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初雪把他伤了,重吗?”
“挺重的胸膛数道长长的爪痕,血流不止。”
“带他去看府中太医了吗?”
“驸马爷硬要自己回去,云霓没敢阻拦,怕他再怒起来,伤口裂的更大。”
“哼!一个低贱商人也敢使性子!把太医派过去,再贱也不能死了,新婚第一日就死我府上,外人到时候怎么看我?”
“已经找李太医过去了。公主恕罪,都怪云霓察觉的晚,以至于让您和驸马爷徒生间隙,云霓真是万死。”
“没事,本来也是舅舅随便找得驸马,死了也就死了,正好不用跟他过日子。你不用放在心上对了,李太医回来后,让他过来跟我汇报一下。”
“喏。”
落日熔金,夕阳西下。
没有任何下人护卫的小院无比静谧,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薛君忧闭目躺在榻上,胸膛处疼得揪心,肚子也饿得心慌。
距离回来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但好在那个一直敲门的太医总算走了,耳根清净不少。
闭目养神这段时间,薛君忧脑海中浮现出一抹倩影。
她叫王溱溱,性子温柔,生得也标致,是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她和她哥哥是薛君忧初回玄阳城结识的。她这个哥哥,姓王名砚辉,天生一副善相,在云阳城西街靠替人写书信为生,平日里没少遭人欺负。有一次被泼皮砸摊群殴时,恰巧被薛君忧撞上,于是就替他教训了那帮地痞无赖。
后来渐渐熟悉了,也就常常到他家做客。
二人的亲切关怀,让薛君忧打心底里把他们当成了亲人。
凡遇劫难,人必定思念至亲至爱之人,想起王家小妹对自己体贴入微的关怀,薛君忧的心里有些委屈。本就不能投军为这个世界的生父母一家报仇,还要在这偌大的公主府遭受非人的待遇。
试问又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了?难怪熵国千百年来,凡权贵之家皆不迎娶公主,凡落魄世族,才愿委身当驸马。
如此无情无礼,刁蛮狠毒的女人,也就只有难言之隐的男人才会娶。
砰砰砰——!
大概就这么静了半个时辰,门外又突然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比那老太医敲得要重许多,频率也是一刻不停。
薛君忧眉头一皱,估计是那云霓,便没去理会,反正敲累了也会和那太医一样离开。
可对方显然精气神儿十足。
见敲门不开,又换了窗户敲。窗户被敲的直直震动,薛君忧心烦,抬头狠狠瞪了一眼。只见落日余晖下的窗外确是一抹束发倩影,只是那倩影看着不像云霓,头上的阴影很繁重,像是带了许多首饰。
薛君忧眉头紧锁,忍痛缓缓坐起上半身,正思索是否开门之际,一刻不停的敲窗声戛然而止,那抹黑影也随之消失。
过了好久,薛君忧见那黑影始终没有再回来,终于轻轻松出一口气。
嚓!
一声利响,薛君忧的魂儿差点没吓飞出去。
抬头看去,只见一柄斧子随声没入进来,又唰地出去,余晖的最后一缕阳光从斧头砍出的缝隙游弋进来。薛君忧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看。
可才刚赶到窗前,那脆弱的木制窗户就被锋利的斧头砍了个稀碎。
余晖的阳光像涌入的金色浪潮般闯进,破烂稀碎的窗户外站着一个手持斧头的纤细身影,头饰金簪玉钗,颈戴皓石吊坠项链,一身金鸾玄色外衣,内着同色锦衣罗裙,连腰间的玉佩香包都刻龙纹凤,好不华贵。
“喂!那个薛驹!怎么叫了这么久也不开门,本公主还以为你死了呢!”
闻声,薛君忧将目光落在其脸上,白皙俏美的瓜子脸,纤纤柳叶眉,含情丹凤眸,美貌可比沉鱼及落雁,身材稍逊闭月与羞花。
但除了美得不可方物些,身上装饰华贵点,体态婀娜多姿外该死,还真找不到能挖苦的地方。
瞧这女子穿着,再听这女子自诩本公主,肯定就是那位深受皇帝皇后宠爱,及笄之年就开府册封的安阳公主了。
但一想起这女人放藏獒咬他,薛君忧心底的怨气就不打一处来,更是连基本的礼节都没拜。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薛君忧可不想就这么忍气吞声的受人欺负。
“原来是公主啊,真是委屈您莅临这荒僻小院了。”薛君忧离近,完全没给什么好脸色。
洛君月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说他,剪水的眸子却突然看见薛君忧被棉布重重缠上的胸膛,上面依稀还浸透着斑驳血迹。
“你去看看驸马的伤。”
洛君月思来想去,没有斥责薛君忧,侧眸看向身后躲得远远的李太医吩咐道。
留一撮山羊胡子的李太医在原地愣了愣,显然驸马爷并没有打算开门的意思,于是开口问道:“公主可是想让老臣从窗户爬进去。”
“不然呢!让本公主爬?还是你踩着本公主上去?”洛君月颐气指使道,轻哼一声双手揣袖,转身看向窗下的精致食盒。
本想着趁云霓秦艽不在之际,过来看看这人伤得重不重,不想刚来就被拒之门外,还要她自己破窗而入。
要不是过错在她,这种人非把他吊房梁上不可,不!再罚他一年的月例钱,让他身无分文
“驸马爷,让老臣给您看看吧。”
可怜年近古稀的李老太医,穿着厚厚的冬季官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气喘吁吁地爬进屋子。
薛君忧见这老头也是可怜,轻皱了皱眉,坐回到榻上。在身上棉布被重新揭下来时,余光中瞄到那抹窗外倩影又转回了身。
须臾,李太医脸上多了些震惊,转身从随身带的布袋里取出自己磨得药泥为驸马爷在伤口上涂抹均匀,顺便问道:“驸马爷还懂医术?”
“懂些皮毛。”薛君忧气不顺的答道。
李太医点点头,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数十道骇人缝合伤口,又问道:“驸马爷自己缝合伤口之际,可用火烛加热过?”
“加热过。”薛君忧答道。
待敷完了药泥,李太医开始重新包扎,凑近之际,小声轻劝道:“那羌犬,是公主七岁时,贵妃娘娘送的,公主把它从小养到大,别看长得凶,平日里乖得很,今日之事,实属意外,还望驸马爷不要多想。”
薛君忧冷哼一声,没有答话,獒那种犬类,亲善主人,攻击闯入领地的生人,难道这个世界的人,连这都不懂?鬼才信。
见驸马爷不再答话,李太医也埋头包扎起来。
临了,遂又开口道:“公主性子娇贵任性了点儿,但心是善的。贵妃娘娘身染不治之症惨死后,公主一直被陛下和皇后娘娘护在深宫,甚至连一些基本见识都没有,还望驸马爷今后能够多多忍让。”
说罢,李太医起身行了个礼,转身正要走,却被薛君忧叫住,他抬头看向李太医,开口问道:“你总说那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是谁?”
李太医答:“公主生母,复姓公孙,在公主七岁那年,公孙贵妃的皮肤开始无故泛黄,小腹也如怀胎十月般高高隆起,后来就开始吐血,也吃不进东西,不久便憔悴薨去。”
黄疸,腹水,消化道出血,应该是肝癌晚期。
薛君忧一下子有了共情,因为上辈子他的母亲也是这么走的,晚期时,他在身旁照料了一年多,尤其是最后几天,只是看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疼得咬牙轻哼,便是心中一阵梗塞。
那种病实在太痛苦了,何况才这么年轻。
“知道了。”薛君忧心里的怨气消去一些,看着李太医说道。
或许是想起上辈子母亲临终前把他托付给亲戚的叮嘱模样。
薛君忧心里升上一股酸楚,更何况,这小公主七岁就没了母亲,似乎比他还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