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一场虚惊,但是,新城书局上下依然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此后的两天,司徒靖干脆就从南苑“靖舍”搬来了北院,在临时收拾出来的一间房内,他索性将那定制的檀木书箱就放在自己的榻旁,又派了好多人手守在门外,这才勉强安心入眠!
转眼间,两日在忐忑无事间滑过。
终于到了七月七日的早晨,司徒靖穿戴整齐,命人将书箱稳稳放在车上,自己和魏来与书箱同车在后,司徒婉儿单坐一辆车在前,两车出了书局大门,从城北景灵宫附近驶上御街,径直向皇城北门何宁门而去。
临安府的御街可以称为当时的“世界第一大道”,从来都是人流熙攘,甚是热闹。魏来每次来到这里,都不禁感慨,这御道之繁华,绝对不亚于21世纪的王府井淮海路春熙路!
行了半晌,两车来到一片坊市近前,这是御街最热闹的所在,数百家各色店铺云集于此,尤其是那些外卖吃食的门店,家家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缕缕香气四溢而出,只要路过之人,就直往你鼻孔里钻!
正行间,魏来忽见婉儿的前车缓缓停下。
婉儿跳下车,嬉笑着向他们的车走来。
原来,司徒靖平日里对司徒婉儿虽然宠溺,但是家教甚是严格。因此,她一个女孩子家,出门的机会并不多。这一次,能有幸去皇宫参加曝书会,顺便又游览了御街,别提有多兴奋了,不时撩开车帘,向外面观瞧。
不期正看到那家临安闻名的“苏大娘糕饼店”,不由想起了小时候,娘亲曾带她来吃过一次那秘制“酥油鲍螺”,简直是人间至味,至今忆起来,仍觉唇齿余香。小女孩一时间实在馋的受不住了,便下车向爷爷司徒靖央告,要去买一份来,分于大家大快朵颐。
魏来本来想劝她不妨回来时再说,可司徒靖看看时辰尚有裕余,又实在经不起这孙女的撒娇,只好无奈笑笑,叮嘱几句快去快回,也便由她去了。
他和魏来并未下车,只是在车上遥遥看着她。
就在这时候,五六个破衣烂衫的小乞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围着车子转悠,司徒靖以为是乞讨,就随便丢给了他们几个铜板,小乞丐们连连称谢,但是并未远走,依然在车辆的近旁流连,其中还有几个,和两辆车的车夫扯起了闲白。
司徒婉儿蹦蹦跳跳的向苏大娘糕饼店走去,见前面还有四五个人排队,便站在队尾等候。这时,一只黄灰相间的小猫跑过来,靠在婉儿的脚下,乖巧的舔舐着婉儿的绣鞋,婉儿见猫咪可爱,便蹲下身去,抚背逗弄于它。
可这一蹲之间,半天也不见站立起来,待司徒靖和魏来再定睛看时,人早没了踪影!
二人不禁大惊失色,连忙下车去寻,此时,店口街上人际杂沓,川流不息,却哪里看得到婉儿。
正手足无措间,一个瘦弱的小乞丐抱着刚才的那只黄灰相间的小猫,手指一个小巷口喊道:
“在那边,在那边!”
司徒靖和魏来顺着乞丐所指,急急向巷子里望去,果然看见一身材魁梧之人夹着婉儿正向深处疾走。
魏来立刻狂奔过去,那人听见有人追来,明显加快了步速。
魏来玩了命的追赶,眼看就要和那人接近,只见那人竟然将婉儿扔下,向着巷口的另一端狂奔去,魏来正要再追……
“怀远,莫要再追,快看看婉儿!”
只听身后司徒靖焦急喊道。
魏来只好顿下脚步,转将回来,扶起瘫倒在地的婉儿,姑娘刚才似乎是人被击中后脑,暂时打晕过去,此刻已转醒过来,除了手上擦破了一点油皮,并无大碍。
见婉儿无事,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么一番波折,时辰已不早,三人连忙回到车上。
司徒靖者才想起来,车上还有书箱!连忙细看,还好还好,那檀木书箱原处安然,应是无人动过,遂放下心来,唤车夫抓紧赶路,直奔皇城。
车行上路,魏来撩开车帘,突然见到刚才的那群小乞丐正躲在街旁一角,看向他们,为首的一个,正是抱着小猫的那个,一张脏脸,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鸡腿,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咧着嘴冲他嘻笑。
魏来不禁心生疑窦,而他没有看到的是,在这群小乞丐身后的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的中年人,也在看着这一幕狞笑……
不多时,车辆来到皇城北门何宁门,负责在这里守卫的皇城司翊羽内卫使将他们拦下,按照参会名单,仔细查验了他们的邀请函和所附的大内出入令,这位姓孙的内卫使看到“新城书局”的字样,不易察觉的愣了一下,还向魏来多看了几眼,但并未多言,便依例命他们将车辆停在门口车场,而书箱和人,都由皇城司的专门人护卫送向宫城。
进入皇城,向着宫城一路前行,眼前扩展开来的一幅景观,强烈的颠覆了魏来的想象。
在魏来原本的认知中,这大宋皇城宫城,必定是像北京故宫那样,宏伟庄严,雍容华贵,一片帝王气象。
可实际上,南宋一朝的皇城宫城,完全是另一番别致风貌!
靖康之变后,中枢南渡,将杭州升格为临安府,设为行都。既然是行都,那必然要修建皇城宫城,而在此的过程中,官家赵构一改历朝历代皇家禁脔“坐北朝南,一线中轴,鲜明对称,方正严整”的惯例,竟是以临安城南的凤凰山为倚仗,让皇城在山麓间渐次铺陈开来,只见山腰上楼阁亭台鳞次错落,其间以爬山廊蜿蜒连缀,层与层之间还设有几处超大的观景台,立于其上可凭栏远眺,临安美景一览无余!
皇城九里,西靠雄伟的凤凰山,东边是低矮的馒头山,还可同时拥揽西湖和钱塘江美景,山光水色兼备。
魏来不由得暗自感叹,这个高宗皇帝赵构赵官家,论治国着实不怎么样,但是论审美品位格调,那真是一等一的超逸不凡啊,他和他那创下了“瘦金体”的老爹宋徽宗赵佶一样,本来都是个大艺术家的材料,可惜可叹投错了胎,偏偏生在帝王家,还阴差阳错成了皇帝,真是误国误己!
心想间,前面已到崇政殿藏书阁的门前,皇城司的宫禁宿卫亲从官再次对众人进行仔细查验,甚至有专门的女官对司徒婉儿也进行了详细的搜身,才由秘书阁的人引他们进入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