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昭跪倒在地上,那双明眸开始翻起来,从伤口中涌出的血很快浸透了身上很大一部分华服。
这一瞬过犹不及间,那女人逃了。
事态紧急,薛君忧眼里也管不了那么多,他扔出手里灯架,迅速跑进屋,此时洛君昭已是奄奄一息,血红很快波及到了身下很大面积的地砖。
“公主!”
薛君忧抱起洛君昭喊了一声,伸手在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红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金丹喂进公主嘴里:“您先把这个吃下。”
“去府外告诉那些随从公主受伤了,伤口很大不易乱动,让他们去安阳嫡公主府找李太医过来。”
薛君忧还算镇定,向身后绯云冷静的传达着。
绯云道:“还是我去吧,比较快。”
“不”
薛君忧回头,给绯云使了个眼色:“你速速走去皇宫,告诉那里的侍卫公主受伤了。”
走去?
绯云思考几息,立刻懂了薛君忧的意思,他这是有办法救公主的命,只不过似乎是有什么内情必须要安阳嫡公主府的太医医治。
“我明白了。”
说完,绯云迅速几步飞起,沿着亭台楼阁蹿出了伯爵府。
明白了就好。
薛君忧心中冷静,转身从怀里取出药泥白布,打算先为公主止血,那金丹有奇效,他有十足把握能够止住血,只是周围没有明火,但凭火折子也不足以达到给针消毒的程度,所以缝合伤口还是不做的好。
“为了救命,得罪了公主。”
薛君忧说完,打算伸手脱洛君昭的衣服:“我先给您止血。”
“不”
洛君昭像是很震惊,更像是使出仅剩的气力抓住薛君忧胳膊:“不行我能,我能撑到太医来。”
“这个时候就别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薛君忧眼中的神色变了,明明是生死存亡之际,这位公主就算在重贞节也不至于如此,更何况他脱去华服,也只是想从她小腹处伤口的地方撕开内衣物,又看不到别的。
“公主请放心。”
薛君忧开口又补充道:“我只在您的伤口处撕掉一小部分衣物。”
“不。”
洛君昭还是摇头,带血的手掌缓缓放在薛君忧的左脸上:“书书房二排架子下三层第七本书。”
薛君忧面露疑惑:“什么?”
余光里一道锋芒突现,薛君忧转眸一瞥,一柄明晃晃匕首紧紧停在他的眼睛前。
“你的速度慢了?”薛君忧歪头,一只手死死捏住来者手腕。
那女人竟然没走,竟然在等公主说出的那句话么?
薛君忧没空思考,手上重重使劲,那女人轻轻嘶哼一声,手里的匕首落下,只见她另一手从下接住,拿匕首就如一条毒蛇出洞,直窜薛君忧喉咙。
薛君忧双眼一缩,松开那只手腕,朝后退却起身,正要抬手抵御对方下一次出手时,却是目光一惊。
只见那女人又是打算朝洛君昭出手,这一次是打算割喉,但薛君忧这次也离得近,在她冲过去的瞬间,薛君忧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似乎也预料到无法割了洛君昭的喉,那女人竟是手上动作一听,又朝洛君昭肚子上猛刺。
奈何薛君忧踢的也快,那匕首并没有再度刺进去,只是轻轻划过洛君昭的肚子,照比小腹那一道贯穿伤口,应该算是轻伤了。
那女人被踹了一脚,也没有讨得便宜,一口血吐在地上,应该是受了内伤。
“你到底是谁?”薛君忧开口。
那女人不说话,从身后拔出藏在腰后的轻剑,再次飞身冲过来。
薛君忧更疑惑了,虽然洛君中遇刺扰乱着他的思绪,但这女人从出现到现在,一共做出三件他难以理解的行为。
第一,本来蒙面的她为何要自己摘下面巾,然后刺杀公主,这很明显是打算让他们记住面容。
第二,以取木匣那夜的速度,刚刚那一下薛君忧明明躲不过才对,但是他不仅躲过了,还擒住了她,她是故意放慢的速度?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薛君忧最想不通的一点,按照她的武功,明明在最开始那一刻就可以割了公主的喉,为何还要废第二遍力气?担心金丹能救回公主的命?可那也说不通为何没有立刻杀死公主。
蹊跷,这太蹊跷了,公主死活不让他看伤口也很蹊跷,还好薛君忧留了一招后手。
那女人冲过来了,几道刃风骤起,全被薛君忧一一躲过了,还是慢了。
不过被刚刚踢了那一脚,薛君忧也不能肯定对方是故意放慢速度的。
又是一阵打斗下来,薛君忧似乎彻底看透了对方,对方不想要他的性命,也不想要公主的性命,为的可能就是刚才那一句话。
如此想着,薛君忧故意卖了个破绽,胳膊硬挨上一剑。
果不其然,那女人趁他观察伤势之际,再次离开,薛君忧知道她没有走,只是在等一个机会去取那书房架子上的第七本书。
不过薛君忧也不傻,这么重要的东西又怎会拱手相让,进来时他早去书房看了,根本没有公主说得那一本书。
薛君忧猜测,公主说得,可能是她公主府里的书房,并非此处书房。
不多时,李太医过来了。待李老太医对洛君昭做了简单处理后,又将洛君昭带回了她自己的公主府仔细医治
薛君忧也跟着他们一起进了陵阳公主府,却是没有在卧房守着,而是偷偷溜进了书房。
他照着洛君昭说过的话寻找,果然一眼就找见了那书房二排架子下三层的第七本书。
薛君忧朝四周瞅了瞅,见没人,弯身打算拿起那本书翻看,却发现拿不动。
假的书,薛君忧明白了,将那书试探性的朝可移动地方转动。
几乎转了半圈,突闻架子下传来一声机关触发声。
薛君忧将那架子朝后推开一小段距离,看见下面是一暗格,暗格里有一封信,署名是东州州尉风彦。
在熵国地方制度中,州丞与州尉相互监督,州丞掌一州事务与守城驻军,州尉则掌一州兵马,掌管州内与疆域军政。
当今陛下继位后,各州都封了王侯,州丞一职几乎名存实亡,而州尉却依旧拥有一定的边疆兵权,仍是一方的封疆大吏。
将架子复原后,薛君忧从信封中抽出信件,是写给昌隆伯的。
上面说:
东陵侯王璋回封地后,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这位东州州尉似乎三十几次写奏折上呈陛下,可迟迟没有得到回音,于是写了这封信件藏在给好友昌隆伯祝寿的礼物中,希望他能够代呈陛下。
他说东陵侯任人唯亲,割据一方,对百姓强征暴敛,甚至强掳民女,革去她们的民籍,把她们以奴籍身份送往各地开办青楼为其牟得暴利。东陵侯回封地这些年,其行径可谓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除此之外,他还怀疑东陵侯在皇宫中有内应,应是一个女人,并且二人有染数年。这是东州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东陵侯屡次醉酒说漏,他们之间常常由玄阳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痞相互传信。
这地痞唤作马义,若是拿住询问,便可知那女人是谁,听东陵侯酒后说过的话,此女年纪应该不大,不是宫中嫔妃,便极有可能是哪位公主。
再往下,薛君忧看到了绝笔二字,估计那州尉已是知道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
薛君忧像是真的看了一封罄竹难书的罪状,他缓缓放下手,缓缓叹出一口气。
他似乎一切都想通了,先抛开茶靡花尸案不谈,十年前的昌隆伯之死,应该是东陵侯所为,以防被查出身份,他还布了个局,先是雇佣江湖的合山剑派把昌隆伯一家杀死,最后又雇了一批溟国杀手潜伏在伯爵府。
若非这一封信,想必无论最后怎么查,都会把一切的根源归结到溟国人的身上,毕竟两国是世仇,没有人会为自己的世仇想着澄清。
虽然薛君忧很不想把这件事上报给陛下,因为他就是那恨不得陛下立刻派兵攻灭世仇那一方。
但是这封信的事情关乎熵国内事,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就目前来看,不管大熵的军政如何,率先清除东陵侯这颗毒瘤才是重中之重。
薛君忧收好信,重新回到了陵阳公主的卧房外。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见得卧房门被打开,李老太医与皇宫派过来的太医一前一后走出来。
薛君忧见了立刻把李太医拉到身边,看那皇宫太医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李太医,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注意了么?”
“老臣谨遵驸马爷叮嘱。”
“如何?”
李太医思索一二,回道:“先说您交代的味道,老臣闻之,陵阳公主身上的香气确实并非寻常香囊的清香,不过绝对没有任何药草气味。”
那陵阳公主的嫌疑也算洗清了,今日那女人之所以不说话,使得剑也比那日取木匣慢上几分,向来应该是有其它意思的。
“那身上呢?”薛君忧又问。
“腹部有三道伤口。”
李太医把见到的一一说出来:“两道新伤,一道贯穿伤,另一道划伤,皆是今日所创。至于另一道已是被前两道盖过,看不太清了。不过依老臣所见,看着像是剖伤。”
“剖伤?!”
薛君忧重复一声,在这个世界里的思想中,剖伤大多都是由剖开皮肤刮出里面毒素或是异物所致,可在薛君忧的思想中,还有一点有可能造成剖伤。
可在这种完全没有医疗设施的时代,薛君忧预想的那件事情应该不可能发生,何况二驸马一直卧病在床,陵阳公主又怎会怀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