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审讯大堂。
青野坐在堂上正中,旁边站着大理寺卿,洛渊站在另一边。杨若凝和蒋元跪在大堂正中。
匆匆赶来的,是那混蛋的父亲。这人杨若凝脸熟,他也常常来樊楼,杨若凝听楼里的姑娘提醒过她,这人是正四品的京城禁卫军统领蒋万福。他是京城治安官,管理整个汴梁的大小安全问题。凭着一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他的妻弟的侄子的媳妇是宰相江启,也就是青野的舅父的夫人的远房侄女),手握重权,所以平日里也是在京城里作威作福,怪不得他的儿子也会这么嚣张。
蒋万福一进大堂,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的狼狈样子,顿时就大嚷了起来。“元儿,我的宝贝元儿,有没有伤到哪里?来人,快去给少爷请大夫!元儿,有没有哪里痛啊?快给爹看看。”
那混蛋看见自己的爹过来了,顿时觉得有了撑腰的。刚刚还一声不吭地跪在旁边,这会儿顿时来了劲儿,嚎得跟死了娘一样,“爹啊,元儿真的好命苦。今天被两个女人欺负了去。元儿现在浑身都痛得要死了。爹啊,要是元儿今日就去了,爹就没有儿子了,蒋家就要断了香火了!爹啊,今天一定要替元儿做主啊。”
杨若凝冷眼看着这一对戏精父子的表演,冷笑一声。哼,你个混蛋命不好,晚出生一千年,奥斯卡影帝就是你。
“爹,就是这个贱婢打伤了我——”蒋元这个小畜生拖着长长的哭腔,指着杨若凝向他爹告状。
杨若凝听见蒋元终于提到自己,她抬起下巴,无畏而傲慢地斜眼怒视着他们两个。
蒋万福一个箭步冲向杨若凝,扬起手就朝杨若凝劈下来,“你个贱奴才,竟敢……”话音未落,手便被人狠狠抓住。
洛渊冷冷地说,“蒋大人,在皇上面前,还请自重。”
蒋万福这才注意到坐在大堂之上的青野。他连忙跪下,“臣一时心急,竟未给皇上行礼,臣该死!”
青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人都到齐了,堂审便可以开始了。堂审由大理寺卿主持。
虽然杨若凝知道蒋元会歪曲事实,但没想到他编故事的能力竟然也是奥斯卡级别的。蒋元说,是素素跌倒摔伤,他本想扶她起来,没想到杨若凝却闯了进来。他说,杨若凝误会了他的动作,不问黑白就开始攻击他,他做的一切都是想阻止杨若凝。他还说,他喝了酒,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记得殴打过人,他也没有掐过杨若凝的脖子,自己是无辜的。
听完两人的各自陈述,青野问大理寺卿,“卿认为该怎么处理?”
那大理寺卿回说,“回皇上,蒋元属于酒后失误,本人对当时的情况主观上并不是故意的,且蒋大人也愿意赔付那女子医药费。双方就此和解,您看如何?”
这大理寺卿明显就是偏向蒋元那混蛋,根本不理会自己说什么。
杨若凝心想,是啊,在这里,贵公子在妓院打人是再寻常不过,而一个妓院杂事的女婢为了反抗而打伤了贵公子,这才是前所未闻的事情。冷静下来之后,她已经清楚地预见到这件事会是以何种方式收场。
可她还是心有不甘。她立马说到,“如果我不要和解呢?”
“如果姑娘一定要追究下去。按照本朝律令,姑娘有意伤人,要受板刑十下,而那青楼女子系蒋元包下所有,期间如何对待,法律并无规定,且他本人也是无心之过,最多不过关上一日,以示惩戒。所以为姑娘找想,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好。”
“我拒绝。”杨若凝干脆的拒绝。她不想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杨姑娘……”一旁的洛渊想要劝阻,杨若凝伸手示意他打住。
“我不接受,如果朝廷的法律真是这么规定的,虽然我觉得极度不合理,但法律就是法律,我来到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法律。我接受我的惩罚,那么也要把他……”杨若凝指着一旁的蒋元,“……关进牢里一晚上。”
“杨若凝!”上面青野却是厉声喊到。
“皇上,这个贱婢……”蒋万福急了,他的话音刚起便被门外的匆匆赶来的一个人打断了。那人进堂后先是给在座的行过礼,然后说,“宰相大人有几句话想和皇上说。”
青野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国舅那里。他沉默几秒后,挥手让那人靠近。那人在青野耳边说了些什么后,便退到一旁。青野然后说,“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吧。蒋元酒后失态,而杨姑娘也是助人心切。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各自回去歇息去吧。”
皇上的话一锤定音。杨若凝望着一旁蒋元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的嘲笑,心中是非常不满,无奈和悲哀。
在那个短暂且过于形式化的庭审之后,先走出来的杨若凝站在府衙门前的空地上。她抬头望着清冷的月亮。她明白在这个贵族权力至上的社会,这个结果大概最为平常。她无力对抗,她只是觉得无奈。
那边,蒋万福带着蒋元跨出门来。他们在走过杨若凝时,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蒋万福是疑虑而谨慎的,他不知眼前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为何会同时惊动皇上,洛大人甚至是宰相;而跟在后面的蒋元却是得意洋洋,他在走过杨若凝前面时,扬起下巴做出一个划脖子的动作。杨若凝面无表情地冲他竖了个中指。
随后出来是青野和洛渊。
“若凝,你伤势如何?”
杨若凝摇了摇头,虽然她想她的脸已经肿得老高,可这只是外伤而已,过几天就好,并不碍事。
于是她回道,“抹点药就行,不碍事。”
“明日我找大夫给你瞧瞧,”洛渊并不放心。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一旁的青野欲言又止。杨若凝并不想责怪他,毕竟是个没有实权而命短的小皇帝。
她对青野说,“在我的家乡,有人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当好人无动于衷,邪恶不战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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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野一怔,他脸上表情告诉她,他有些没懂。她拍了拍青野的肩膀,“这世界本来就是充满不公,人生本来就是有很多的无奈和失望,现在是,一千年以后也是……我不怪你。”
她瞟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洛渊。她想,无论怎样,我希望你可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说罢,她转身留下欲言又止的两人,径直离开了。
她头也没回地冲着后面站着的两个人挥了挥手,“这么晚了,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吧,回见了”。
而这场风波所带来的另外一个结果,就是樊楼的大掌柜以不听领导指挥,冲动行事为由,将杨若凝解职并限她一日之内离开。
杨若凝看着双手叉腰,吐沫横飞训斥着自己的花妈,有些走神。她盘算着自己今天晚上要住哪里。不仅这几月来挣得所有的钱都赔给了樊楼还不够,还倒欠了樊楼十几两的银子。她想今晚怕是要露宿街头了。这时,她越过花妈的肩膀,看见有一身影站定在不远处的长廊里,那人摇着扇子,看着这边。
是来看热闹的洛渊。
忽然,她就有了主意。
杨若凝对着洛渊展现出一个标准的海狸鼠般的露齿微笑。负债的穷光蛋打工者是没有尊严的,而她的下一个雇主就站在不远处。
就这样,杨若凝住进了洛渊的府邸。洛渊的府邸在汴梁城东北角,背靠一座小山,地方较为偏僻,但其府邸却很大,并且极为幽静雅致。杨若凝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一处月亮门后的漂亮小院里。院门口种了竹林,从门外看不见院里,隐蔽性倒是极好。院里种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屋檐处爬满了紫藤,院中是一颗粗壮的银杏树。树干上绑着秋千,树下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
给杨若凝引路的人叫钟叔,他把杨若凝带到一间房间门前,说“这便是姑娘的住处了。”
杨若凝的卧室在小院左手边,她伸头看了看,发现屋内陈设虽然简单,但是极为干净。
“其它的房间呢,我可以用吗?”杨若凝问。
“这边一排是大人的书房和卧室。”钟叔指着小院右边一排屋子说道。
“哦,”杨若凝四处张望着,起初并不以为意,她随口就问道,“这么大的院子,怎么洛将军的卧室和书房就这么大一点?”
钟叔答曰,“大人喜欢收藏珍品和古籍,其他房间都用来当了库房,只有这紫藤苑里有可以住人的房间。”
“嗯?那其他人住哪儿?”
“我住在大门那边的厢房里负责看门,有时也会替大人打理下庭院,姑娘来之前大人没有女婢,有什么事都是大人自己动手。”
“哈?这么说我是这里唯一做杂事让人使唤的女生?”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