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凝本以为那讨厌的驯马倌已经放弃驯服布莱克这倔马了,可是今天从河边打水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布莱克。一问之下才知道,那驯马倌又牵着布莱克出去了。
布莱克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被鞭打过的伤痕。最严重的那一条,是在马屁股后面。快要一臂长的伤口,肉向外翻着,血流着不停。
杨若凝牵着它去河边清洗伤口的时候,抱着它的脖子,号啕大哭了好一阵子,然后她发誓她一定会带着布莱克一起逃离这里。
那黑马却只是安静地由着她抱着自己,温柔地蹭了蹭她之后,便走到一旁吃草去了,仿佛受伤的不是它一样。
那样严重的伤口,定是要用药的。杨若凝便去萨满那里求药。
萨满婆婆是族里的巫女也是唯一的医女。族里有人生了大小病,都会请巫女做法或者求一些“神药”。虽然她是不相信那神神叨叨奇奇怪怪的咒语可以治病,但那些由草药调制的”神药“,应该还是有一定程度的科学在的。
她在萨满婆婆的帐篷外意外遇见了邯郸淳。”邯郸淳,是在这里拿药吧?“说着,就准备进去。
邯郸淳却一把拉住她,”你要什么药?”当他看到她红肿的双眼的时候,愣了一下,“你哭过了?”
“没有。”
“要药干什么?你生病了?”
“没有,我是来给布莱克拿药的。”
“布莱克?你的马?”
杨若凝抽着鼻子,“是啊,它又受伤了……”
邯郸淳放下手上的东西,对杨若凝说,“屋子里人都出去了,你跟我来吧。”说着,就领着杨若凝往西边的草甸走去。
杨若凝跟着他走出好远,她看见邯郸淳一路抵着头,似乎在草丛里找着什么。她问,“你在找什么?”
“一种草。”
“什么草?”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但是婆婆告诉我,这种草能够促进伤口的愈合。”
“哦……”杨若凝应着,沉默一会儿,她又问,“你和萨满婆婆很熟?”
“阿娘走了之后,萨满婆婆收留了我。”
“哦……你阿娘……?”杨若凝忍不住好奇地接着问。
“我阿娘和你一样,是被卖来的奴隶。”
“那你和邯郸……”
“阿齐王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这时,邯郸淳停了下来,俯身从草丛里折下一丛带着小黄花的植物。”就是这个,你记住这草的样子。每日碾碎敷在伤口上即可。“
杨若凝将信将疑地接过那丛草看了看,然后她感激地对他一笑,”谢谢你了,邯郸淳。“
当布莱克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杨若凝和邯郸淳也混熟了。他们每晚在神树下见面,一个练武,一个吃东西,常常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杨若凝了解到,才刚刚十六周岁的邯郸淳,是邯郸淳是被族里的萨满抚养长大的。当时邯郸阿齐本是要杀掉这同父异母的兄弟,可萨满婆婆却力保邯郸淳不死,萨满说,杀了邯郸淳,会惹怒神树。萨满婆婆是族里的通神的神女,是连王都必须毕恭毕敬的人物,所以邯郸淳这才能平安度过这么多年。
因为邯郸淳母亲的家乡是汴梁,所以他一直对那里很是向往。杨若凝在和他熟识之后,他便常常问杨若凝关于汴梁的事情,对那繁华的盛京很是向往。
“汴梁的春天是什么样的?”隔着火堆和她对坐着的邯郸淳问。
杨若凝深深吸了一口深夜树林里的空气。春天的夜风里夹杂着淡淡的植物清香。“整个城市都充满着浓郁的花香,姑娘们迫不及待地穿上鲜艳的轻纱,汴河两岸整夜整夜都飘着沁人的酒香,最热闹的就是河边的烟花巷,那里彻夜不停歇的响着音乐。”
杨若凝看见他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于是杨若凝再加把劲,“你知道,汴梁城遍地都是喝不完酒,还有穿着奇装异服,带着大胡子的西域商人;最重要的是,汴梁城到处都是美丽的少女,她们的衣裙就像是流水般轻盈飘逸,皮肤就像牛乳一样白皙。”
杨若凝看到邯郸淳的眼神顿时迷离了起来,仿佛已经陷入了对春日汴梁的无限想象中。
Yep,就是这样。少年,赶快逃离这里,奔往汴梁吧。杨若凝看着他,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你这个练得怎么样了?”杨若凝比划着他的长枪。
“我自己一人闷头练还是不行,必须要有武功典籍。”
“啊,那还需要练多久啊?”
“练武不能求快。”
“哦,不过希望你早日练成啊。你需要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杨若凝可没有那么些时间等他练成啊。
“不用了,已经托了阿大帮我去买,明日大概就会拿到了。”
这里虽然吃住可以自给自足,但总归还需要很多生活上的物品,需要从大嵩购买。他所说的阿大,就是每月往这里送货的车夫。
“如果有任何我能帮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我非常非常乐意帮你。”杨若凝临走的时候再三告诉邯郸淳。
第三天,马厩里多了几匹未见过的马。管事的让杨若凝牵着这几匹马去河边给马洗个澡顺便让马吃些东西。和马一起吃住几个月,杨若凝是越来越了解这种可爱的动物了。她看得出这几匹马很是疲惫,应该是经过了长途跋涉的。
待她傍晚牵着几匹马回来的时候,她在马厩里巧遇了马的主人。一见她牵着马回来,其中一人指着她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我们还要急着回去复信呢。”然后另一个人对他说,“你骂她也没有用,她又听不懂你说的话。”
二人说的都是汉语,杨若凝有些吃惊。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这里除了卖货的阿大之外,还有其他可以自由来去的汉人。他们是什么人呢?
那人看她有些迟钝的反应,从她手里粗暴地一把抓过马缰绳,翻身便上了马。
杨若凝很是心疼这几匹马,他们今天下午才休息了几个小时而已,现在又要赶路了。于是她冲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喊道,“你们慢着点走,你们的马快要被你们累死了!”
晚上,邯郸淳就拿来了他买的武功秘籍。上面没有什么文字,只是画着一幅幅的标识动作的小人。邯郸淳拿着书,比划着上面的动作。杨若凝坐在一旁,一边吃一边看他在那比划。她看着看着,心里就越来越悲凉。她不知道是那本所谓的“武功秘籍”的原因,还是邯郸淳天性愚笨的原因,总之她觉得靠着他杀出一条血路逃离这地方的期望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杨若凝叹了口气,脱下外套,开始绕着神树跑起步来,或许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吧。
“你知道洛渊吗?”他突然问。
“什么?!”杨若凝一个脚软,差点跌倒。“不……不认识。”
“你在汴梁就从没有听说过吗?他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呢。”
“哦……好像有听人说过……”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容貌绝世无双。”
“哈,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见过他。”
“娜姆说,她的兄弟见过。她说那时洛渊还是个少年,两军大战后他竟然单枪匹马杀回了战场,那白衣黑马的少年就像是草原上最勇猛的雄鹰。”
“他和你们打了这么多年的杖,杀了你们这么多的战士。可你听起来并没有很讨厌他。”
“草原上的人最敬重的就是骁勇善战的勇士,草原上人人都很敬重他。“
杨若凝撇了撇嘴,好嘛,好看的人真真是任谁都不会讨厌,即使是他的敌人。
“不过今天阿大告诉我,洛渊被大嵩的皇帝隔了职流放了。”
“哦,是吗?”
“阿大说是大嵩的皇帝嫉妒洛渊的才华样貌,所以才被流放的,”邯郸淳并没有注意到杨若凝有些异样的表情,继续说着,“那样的英雄,果然出身不凡啊。阿大说如今的大嵩,外戚乱政,年轻的皇帝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像洛渊那样的人才配得上那皇位,如果是洛渊要当皇帝,他是一万个赞成呢。”
“哦……除了被送去了边疆,他……人还好吗?”
邯郸淳摇了摇头,“阿大说,皇帝只是把他赶到远远的地方,没有皇帝诏令永远不得入中原半步。”
被命令永远不能回京吗?杨若凝想,难道她的无心之过真的逆转了历史吗?还是,他最终还是会回去的?不过无论怎样,青野和月逢暂时是安全的了。
“书上说,洛渊喜欢的女人比较特别。他喜欢比他年纪大的……据说是像男人的女人……”邯郸淳忽又说,“真的是奇怪的选择啊。”
“你看的什么乱起八糟的书?!”杨若凝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邯郸淳瞟了她一眼,“阿大带给我的读本上写的。”
“少看那些胡说八道的书吧,那些看多了有害你身心健康!”
“我看你挺符合他的品味的。”
“我才不像男人!而且,我正值青春年华,我一点也不老,好不好?看到没?我的肌肉线条,我的胸,我的腰,我的屁股,不比那些整日不运动的豆芽菜小姐好得多吗?!”杨若凝有些气鼓鼓地说。
“是,是,大婶你说的都是。”邯郸淳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和她做无谓争执。
“哼,算了,说了你们这种小屁孩也不懂。”杨若凝顿了下,“你还不快好好练功去。知道为什么全世界的美少女都喜欢洛渊吗,因为他武功好!你以后要是想横行京城,必须要好好练武才行。”
“我知我知,要不我天天晚上和你躲在这里是为了啥?还不是想早日练成神功,好去汴梁逍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