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马厩铲粪后,杨若凝和邯郸淳常常借着给萨满婆婆找草药的名义,在无人的地方见面商量行事计划。
杨若凝给这次政变起名“布莱克行动”,这也是他们的暗号。
不过说是秘密谋划,其实两个人并没有任何头绪,只是每天坐在草地上,一边看着布莱克吃草,一边躺着享受春末明媚的阳光罢了。
杨若凝不知道要如何帮助邯郸淳取得王位。一开始她还积极地想一些她从电视或者电影上看到的暗杀方法,可这些方法要么需要她或者邯郸淳迅速练成绝世武功,要么需要很多高科技的装备。她向萨满婆婆提议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让她回幽州城一趟拿些东西,可萨满婆婆却拒绝了,大概是怕她一走了之不再回来了吧。
“下毒吧,”杨若凝看着没有一丝云彩,蓝得透彻的天空对邯郸淳说。
“你了解毒物吗?”
“不了解,萨满婆婆不是有很多装着草药的瓶瓶罐罐吗?她应该知道吧?”
“如果萨满婆婆可以,她早就这么做了,还要下跪求你吗?”
“这倒也是。”
“所以你真的是神?”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神?我们那里……和这里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我想你也不是,如果你是神,你就不会在晚上偷贡品吃了。”
“对了,你到底有什么好主意吗?”杨若凝把话题带了回来。
其实邯郸淳对‘布莱克行动’兴致缺缺,他的梦想是去汴梁当一个风流浪子;让他做可汗,实在有些赶鸭子上架。但他似乎知道那或许是他的宿命,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所以选择了任命。
“你知道当可汗和去汴梁并没有冲突,你可以先当上可汗,毕竟你当了王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我们再一起去汴梁,我带你去樊楼喝花酒,去夜晚的汴河看花灯。说不定啊,因为你是可汗,还会被大嵩的皇帝邀请到皇宫里去瞅瞅,”杨若凝安慰他道。
他懒懒地应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期限到了,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无论成不成功,我们都可以一起离开。”
“唉,我不知道。练功去了。”他站起身拿着长枪就到一旁练武去了。杨若凝听见春风里送来的他的碎碎念,“杨若凝这个笨女人,就知道她没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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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和卖货的阿大一起来的,还有大嵩来的汉人。杨若凝在送布莱克回马厩的时候看见了他。那男人是个新面孔,杨若凝之前没有见过。他很高大,但是带着一张奇怪的银色面具。杨若凝看见他隐在面具下面的眼睛很是明亮。
杨若凝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牵着马走进来。他在看见杨若凝的那一霎那,身形顿了一下。
杨若凝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便离开了马厩。
她一边往帐篷走,一边想着邯郸淳说他上次拜托阿大去买了新的武功秘籍,不知道阿大买到了没有,她要赶快去看一看。
邯郸淳不在。杨若凝想着她今天要把她和邯郸淳的床单拿去河边洗一下,于是便过去收拾一下邯郸淳的卧铺。
她在扯下邯郸淳床单时,一并带出了好几本书。她弯腰捡起了那几本书。她看见那些书的名字中有她认识的两个字,“洛渊”。杨若凝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全是文字,她是看不懂的,于是她把书又放了回去。
邯郸淳为什么把关于洛渊的书藏在床底下,杨若凝有些疑惑。
哈,莫非邯郸淳喜欢洛渊?杨若凝想着,竟然乐了起来。这小子,喜欢男人就说嘛?何必骗她说要去汴梁看花姑娘?
杨若凝从河边洗完床单回来,在帐篷后面拉起绳子晾晒洗净的传单,她发现他们的帐篷旁边搭起了一顶新的帐篷。
“杨若凝,”邯郸淳大老远就在喊她。杨若凝从晾起床单后面走出来,她发现邯郸淳是和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一起回来的。
“这是阿景,他这几天住在我们旁边。”
杨若凝和那人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急着拉邯郸淳进了帐篷。
她问邯郸淳新的武功秘籍是不是买了回来。邯郸淳说没有,阿大说就凭他的那几个碎银子,想要买到真的武功秘籍还需要花很久的时间,很大的力气以及走很大的狗屎运。
杨若凝叹了口气,也好,本来武功秘籍这事儿就不靠谱。然后她转而问道,“你认识那个戴面具人?”
“是啊,他本名叫做苏景仁,以前偶尔来过部落几回,他算起来是我的老师,我的汉字读写都是他教的。”
“他为什么要带着面具?”
“他小时候家里失火,毁了容。”
“哦,那这些书也是他送给你的?”杨若凝指着他床上的那些书问。
“啊,这些啊,是从阿大那里买的。”
“这些都是什么书啊?”
“嗯,就是民间的话本,‘美男的诱惑’,‘洛将军风流二三事’,‘洛渊与白小姐提篮桥相遇记’,‘洛府情事’……”邯郸淳指着那几本书一本本地给杨若凝说。
杨若凝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想要学习汉字并通读这几本书。
“邯郸淳,你教我读书认字吧。”
“我要忙着练武,不如我让阿景教你吧。”
杨若凝拒绝了,她本能地对掩了面貌的人带着戒心。
可邯郸淳嘴上说着,“行,我找时间教你,”一边嘟囔着“汉字很难学唉,你这个笨女人行不行啊”,便往隔壁帐篷里去了。杨若凝在他身后喊,“不要忘了晚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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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若凝晚上在神树下面等了许久,才见邯郸淳慢悠悠地走过来。杨若凝刚想问他为什么这么晚,忽地便看见一个身影从后面走了出来。
又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杨若凝微微皱了皱眉。她对这个突然闯入的男人显然是不友好的。一边,邯郸淳却兴奋地说着今天下午他的经历。原来他们两个下午骑马去了远处的草原打猎了。看的出邯郸淳很喜欢这个阿景。
阿景提着几只处理好的兔子,用木棍熟练地穿好,便架在火上烤了。杨若凝趁他忙活的时候,悄悄把邯郸淳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邯郸淳为什么把陌生人带到这里来了。
“阿景怎么是陌生人?他是我师傅。”
“你知道我们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吗?除了我们两个,任何人都不能牵涉其中。”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
“你是傻瓜吗?我们难道不需要商量行动计划吗?”
“婆婆说,预言里是你想出的方法,所以你不需要和我商量。你想好了,回去帐篷里再悄悄告诉我不就好了。”邯郸淳拍拍杨若凝的肩膀,走过去坐到了阿景旁边。
杨若凝不再说话,她有些怨恨地斜眼看着对面淳叽叽喳喳和阿景说个不停的邯郸淳,并在面具男向她投来疑惑目光时眯了眯眼以示警告。
兔子还在烤着,那面具男却从怀里悉悉索索掏出一个纸包来。将油纸层层打开来,就显出里面几块精致的点心来。
这南方来的点心,在这里可是个稀罕玩意。邯郸淳一看见便欢呼起来,”是莲蓉糕吗,阿景?“
阿景点了点头,将点心放在中间,示意她和邯郸淳来吃。
杨若凝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吃。她觉得最好不要吃陌生人给的食物,但是她已经大半年都没有吃过一口甜食了,那些莲蓉糕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诱人,而且邯郸淳都吃了她吃个几块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几番思想斗争下来,最终她的食欲战胜了理智。
不一会儿,那包点心就见了底,只剩下最后一块了。
杨若凝和邯郸淳互相盯着对方,似乎是要通过眼神大战分出个胜负来,谁也不肯将这最后一块让给对方。
终于,杨若凝叹了口气,”我们来比赛吧?“
邯郸淳扬起下巴,”好,什么比赛?“”比谁的人生更悲惨。“”哈?“”当然要把这最后一块甜点让给人生过得最悲惨的吃啊。“”行,怎么个比法?“”一人一句,我先来,“杨若凝想了一下,”我有乳糖不耐症。”
“这是个什么病?”
“不能吃冰淇淋的病。”
“冰淇淋是什么?”
“是我们那里夏天最流行的甜点。”
“哼,这有什么,我小时候体弱,大病小病不断,萨满婆婆说我能活下来就是命大。”
“我交过四个男朋友,其中两个都背着我出轨了。我从此不再相信男女之情,因为那就是个鬼故事。”
“我16岁了,可是还是处子,还没有体验过男女之情,然后刚刚有人残忍地告诉我说,男女之情是不可信的。”
行,算你狠,邯郸淳,但是今天这块糕点我吃定了。杨若凝又说,“我18岁就失去了父母……”
“……我从小父母就没有了,而我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是邯郸阿齐!”
好小子,为了一块糕点至于吗?看来要出杀手锏了,杨若凝想。”我已经结婚了,可结婚才几个月,我的新郎就把我打晕,让人贩子把我卖到了这里!“
一语惊人,邯郸淳听此一愣,”杨若凝,我不知道……“”你从来也没有问过我啊,“她趁邯郸淳松手之际,从他手里把糕点一把抢了过来,”我赢了,我的人生比较悲惨,哈哈哈……“
笑声过后,却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杨若凝的视线扫过坐在火堆那一边的面具男。火光在他的银色面具跳跃着,闪着明暗的光。
那人低垂着头,无法看到他的眼睛。
他在她和邯郸淳斗嘴的时候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杨若凝的直觉告诉她,这面具男似乎很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