的母亲被人抬回,父亲没有回来,据进山找人的老人说,找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就这样了,没找到父亲。老人说,母亲是在山崖下被找到的,腿是摔断的,可是手却是被猛兽咬断的,父亲大概率是被猛兽拖走了。老人们走后,孩子母亲昏迷了三天才醒了过来,只是人傻了,撑了不到一年也走了。
为了给疯了的母亲治病,孩子卖了祖产,除了母子俩睡着的房子,能卖的都卖了,那一年小小的孩子拖着家里的家当去镇上当卖,看着都让人辛酸。可惜啊,依旧没能留下母亲,最后的房子在母亲走后为了给母亲办后事也被贱卖了。
那一年,孩子六岁。那一年,镇上多了一个四处刨食儿,却从不乞食儿的小乞儿。
陆阳生把手里最后的茱萸塞进了小包,拿针线细细的缝好,镇上那些有钱人家也在往包里缝茱萸,陆阳生见过,不过他们的小包很漂亮,上好的布料裁剪的小包,花花绿绿的,好看极了,他们管那个叫香囊,陆阳生买不起布料,不过没关系,家里有碎麻布,缝起来虽然不好看,也很大,就像小小的麻袋一样,可是也能装东西啊。看着手里的小包,陆阳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干净的眼睛里全是快乐。
陆阳生把缝好的小包放到屋里石头垒的桌子上,桌面是一块很大的石板,是八岁那年孩子用一只好不容易逮到的半大兔子请人帮忙抬进屋子的,因为孩子听说,人家家里故去的人都会把逝去的人的牌牌放到屋里的桌子上供奉起来,逢年过节的给亲人送点吃的,不然在下边挨饿,不好过。孩子听了后,在后山跑了两天,最后满身是伤,只拎着一只半大的兔子跪在以前邻居家家门口,请邻居找好石板,才在屋里搭了这么一张石桌。
石桌很大,因为孩子怕父母躺在上边难受,专门请邻居找的大石板,上边一尘不染,除了两个小小的木牌位,就只剩下孩子新放上去的茱萸包了。
“爹,娘,我去竹翠街帮忙的时候,听那里的人说,重阳节要给亲人送茱萸表达思念,所以我今天早早去后山采的茱萸,我还缝了个小包包,你们看到了吗?”孩子脸上笑着,眼里似乎起了水雾,只是水雾一闪而逝,孩子的眼睛又充满了笑意。“爹,我娘不疼了吧,我缝的包包你帮忙给娘拿呗,娘亲的手断了,走路也不方便,你多照顾照顾她。”说到这里,孩子低下了头。
“我没照顾好娘亲,她一只喊疼,我没钱抓药,我当时真的很没用,力气小年龄也小……”小小的声音夹杂着细细碎碎的呜咽声从孩子的嘴缝里挤出,就像垂死的小兽最后的哀鸣。孩子的伤心没敢持续太久,用手搓了搓脸,抬起头又是那个爱笑的少年。
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忙起身,从身边的草窝里拿出两个白面馒头摆在了石桌上,就放在小包的旁边。
“爹,娘,我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看,我都吃上白面馒头了,可香了,你们尝尝,你们在下边想吃什么了,跟我托梦说一声,我有钱了,可以给你们买好吃的了。”孩子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铜板放在桌上,语气里满是自信。
孩子絮絮叨叨的在牌位前唠着家长里短,昨天采药遇到一只小兔子啦,就是没跑过它,不然今天就能给爹娘吃肉了,兔肉可香了。前天在山上看到一只野鸡,尾巴好看极了……
不知道孩子说了多久,外边的天已经黑了,孩子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嘴里轻轻呢喃着:“爹,照顾好娘亲啊,她疼。”
“娘,我长大了,不用担心我,你在下边要多吃好吃的,早点记起来我是你儿子啊。”
“爹,娘,我不怕黑了。”
屋外月明星稀,屋内少年缩成一团,呢喃声被秋虫的声音遮盖。
今天是九月九,今天,少年生日了,今天,少年正好十二岁。
“爹,娘,我好想你们。”
少年睡得并不安稳,不知是谁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