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坐镇的中军楼船进入水门之后,眼前的一幕让兴奋的他瞬间紧张了起来。
肉眼可见,在渡口的最深处,只有百来艘已经被烧的火势微弱的战船,这情况跟他所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要知道,在冲破曹军水门楼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损耗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照算来,这个时候里面应该是一片火海才对,而此刻渡口的深处也确实是混乱不堪,但并没有要起火的痕迹了。
原本暗子来报的连船也不复存在。M..
他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是这一仗,江东已经梭哈了,除了已经阵亡的黄盖和吃了苦肉计的程普没来,江表虎臣全部到位,就连周瑜都亲身赴险,足见此役江东的决心。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些想返航的。
毕竟,他把江东的家底都带了出来,不允许有任何的差池。
在看到被徐盛、丁奉和潘璋三人带着小分队就被搅弄的一塌糊涂的渡口,周瑜这个念头也随之湮灭。
他不知道火烧连船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可就眼前的局面来看,冲上去,大概率还是能打的对面溃不成军。
很快,舶口两侧就射来了密如骤雨的箭矢,也确实有不少站在甲板上的江东水师被射翻滚落了江水,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大军行进的速度。
舶口有弓弩是正常的,有投掷器也是正常的,江东水师并没有因此而心生畏惧。
没行进多远,荆襄水师终于也派出了船队来阻击,两军的战船撞击到一块后,双方将士在甲板上展开殊死搏斗。
甘宁从江东的艨艟船上一跃跳上了荆襄战船,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响起,面对冲过来的荆襄水军,他将右手的铁戟甩了出去,直直的扎入了一人胸膛。
随后左手用力拉扯,借助捆绑双戟的铁链,又将那枚铁戟收了回来,双戟在黑夜之中挥舞,铃铛声和铁链的甩动声交缠在一起,一艘艨艟船上足有三百名荆襄水军,却根本挡不住一往无前的甘兴霸。
说实话,今晚这一仗,荆襄水师打的属实仓促。
从张允传令下去,到徐盛等人发动火攻,中间只不过隔了半个时辰。
要知道军令的传达是需要时间的,将士们披甲拿刀也是需要时间的。
更何况,生死血战,总是需要时间做思想准备,这才会有战前动员这么一说。
可今晚,他们属于被赶鸭子上架的节奏,战力大打折扣的荆襄水师,在江东骁将面前,像羔羊遇上了恶狼,毫无招架之力。
乱战之中,将军的领头羊作用是异常明显的,甘宁以其万夫莫开之勇,振奋着江东水师,也振奋着其他的猛将。
蒋钦、周泰、吕蒙等人就像抢功劳一般冲上荆襄战船大开杀戒。
一时间,渡口内荆襄水师的哀嚎响彻天际,借助着楼船的微暗火光也能看到,将士们的鲜血把将士都染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数的多寡已经无法扭转恶劣的战局。
这一点,周瑜很清楚。
站在舶口处的曹昂也很清楚,他闭上了眼睛背过身去,吼道:“动手!”
右侧的舶口,虎贲军早已就位,他们把火油坛子装入投掷器的发射筐,随后引燃,投掷。
一枚火油坛子如同流星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了一艘江东战船的船体。
砰的一声,火油坛子碎裂,四溅的火油将战船迅速引燃。
第一枚火油坛子就像信号,投掷出去后,两侧的舶口纷纷投掷出一枚枚的火流星,朝着混乱的战圈投了过去。
随着一声声坛子破碎的声音,火势愈演愈烈。
虽说有不少火油坛子是落在了江水里,可是这上千艘的战船纠缠在一起,终究是目标太大。
穷则精准打击,富则火力覆盖,耗下去,在江面上的战船只怕都难以幸免。
而战圈内,也从最初的荆襄水军的哀嚎,变成了双方将士的惨叫,一个个被火油溅到身上而被引燃的军士,发出渗人的惨叫后纵身跳下了水里。
江风吹来,都能闻到令人胃液翻涌的恶心焦肉味。
站在中军楼船上的周瑜目光呆滞的看着四周的火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死在火油之下的军士,可不仅仅是江东水师,有很多是荆襄的水师啊。
那些被引燃的战船,由于没有人船锚被烧断,直接顺风撞到了停泊在渡口的战船,一并引燃了。
周瑜没想到,曹军竟然会选择这种无差别的屠杀,虽然,明显是对方的损失更大,可江东不可能像曹操这般财大气粗啊。
“公奕!快跳水啊!”
吕蒙大喊了一声,只见连蒋钦的背后都被溅射上来的火油烧了起来,吃疼的他连大刀都握不住了,一头扎进了刺骨的江水之中。
“将军,不能再耗下去了,否则...下令撤军吧!”在看到蒋钦落水后,站在周瑜身后的副将大声提醒。
大概是被这一声大喝唤醒了过来,周瑜喘着大气,不甘的看着马上就要被冲破的荆襄水师,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撤军!”
随着旗语的发出,江东水师开始往回撤。
脱离了与荆襄水师的接触后,他们拼命的探手拉起在江水上挥舞着手求救的军士。
可人实在太多了,而这里又不能继续停留,谁也不知道下一颗火油坛子会不会砸在自己的战船上。
他们在痛哭,在呼喊,宣泄着自己的不甘。
甚至有人捂着自己的耳朵,不愿听到身后还在求救的声音。
站在高处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曹操此刻心都碎了。
江东的水师终于退走,可他丝毫没有觉得是自己胜利了。
他没想到,典默竟然会选择用这样一种方式来阻挠江东进军。
壮士断臂...
“都怪孤...孤不该不听你的...”惨烈的战场让一向麻木了将士厮杀的曹操也忍不住滑落了一滴泪。
典默紧攥着双拳,目光变得凌厉,“若不如此,死的人只会更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操深吸了一口气,叹道:“这一战,只怕荆襄水师的心都寒透了,孤是不是该在三军面前罪己...”
典默摇了摇头,“荆襄水师的人心已经散了,凝聚军心是必要的,但罪己大可不必了,魏王放心,我已想好如何应对。”
曹操看了一眼典默,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孤知道,你也很难受,说吧,怎么做,孤都听你的。”
“回去吧,明日我会安排好。”
典默也不想再看下去了,转身回了自己的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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