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刀人嘴里念咒,手上不停,不一会儿,一个纸人已经开光完成。那纸人本来做的其实就挺普通的,一些铺子里量产型的那种,但经过他开光后,纸人就多了一份别样的灵性,好像变得不同了。
死者一共有四个,相关配套的用品也都有四套。我和赊刀人配合着,从童男童女到纸马纸牛,全部一套弄完,已经是到了黄昏时分。
“你们弄这一套,有什么意义?”一旁的肖当家倚着门框,他在旁边一直看着我们忙活,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一句话,这会儿也是有些憋不住了。
我一边把开完光的纸人往外搬,一边对他扬了扬眉毛:“什么意义?你这话问的,什么意思?”
“凭你们的本事……你就算了,凭那个背刀家伙的本事,就算这几个真从棺材里蹦出来作祟,也不过是挥几刀的功夫。何必这么麻烦,弄这么老些安抚阴魂的东西?”肖当家问,他是夜枭修成的野仙,虽然托了人形却并不懂人世间的习俗。
我不屑地一撇嘴,想跟他解释解释,不是什么阴魂鬼怪都不分青红皂白,点天灯就算完事的。有没有危险先不谈,那份因果可也是早晚都得还的!
“人世有人世的规矩,葬礼即是为死者送行,也是给生者的安慰。”赊刀人开口,语气淡然,像在叙述一般。他轻轻放好一个半人高的纸马,又将一座元宝塔叠好,“我第一次修持葬仪,是为我的师傅。我从小就是个瞎子,被家人抛弃,是他老人家一手把我带大,教了我一身糊口的本领。自从我十六岁开始接触阴阳行,十年里见过不知道多少生离死别。但只有当自己亲自经历了,才知道葬礼不单是给死人做的,也是为活人做的。”
听他语气平静地说着自己的经历,说完,他掸掸手,手里掐算着时间,然后又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个木边都盘黑了的罗盘,一看就是古件。
“柳先生,我要去给这四位死者寻好葬地墓穴,明天也好抬棺出殡。今夜的灵堂,就拜托柳先生看着些了。”
我点点头道:“行,这里有我呢,你去吧。也小心些,山上能下来个鱼精,还不知道藏着些什么妖魔鬼怪。”
赊刀人拍了拍自己背着的乌刀:“无妨。”
出门前,他也冲肖当家同样说了一句:“也拜托肖当家了。”
“你当我保姆不成?”肖当家眼角扫了他一眼,根本不听,纵身便走。倒是让赊刀人有点尴尬在了原地,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家伙别扭的很,你越让他干什么,他越不乐意干什么。别在意,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赊刀人上山寻墓穴,在村民里找了个熟悉山上地形的人带路。虽说他眼盲心不盲,但毕竟是瞎了对招子,和正常人比肯定有些不足的地方。
我一个人留在七里岗,处理完纸人的一些收尾工作后,周三哥就过来请我去吃晚饭。说是村长在家里摆桌,弄了好几个大菜,要跟我和赊刀人好好喝两盅。
东北老爷们,就突出俩字,热情。
这刚九月份的天气啊,东北这块就开始降温了。村长家的热炕已经烧好了,屋子里热腾腾的,炕上还摆了个桌,来这儿的也没多少人,村长和他媳妇,以及周三哥还有个十来岁的小伙子。
一问才知道,周三哥是村长的儿子,而那小伙子是村里一户死者的亲儿子。
也姓周,叫周有成。
当时他就和他爹一起在水库上边弄个小筏子钓鱼,这是爷俩的日常爱好,一直以来也没出过事儿。本想着前两天下过大雨,水都涨了,说不定能钓到大鱼。
结果没想到,那小筏子一下子被什么东西从底下给顶翻了。爷俩同时落水,也就是落水的时候,周有成在水里边看到一条卡车头那么大的鱼,凶神恶煞地朝他俩冲来!
周有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当时都给吓傻了。危急关头,是他爹豁出性命,把他推上了翻倒的筏子。
最后,周有成是活下来了,而他爹只剩下了一具残破的尸体。
周有成今晚过来,只有一件事,他噗通跪在我面前,张嘴就一句话:“大哥,只要能帮我爹报仇,我给你当牛做马!”
我给这一跪跪的措手不及,闪都没来得及交。
唉。
“起来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见人就跪的。”我和周三哥赶紧他拉起来,这也是个苦命的娃,眼睛瞪的都出血丝了,眼眶都是红的。
“您就说中不中吧,那条畜牲,能不能干?”周有成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刚想安慰安慰他,就听啪嗒一声响,从厨房出来的村长把一碟溜肥肠往桌子上一搁,开口就骂:“你个小兔崽子,瞎折腾啥!没瞧见先生辛苦了一天,饭都还没吃上一口呢,一点不懂事!”
村长看上去得有六十来岁,但那嗓门是真洪亮,中气十足。
看得出来村长在七里岗是很有威严,周有成也听他的,闭上嘴没再逼问。村长走过来,把他扒开开,那手掌跟个蒲扇似的,拉着我的胳膊说:“柳先生,你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您肯来,这就是咱七里岗的福气,至于别的,俺们也没有什么强求的意思。”
老爷子客气的很,一边说,一边拉我上炕桌,并给我倒了一杯酒。然后又冲周三哥和周有成喊到:“你俩愣着干啥?还等老头子我给你们脱鞋啊?该坐坐,尽整那些没用的。”
“你个死老头子,吼啥啊?没瞅见有客人呢么?”村长媳妇从厨房探头出来絮叨,手里还端着着锅,把个杀猪菜就给放在了桌子正中。
老太太冲我和蔼地笑了笑道:“柳先生,小村儿,没啥好菜,您就将就吃点。”
“哎呦,您这客气的,太客气了。”我受宠若惊,看这一桌子杀猪菜,除了过年时候回老家能吃上,这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回。
这会儿我有些后悔没把宋大宝带来,否则让他尝尝咱东北特色菜,省的成天跟腰子过不去。
“一点小菜,客气啥?来,柳先生,先干一杯。今天可是辛苦你们啦,要不是你们,那棺材盖子,还真就盖不上去。”村长冲我一举杯,也没管我喝多少,自己一仰脖子。
咕咚。
农村自个儿酿的烧刀子,一杯二两酒,一口下肚了。
老太太听的直皱眉头,数落道:“死老头子,饭桌上呢,提啥子棺材?听着多倒胃口!”
村长听了可不乐意了,骂道:“败家娘们,你懂什么?这事儿都是托了柳先生的福,我说两句怎么了?去去去,做你的饭去!”
老太太听自家老头发脾气,那也不说话了,嘟嘟囔囔往厨房去。
我赶紧给村长敬酒:“村长,村长,您别上火。您那意思啊,我懂,我那朋友已经去山上替那几个村民寻摸墓穴去了,多的也不说,反正我们俩既然来了,那甭管是水库里头的精怪还是遇难村民的后事,一定给你们整的漂漂亮亮的!”
“好,好,有柳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老头子我嘴笨,也不会说啥漂亮话,这杯酒,我就代表那几个受难的老伙计,敬你啦!”村长说着又是一杯烧刀子下肚,然后夹了一筷子肥猪肉,给周有成放在了碗里,“瓜娃子,上桌了,该吃吃,还得二大爷喂你啊?真是的,没听柳先生说么?你爹他们的仇啊,肯定有的报!”
周有成直点头,咬着嘴唇,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酒桌上的推杯换盏,就不赘述了。
但我确信了一点,村长老爷子是真客气,往死了实在!那敬酒是往胃癌敬的,一杯接一杯。
我酒量也就一般,几杯下肚,这脑袋可就有些晕了,可东北这边吃饭人敬酒你不能不喝,不喝就是不给人面子。
还好周三哥及时打岔,跟我说了说水库的情况。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