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一道声影从洛阳城飘落。
此人一身黑衣,还背着一个孩童,手执一柄长剑,几个鹞子翻身,悄无声息落地,连一粒尘埃都没吹起。
此人正是汉末剑派宗师王越,要不是他一人突入羌族王帐杀死羌将三十余员,并深夜告知皇甫嵩敌军布防情况,皇甫嵩的三千铁骑恐怕无一生还可能。
他是在王允走后被大帅叫去的,本意想为他在军中谋一个军侯出身,现在陇右要杨家小子的性命,本就血海深仇未报,现在自身难保还可能牵连大帅。他只记得大帅单膝行礼,托附此子,叮嘱学艺不精终身不得返京,记住,他不叫杨天,他叫皇甫彪,且可能是一个妖孽。
第二日上朝,王允一派摩拳擦掌准备拉武官下马,结果皇甫嵩、朱儁一众武官上奏请辞,感念皇帝恩德,自愧文功难济,武德不胜,求皇帝革职追罪,当时整个朝堂一片哗然,军中中流砥柱各个告老还乡,万一西羌有难,江山社稷危如垒卵,可不是闹着玩的。
“朕知尔等此次出兵颇多不易,兵丁久疏战阵,军备短缺,故尔等班师回朝朕一言未发,也自感羞愧愤愤,好在诸位将军无一折损,朕心甚慰,毕竟得千军易得一将难,且都平身,朕的天下还得倚仗诸位擎天国柱。”皇帝虽然近几年声色犬马,但大局观还是有的,如果武官尽去,这个天下就真的乱了,“尔等还不起身,是要兵谏吗?”
“臣等不敢——”开玩笑,负荆请罪还行,兵谏是要满门抄斩的,“谢陛下,吾皇宽宏——”
王允等人大眼瞪小眼,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说,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一群言官都准备好以死进谏了,连谁去撞大殿第几个柱子都筹划好了,结果皇帝老儿出来把武官保了,这还怎么闹?万一闹翻了,武将全部请辞,让他们带兵平叛,他们自认也没那个胆子。
“禀陛下,六军出陇右平叛,仅董卓全军而还,贼军势大,臣等议以招安为好,望陛下早下决断,不然养成贼势,恐危及西京。”
殿下奏事的正是司徒袁隗,袁家四世三公,在朝堂之上一呼百应,顿时臣等附议之声络绎不绝。
桓帝脸上不悦之色顿显,但也无能为力,诸君久疏战阵,且西羌举兵密谋已久,似乎和谈招安是最好的出路了,毕竟这个天下还是刘家的天下,造反还是求个名利。
“拟诏,朕闻董将军纵横冲杀,左右开弓,建功颇硕,授兵部郎中,广武令,郡守北部都尉,西域戌已校尉,留驻长安,待使节前去商谈招安事宜。”桓帝看军报董卓假意堵塞河流捕鱼为粮,入夜却从河下过兵而走,待羌人发觉,河水已经灌满无法追击,不尤感慨董卓是汉朝一员良将帅才,“尔等觉得配何人前去招安为好?”
结果下面大臣们开始叽叽喳喳起来,毕竟是边章、韩遂这等狠人,贼势滔天,手下又是被贪官污吏欺负狠了的西羌蛮族,一个谈不拢,立刻被砍了脑袋也是常事,所以让谁前去都是有风险的,不能陷害他人,最好有人毛遂自荐。
“禀陛下,臣愿往!”
众人一看,正是司徒掾属蔡邕,此人精通音律,才华横溢,精于书法,擅篆、隶书,尤以隶书造诣最深,骨气洞达,爽爽有神力,名曰飞白体,正被任命续写《东观汉记》。
“好,授尔谈判诸事专断之权,着内宫张让持节同往,即刻前往长安。切记勿要屈节求全,这个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朕随时可以御驾亲征,想当年武帝曾逐匈奴不敢南望,小小西羌,朕还不放在眼里!”
“曾谨记。”
“退朝——”
众大臣出了大殿,其中也有此次出征败北的皇甫嵩和朱儁,皇帝至始至终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像是这两个汉朝赫赫军威的大帅从未上殿一般,让二人有种深深有脱圣望的内疚感。
一声退朝,文武散去。
王允的府邸今夜灯火通明,不断有客人来访,最后都被引到了照月厅,觥筹相错之际,几个人借故如厕,却走到后院的赏心阁去了。
“诸位想必已经收到密报了吧,杨家独子已经不在皇甫嵩府里了,”王允这边西面那位大人的手下折损了十八个好手,貌似连对手的一个照面都没看到就丢了性命,“我的人追到孟津,看到十八把断剑摆了个大大的死字,此处上通晋阳、上党,下可直达青州,沿经陈留、邺城、濮阳皆可逃遁,已然不知去向。”
“皇甫老儿何时有这等高手了?”
“不是铁面判官李言,他在军中,皇甫家宴都不去,酒也戒了,据传整日练兵,势必一雪前耻,苦的手下的兵丁叫苦连连。”
“有没有可能是上面的那位出的手——”这时蔡邕不合时宜地问了这么一句,上面那位,不就是皇帝老儿么,要是皇帝知道杨家冤案,而且出手相救,那就不是他们能动得了的了,但是如果皇帝出手,那就是皇帝知道了——
赏心阁的温度一下降了很多,众人好一阵沉默,一股夜风吹过,还打了个冷战,低头一看,手心都攥出了汗。
“大家不要自乱阵脚,当时是皇——是圣上下旨查办的杨家,抄家的圣旨也有玉玺的红印,今夜都早些休息吧,明日再议——”王允是个明白人,皇帝不能给杨家翻案,那意味着他错了,而皇帝是不能错的,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