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他坚持亲自在外带兵打仗,不仅仅是为了磨炼经验,树立自己在洛家军中威信,同时也是为了躲避舅父越来越频繁地催婚以及洛浅秋越来越无所顾忌的纠缠。
是的,随着他们跨过了成婚的年纪,洛浅秋变得愈发让人难以忍受起来。他清楚地感觉到,洛浅秋对他的感情已经变为某种强烈的占有欲。她三番四次地告诉他,她钦慕于他;可他却对她的‘钦慕’感到厌恶,他觉得,他之于她,就像是一件精美什物,想要却不可得而已。
然而人人都告诉他,洛浅秋有多美,他和她是如此地般配,是天造地设地一对;他是如何好命,有如此佳人倾心,每每这时,他回复的只是微笑不语。只有他知道,洛浅秋美貌外表下霸道善妒的本性。
十六岁那年,一场大病之后,舅父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而关外凛冽的气候也让舅父无法长期在外带兵打仗了。无奈之下,他不得不卸甲返回幽州城专心养病,将洛家军交给了尚还年轻的洛渊。
阵前没有了舅父的约束,他开始慢慢积累主动权,并凭借着几乎百战百胜的功绩迅速洛家军中树立起了威信。随着权力的天枰渐渐向自己这边倾斜,舅父一贯傲慢而带着命令般的口吻,就慢慢软了下来,甚至带了一丝似乎谄媚的奉承。自此,他的日常行使也就更加地随意而不再顾忌舅父一家的眼色,但他知道,洛家军是舅父一手建立,他的关系盘根错节,在军中力量不可小觑,他要取而代之,还为时尚早。
他开始频繁出入烟火之地,在酒精和女色里寻求一瞬间的温暖,他试图以此来填满心中的空洞,可那个带着光晕的女人却在那些半梦半醒中变得清晰起来。
朦胧中,那个带着光晕的女人微笑着,她的嘴唇翕合着,伸手擦去他脸庞的泪水。“你要勇敢,等我回来。”
“骗子!”然而这一次他却是暴怒,他对着她离去的朦胧身影吼道。
“大人!大人!洛大人!”
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惊慌的大喊,接着他被人从梦中摇醒。
“大人!你又做噩梦了吗?”
“滚开!”他粗鲁地推开身旁的女妓,然后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径直离开了妓楼。
回府的时候,已近午饭。他好不容易回府吃次饭,府里特意准备了一大桌。
饭桌上,舅父给他斟了一杯“美禄酒”,“这是专门从梁宅园子拿回来的陈酿,阿渊,你快尝尝。”
他谢过舅父,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果真是好酒。
舅父接着道,“阿渊,玉印的事可有消息?”
自他被舅父找到的那一刻起,舅父就问他那枚太子玉印的下落。他告诉舅父,那枚玉印已在途中被他丢失。
显然,那枚玉印是他重返汴梁紫金銮殿的关键。天下无人不知,小太子的尸体从未被找到。先皇因为痛失爱子而在几月之后崩殂。作为唯一在世的皇子,赵赟被拥上皇位。
如果他要重回大位,他必须要有那枚象征身份的太子玉印。
多年来,舅父一直不遗余力地寻找着那枚太子玉印,这些年,寻找玉印的任务便交由洛渊亲自去做。但只有他知道,那枚玉印,舅父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那枚玉印随着那个女人在洛水旁的山石之渊消失了。
“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洛渊放下酒杯,回道。
“那样一枚紫玉印,稀世罕见,这么多年来却从未出现过,我看一定是被有心之人藏了去了。阿渊,此次进京,你看是否再打探一下?”舅父问道。
“我也正有此意,如果……”洛渊的话还未说完,那边却是啪地一声。二人回头望去,却见是洛浅秋将碗重重地撂在了桌子上。
她看起来是生气极了,“渊哥哥,昨晚上你又在妓楼过夜的?”
似是习惯了她的任性妄为,洛渊抬眼扫了一眼洛浅秋。他早知道她会生气,他正在等待她什么时候发作,甚至他觉得自己能从她的愤怒中感受到一丝愉悦。
“是,我昨晚和友人在春风阁喝酒,”他漫不经心地答道。
他毫不在意的态度似乎进一步激怒了洛浅秋,“渊哥哥,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去逛那些妓楼,你我已经有了婚约,我不希望你去和那些妓女厮混!”
他还未及开口,那厢舅父道,“浅秋,不得无礼。阿渊从关外回来,男子汉大丈夫,去逛逛妓楼,吃吃花酒,散散心,有什么关系?那本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你一个女子,莫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爹!”洛浅秋急红了脖子,“你怎么可以纵容他在外面寻欢作乐!他是我的!”
“浅秋,你将来是要成为一国之母的人,怎能为了这等小事生气!况且,将来你做了皇后,统令后宫妃嫔,也要如此吗?!真是胡闹!”
听此,洛渊在心里轻蔑一笑。这对父女,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刚想开口,以结束这场荒谬的对话,一个小厮却进来了。
“老爷,少爷,沈庄的沈老爷差人来问,听说少爷回来了,沈老爷想今日下午在沈庄设宴,请少爷过去一叙。”
“沈庄?是庆元钱庄的沈庆元吗?”舅父转头问他。
他回道,“正是。”
舅父顿时就笑开了花,“阿渊,做得好。如果真能获得沈庄的支持,那我们的大计就不愁了银两开支了!”
他淡淡一笑,算是认可舅父的说法。“既然是沈老爷设宴,怎能有让主人空等的道理。我这就过去。”说完,他谢过舅父,就朝外面走去了。
临走时,他瞟了一眼洛浅秋。她虽是已恢复平时淡漠的神情,可是她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告诉他,她气还未消。
他转头离开时,不为人察觉地轻蔑一笑。想做皇后?他的皇后早就另有人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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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庄。
一众人在宴席散后,沈庆元独留洛渊去书房一叙。
可在进了房间之后,二人主仆身份却瞬间转换过来。
洛渊径直走向书桌并坐下,而沈庆元却是转身打开边桌上放着的一个带着大锁头的木盒,从中取出一叠纸本来,然后站在了书桌旁,将那些纸本摊在洛渊面前。
“大人,这就是上个月的账本了。下个月,京城的商号就要开了。”
“很好,多亏了庆元你,这钱庄才有如今的规模。”
“大人过奖了,小的只是听命行事而已,要说最厉害的,还是大人您高瞻远瞩,早几年就买下钱庄,如今四海商贸往来频繁,让我们这钱庄也大大有利可图。”
洛渊淡然一笑,“让我买钱庄的,其实另有其人。”
“哦,是哪位高人指点?”
洛渊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是那个女人。
他还记得,那天下午,在连续被五个人当成乞丐轰出店铺之后,那女人牵着他的手走在大街上,然后她气鼓鼓地对他说,“小朋友,你知道什么生意最赚钱吗?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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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等你长大了,你如果想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就要做大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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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记住了吗?”
“那是什么?”
她领着他,在一家小钱庄前站住,她指着那钱庄对他说,“就是这里,在我们那里,这叫做Ba
ki
g,银行,钱庄。你让大家把钱放在这里,然后用他们的钱去赚钱,知道了吗?”
他记住了她的话,在多年后真的买下了那家钱庄,而如今,这家钱庄已经发展成了大嵩数一数二的大钱庄。
而这个沈庆元,说来和他也有点渊源。他是那座山腰小庙不远处的沈家村村民。洛渊住在小庙的那段时间里,他常常和沈庆元在山里帮老和尚采药草。沈庆元自小就聪明且心算极好,他买下钱庄后便找他来帮着管理钱庄。
洛渊翻着账本,问道,“嗯,我让你找的地方,找得怎么样了?”
“寻来寻去,还是觉得烟花巷里的妓楼比较合适。那里往来人多,再合适不过。”
“有看中的妓楼了吗?”
“樊楼,大人。樊楼是京城最大最好的妓楼,大小官吏富甲都爱去,最适合打探消息,只是……”
“只是什么?”
“要买下樊楼恐怕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
“费用你不用担心,你只顾买下来就好。”
“是,大人。哦,对了,”他从木箱里拿出几张银票,“这是你要的银票。”
“嗯,我下月要去京城一趟,这钱庄的事,你自己做主就好。”洛渊将账本合上,站起身准备离开。
“还有一事,大人。你让我找的戒指,临安府那边有了消息,我……”
“戒指的事……不急,我……”洛渊垂下眼帘,他将那几张银票塞入衣襟,“……甚至都不确定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的……”他声音很低,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大人,那个女人,十几年前,我也见过,她用几块糖果从我这里换走了一身衣服,”沈庆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