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墙外的这一幕,让魏来心下大惊,不由得一身冷汗。
回到房间,其他三人依然在宿醉中沉睡如死猪般。
而魏来则彻夜难眠。
眼看天光见亮,魏来才迷迷糊糊渐有睡意,可就在半睡半醒之间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日昭明寺山门处,念明大师对他耳语的那两句谶语——
意气相夺水火相克
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大喊一声:
“我明白了!”
这一嗓子来的太突然,把李梁、孙冬、姜楠全都惊醒了,直问,这大清早的,你胡乱喊什么,把我们吓了一跳。
魏来连连拱手抱歉,并问道:
“李师傅,您见多识广,可听说过这猛火油是何物?”
“猛火油……我记得之前书局曾经刻印过沈括先生的《梦溪笔谈》,里面似有说,猛火油,乃是一种黑褐色的油状之物,涌之于地下,遇火即燃,在陕西路的几个州县开采颇多,当地百姓都以之生火起炊,倒省了不少薪柴,据说咱们所用的烛火,也有其中提炼的石蜡,其烟还可以制墨,漆黑油亮,堪称墨中精品……”
李梁伸着懒腰,一边穿衣一边答道,
“这一大早的,你一惊一乍,没有来由的,突然问这做甚?”
一旁的姜楠也搭茬说道:
“我听说,现在已有能工巧匠用这猛火油制成了一种武器叫猛火油柜,其结构做工甚是精巧,今大宋步军水师中皆多有装备。两军交战时,一旦点燃引信,烈火立即猛烈喷射而出,射程竟可达丈余远,人马车船只要沾上便是焚烧欲裂,其火势之猛,少量之水也难以在瞬间扑灭,攻守之间,极具威力,颇令金军忌惮!”
魏来默默点头,心想,这姜楠一个书局的小工,没想到对宋军军事装备的情况还有这么多的了解!按他所说,这“猛火油柜”不就是现代的火焰喷射器吗,没想到在宋朝这样一个冷兵器时代,军队就装备了这等威力巨大的武器,科技如此先进,怎么就是打不过金军呢,拉回思绪,他再问道:
“那潜火队又是什么?”
“哈哈,你个魏哥哥啊,我们想不到的事情,你都能想得到,可是我们都知道的,你却又什么都不知!你看着这临安府,官民之宅如此繁密,且又多是木制房屋,自然大小火患不断。还记得前几年御街的一场大火,竟然烧毁了几千户房子,差点殃及皇城。故朝廷特意命皇城司在主要街巷设置高高的望火楼,并成立多支潜火队,备下各种灭火之物,一遇烟火之状,即刻燃灯指向,附近的潜火队立即前往扑灭,谨防扩散而成大祸!”
孙冬一口气把这潜火队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头头是道,浑然不似往日的结语磕巴,说完这番话,他似乎也自感道什么,突然顿了顿,尬笑道,
“主要是我一个娘,娘,娘舅家的表哥,就在离此三条街外的潜火队做个小头目,前几日偶在街头遇到,故而我才知道这么多……”
“娘舅,表哥……我怎么不知道你在临安城还有亲人,以前也没听你说起呢?”
听到孙冬的话,姜楠奇道。
“啊……只是远方亲……亲戚,平时也并没有什么走动……”
孙冬面有窘色。
姜楠半信半疑,李梁见孙冬的样子,也看了他一眼。
魏来这回听明白了,原来这“潜火队”就是消防队啊!
他稍一思忖,一个想法逐渐成形,于是披上衣服,翻身推门而出,李梁等人看他举止怪异,不明所以。
魏来匆匆来到掌事堂时找司徒靖,结果掌柜不在,问旁边人,方知老掌柜正在书库。魏来赶紧奔向书库,果然见司徒老掌柜和几个工头正在围着一架新书细细赏玩。这些时日,司徒掌柜监印昭明太子分经特别版《金刚经》,凡事亲力亲为,身体颇为疲惫。昨日,这部书刚刚刻印完成,眼看一部精品已成,多日的辛苦终于换来丰硕成果,料想此书一出,新城书局在今岁的临安城曝书会上定然可以大展拳脚昭彰品牌,心情甚是兴奋欣喜。
见魏来进来,司徒靖道:
“怀远,你快来看看,依你所说,这昭明太子分经版的《金刚经》已然刻印完毕,你看看这用纸用墨刻工,加上昭明寺念明大师为序,不是老夫自矜,此书一出,必将成为今年临安曝书会的一抹亮色,这里面倒有你的八分功劳啊!”
“老掌柜,这书再好,您也不能高兴的太早……”
魏来忧心,低声回道。
司徒靖正兴致勃勃,骤然被魏来无来由的泼了一盆冷水,甚是诧异:
“怀远,你这是何意,难道是对我书局之书没有信心?”
魏来也无暇再客套,只好将旁人劝退,将昨夜之事和自己的分析,一五一十,尽数讲与司徒靖。
老掌柜闻言大惊:
“什么鲁三我从未听说,不过你所言那干瘦之人,恐怕正是钱家书坊的管家钱能,此人为人最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钱辅仁做的很多坏事,都是他出的坏水儿主意,怀远,为今之计,我们还是赶紧报官吧!”
魏来一听,心里更有了七八分把握,便伏在司徒靖身边,与其耳语了半天。
司徒靖一听魏来所说,惊讶之中,又露出了几分犹豫:
“怀远,这,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魏来见掌柜优柔,不禁沉声道:
“老掌柜,您为人忠厚,向来与人为善,是我等做人楷模。但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钱家三番五次为难我家,实在是欺人太甚。这遭并非是我家无情,确是他家无义,倘若我们隐忍再三,非但损失巨大,且让别人以为我新城好欺,以后更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祸端来,不给他家一个教训,岂非妇人之仁!”
司徒靖沉沉不语。
魏来心里起急,禁不住朗声道:
“老掌柜,如果您实在不忍,不如这样,此事全权交由我来做,您只当做全然不知,无论结果如何,一概由我承担!”
司徒靖见魏来如此坚持,只好默许。
“不过,老掌柜,还有一事,需要您协助于我,您可知那钱家书坊的院落布局?”
“这个老夫倒是知晓,前几年钱家书坊刚刚开张之日,我等书行同仁还曾送去重礼,恭祝他家宏业骏开,那钱辅仁也曾带我等参观他家书坊,其实,各家书局的布局都一般无二,所差无几。”
“那他家存放成品书籍的书库位置在何处,您可还有印象?”
“这个……容我想想……对了,我记起来了,钱家书坊的书库,就在靠近他家南墙的位置,与我家这书库仅一路之隔……”
“哈哈,如此则太好了,多行不义,必遭天谴!”
“怀远,你可千万小心,水火无情,切莫弄出人命来……”
“放心吧,老掌柜,不会弄出人命来,我这次只要他的“书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