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他娘的走快点!”
喝骂声和皮鞭抽打声同时响起。
深山老林里,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在小路上艰难前行着。嶙峋的山路连马儿也走不快,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雨,使得这条羊肠小道变得泥泞不堪。
“慕骓,你小子下手轻点儿。还有十几里路呢,别地方还没到就先少了收成!”
前方一位骑马跨弯刀、踏靴披毡衣的中年汉子朝后面喊道。
这支队伍中相似打扮的大概有三十来人,剩下的六七十就是他口中的“收成”——一群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的奴隶。
这些人双手被捆绑着,串在一条长绳上,本就极其单薄的衣服也在这些人牙子的抽打下变得破破烂烂,磕磕绊绊是一路上最常见的事,一下雨,这些沦为奴隶的山民浑身泥水、血水、雨水、泪水混杂着,已不是狼狈二字可以形容。
熊火宝成了这些奴隶中的一员,他看着四周高大得不像话的林木,感受的身上冰冷的雨水,尤不能相信这是真实的。
这两天发生了的事情太匪夷所思,太具有冲击性,让他的大脑一时宕机了。
“钓个鱼而已···我只是钓了个鱼啊···还没钓到······”
两天前,熊火宝还是张家界永定区的一名高中毕业生,因为高考成绩实在太出人意料差点当场脑淤血,心情郁闷的他来到仙人溪度假村散心。
万万没想到,在河边钓个鱼而已,竟然被一颗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头砸中了脑袋,整个人直接跌入仙人溪中。
“钓鱼果然要戴头盔!”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等他再恢复意识时就已经在这大山里了,他当时根本没时间消化“穿越”的事实,因为醒来后看到的画面再一次冲击了他的神经。
一只御风喷火的斑斓猛虎在黄石寨里横行,虎背上还驮着一个打扮像喇嘛似的人。那喇嘛掐着奇怪的手印,念叨着听不懂的话,只片刻之间寨子里的一位老爷爷和最强壮的几个汉子就都死了。
如果不是来了一个剑仙阻止了他,恐怕寨子里的人全都不能幸免。
妖兽?
修士?
剑仙!
所以这不是普通世界!!!
难以置信后紧跟着是后怕,他差点死了!也许“他”已经死了,所以他来了。
在劫后余生的第一天,熊火宝通过身体接收的记忆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虚岁十二的阿熊,绰号熊崽子,黄石寨里的孩子王,至今还没有大名,刚刚,成为了一名孤儿。
被那“喇嘛”杀死的人中就有熊崽子的阿爹,狩猎队的队长,也是寨子里最强壮的男人;而那位站在所有人前面的老爷爷是他的亲爷爷,他是整个黄石寨的“梯玛”,占卜、祭祀、疗伤、炼药都靠他,是寨子里的守护神。
爷爷并不是普通人,他能沟通鬼神,能与鸟兽对话,还能用咒语加鲜血让狩猎队的人更加强壮,是能搏杀虎豹的那种强壮,但他还是被杀了,一瞬间的事情,包括黄石寨整个狩猎队。
爷爷死之前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话想对他讲,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这武陵山脉里,失去“梯玛”的村寨是不能长久的,更不用说失去整个狩猎队,黄石寨如今更是连成年男丁都没剩几个了。
果然,仅仅隔了一天,他们便被另一个寨子攻击了。
有威胁的男人和没有用的老人被杀光了;食物、女人和寨子所有有用的东西被带走了;小孩以及没有威胁的男人被卖给了人牙子,成为奴隶。
因为一切太过突然,熊火宝还来不及有悲伤的情绪,事情来得太快,就像一场梦,他多希望真是一场梦。
可是身上的伤痛告诉他,这全他妈是真的!
“阿哥,我走不动了!”
这声音是那么稚嫩,还有些颤抖。
回过身,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在雨中哆嗦,精致的小脸已经有些发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哭出来。
熊火宝回过神来,这是他的妹妹,他还有一个妹妹,最后的亲人。
“阿鸾乖,阿哥抱着你走。”
熊火宝回身想抱起她,却忘了自己现在也只是十三岁的孩子,脚下一滑,不仅没能抱起,兄妹两人摔倒在了泥浆里。
身后的一个族人掺起了他们,阿鸾没有哭,熊火宝却不争气的哭了。
他以前一直想要个妹妹,幻想过做一个称职甚至优秀的哥哥,给妹妹最好的保护,现在他真的有了个妹妹,但却什么也做不了,她还那么小,却要面对这残酷的命运。
怎么办?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熊火宝茫然无措。
“磨蹭什么!”
那叫慕骓的骑着马咆哮。
“要是害老子天黑之前到不了石头岗,喝不上烫好的酒,老子剥了你的皮!”
慕骓扬起鞭子又放下,同伴说得对,这些可都是做买卖的本钱,之前不小心已经死掉好几个了,可不能再损失了。
“都他妈给老子快点儿!”
秋天在这高山密林里过夜相当于找死,不说猛兽毒虫,光是夜里的低温就足以杀死这些衣不蔽体的奴隶。
都怪这该死的鬼天气,要是今天黄昏之前走不出去,这一趟可就他妈亏大发了。
前面的头领加快了速度,包括慕骓在内的人牙子在沿路不断催促。
熊火宝拉着妹妹阿鸾的手在努力跟上队伍的速度,若是走的太慢了,会被捆在手上的绳索拽倒的,到时候被拖在地上前行更要命。
不幸中的万幸,队伍在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达到了石头岗,一个靠河的小寨子。
这村寨里原来的人早不见了,也许跑了,也许死了。现在留在这儿的不是流窜的山匪,就是人多路广的人牙子,还有少数艺高人胆大的游侠,大家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没有规矩的规矩。
这一伙人牙子早联系好了客栈,包了一整个店。
臭气熏天的马棚里,六七十人和二十多匹马挤在一起,但这些人已不敢奢求太多。敢于反抗和逃跑的,都在他们面前被狠狠收拾了,其中受伤重的甚至都没坚持到客栈,现在恐怕已成了野兽的晚餐。
两个矮小的身躯缩在马棚的角落里,熊火宝抱着妹妹处在离马匹最远的位置。即便离得远,依然能闻到刺鼻的腥骚,可想离马最近的地方得有多难闻,但偏偏越靠近马匹的地方越抢手,越多人愿意挨在那儿,只因马身上散发着热气,跟它们挨得近多少能暖和一点。
马儿和所有人呼出的气全都化作白雾,马棚石堆的矮墙上已经有寒露凝结。
“阿鸾,冷吗?”
怀里的小丫头摇摇头,小手指了指熊火宝的胸膛,“不冷,哥哥怀里暖和,这里热热的。”
说来也怪,以前熊火宝是十分怕冷的,冬天总是手脚冰凉。不过此时换了一具身躯后,在这深山老林的夜里只是感到一点点凉意。
熊火宝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阿鸾不说他都没注意到,这里的确温度最高,散发着阵阵暖意流转全身。熊火宝心想这具身体虽然有点肉嘟嘟的,但体质确实是不错!
客栈里人牙子嬉笑声、怒骂声传进马棚,饥寒交迫的奴隶们眼巴巴地望着窗户上透出的灯火。
夜渐深,客栈里的声响慢慢小了,马棚里的人们也纷纷打起哈欠,有几个已经打起呼噜了。
“吱扭。”
客栈的门开了。
马棚里的所有人都精神了起来,伸长了脖子。
来人是客栈的伙计,提着两个大桶,看着马棚里的众人眼神有些怜悯,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在这武陵山石头岗,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多了。
伙计将食物倒在地上,提着两个空桶,一言不发地走了。
一堆烤土豆,一堆吃剩的饭菜。
等到伙计转身,所有人手脚并用地扑向了地上的两堆食物,早有准备地熊火宝还抢到一个比较好的位置。从伙计提着桶一出来他就看出食物多半是不够分的。
哪怕是有了一些心理准备,熊火宝也没勇气将手伸向那一堆泔水一样的“食物”,双手匆匆抓了一把烤土豆马上缩回了妹妹身边。
五个大小不一的土豆,其中一个还烂了,咬在嘴里又冷又硬,生活条件还不错的熊火宝此刻却一点也不敢浪费。他是真饿了,而且下一顿是什么时候更是说不准。
马棚里热闹了起来,这些来自不同小部落的人为了口吃的你争我夺,一言不合就厮打了起来,还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晚餐,这一下对后面还没抢到食物的人来说简直雪上加霜。
最后,实在饿的不行的,也管不了许多,捡起被踩过的剩饭剩菜就往嘴里塞。也有凶恶的,直接从别人手里抢。
“阿鸾,快吃,先塞嘴里!”
熊火宝偷偷将最大的土豆塞进裤裆里,和阿鸾各自刚吃完一个就看到有个壮汉朝他们看过来。
熊火宝第一时间掰开一个土豆,一半自己囫囵吞下,另一半赶忙塞进阿鸾嘴里。
没等壮汉动手,熊火宝主动拿出那个烂了的土豆。
“我们就这一个了。”
壮汉看着腮帮鼓鼓的阿鸾,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气愤地拿走了熊火宝手里的烂土豆。
要是在几天前,在这臭烘烘、冷冰冰地环境里,熊火宝是不可能睡着的,但这一夜他和仅有的妹妹相拥在一起,很快便睡着了,毕竟他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太累了。
他做梦了,梦到自己还在张家界仙人溪度假村,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身边多出了一个小妹妹,一家四口一块钓鱼、一块烧烤,戏水、露营、爬山······
他还梦到自己变成一个胖墩墩的少年在林中上树掏鸟蛋、下水摸溪鱼,爷爷教他打坐冥想,阿爹教他练拳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