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城的大牢有三处,分别是东城汾渝大道往更东边区域的刑部大牢、城中燕雀门向西二百步的大理寺监、以及从来无人知晓的九婴都护府死狱。
这三处大牢都是什么名声,应该只听名字,也能判断出一二。
刑部大牢鱼龙混杂,上关过王侯将相,下关过窃盗贼匪,也是三个大牢中犯人数最多的,可冤案却有不少。
大理寺监,这个监取自从旁察看,监督之意,因此里面关的犯人,大多也都是还未定罪宣判的,相对监管的也松懈些。
至于最后一个九婴都护府死狱,这个就无比的令人闻风丧胆了,传言进里面就没一个能好死的。此种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九婴都护府平常办事就是狠辣无情,倘若对付犯人,那各种阴狠手段自然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刑部大牢。
此时,在一间幽暗阴湿的牢狱里,正关押着十几名囚犯。他们虽蓬头垢面,却是进行着一番略显团结的对话。
“哥几个昨天听狱卒们说了吗?说是又要进咱们死牢一个,还不是寻常人身上好像背着人命。”
“呵,进这儿的,有寻常人吗?那三爷,花脸儿,还有宥哥,都背十几口人命呢,背着人命算个俅!”
“就是,等那人进来了,哥几个瞧着顺眼,咱兄弟也不欺负,若是不顺眼,嘿嘿嘿,那咱们可又有乐呵了。”
“哈哈哈!这次咱们下手轻一点,上个都被折磨疯了,娘贼!咱们倒让那小子提前斩首,还叫他早解脱了。”
“哎我说!你们觉得隔壁那牢房是不是给新来那位准备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间牢房二十人,咱们这才十五个,还差五个倒霉蛋儿呢。”
“哎哎哎!牢头带着狱卒过来了,都先闭嘴吧。”
牢头狱卒前面引路。
薛君忧一身低调锦袍,走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身边跟着云霓及几个侍女。
这刑部大牢里,常年尽是囚犯狱卒进进出出,哪里见过这般细皮嫩肉的女子。
一走进来,便引得各个牢房里的囚犯双眼冒光,如饿狼一般朝着她们身上四处打量。
当然,也有打量薛君忧的,这坐牢还带着侍女伺候,真是活久见。
一阵咔啦啦抽离锁链的声响过去后,为薛君忧事先准备好的单人牢房打开。
平常在大牢如恶虎猛禽一般的牢头,此刻倒像个饭馆小二,低头哈腰,笑容满面的温声说道:“您请。”
“有劳。”精神略显恍惚的薛君忧谢过,迈进牢房。可第一步就踩到了一片血渍,险些没踉跄倒地,还好被云霓扶住。
“这么脏,是给人住的吗?!”云霓立刻回过头,没给任何好脸色呵斥道。
早已是跟着吓出一身冷汗的牢头,似乎并没有觉得此种话语在毫无人权的大牢里说出有何不妥。
他立刻擦去头上汗珠,抬手吩咐底下狱卒,道:“还愣着干嘛?赶紧的,清水,扫帚,打扫起来啊!尚书大人可亲自叮嘱了,贵人还受着伤呢。”
半柱香的时间后,单人牢房被打扫的干净异常,与周围环境可谓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这次,云霓先进去检查了一番,见没什么异常,方才出来朝侍女嘱咐道:“让他们进来吧。”
“何人?”牢头于原地一愣,不久,一阵簌簌响动从牢门方向过来。
待一个个黑影走近,牢头更懵,心道,这哪里是打入死牢,这是搬家啊。
只见又是木榻,又是桌案的被竖着搬进了牢房。牢头看得羡慕,因为都是上好木材的用具,他就是用半年月俸也买不起。
待一切尘埃落定,薛君忧也总算进了牢房。他坐在铺着几床雪白被褥的榻上,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在公主府待了一夜,王砚辉那边,他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无论何时心里都有一种惶恐不安。对他来说,一个人的死亡不算什么,可一个亲人挚友的离开,却是能够让他心生畏惧。
“驸马爷,吃点儿东西吧。”云霓端来一碗上好的人参鸡汤来到跟前儿。
隔壁牢房的目光直直盯着桌案上那一盆色香俱全的人参炖鸡,口水直流。
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是,薛君忧却是一口未动。
他实在难以下咽,抬手拒绝云霓道:“谢谢你了云霓,我实在吃不下。”
云霓放下手中鸡汤,心里清楚驸马爷今天为何像霜打了的茄子,于是开口说道:“驸马爷放心,一会儿奴婢就代你去王氏兄妹那看看,然后给你消息。”
薛君忧一听来了精神,从袖中掏出银票给云霓:“那辛苦了云霓,这银票你拿着。”
云霓生性贪财,倒也没推辞,收起银票便起身道:“驸马爷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奴婢这就过去,这里阴暗潮湿,您要照顾好自己。”
薛君忧起身相送,顺便让云霓把那几个侍女带走。他虽然重伤,但有手有脚,坐个牢还让人伺候,这成何体统。
虽说他现在住这环境,也没什么体统了。
云霓走后,整个牢房重归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窸窸窣窣的窃窃低语声。
像是阴沟的老鼠,又像是犄角旮旯的蟑螂。
薛君忧顺声看去,是隔壁一群哈喇子直流的死囚。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看着那一个个满脸写着眼馋的囚犯,薛君忧正好也吃不下东西,索性回头又嘱咐一句专门守在牢门外的两位狱卒,让他们将那桌案上的吃食,全送到隔壁去。
隔壁一众死囚听了,连忙抢着谢他喊爷。
薛君忧只是笑笑,虽说把吃的分给他们,可却并不想和他们交好。
毕竟关在这里的,想来也没几个好东西。
只不过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这邻居就算再恶再坏,也不能交恶。
不然对方就算弄不死你,也能恶心死你。
薛君忧暗地想着,正欲回榻上躺着等待云霓消息,却突然听见一声叫喊。
那声喊的正是他的名字。
薛君忧顺声望去,一众正围着那盆炖鸡狼吞虎咽的囚犯旁,正有一个蓬头垢面,发丝打结的囚犯看着他。
这囚犯双手紧紧抓着铁栅栏,干裂的嘴唇动了又动,像是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隔了好久,才字正腔圆道:“薛兄,我是景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