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楚风临心中提防着那“假谢影”, 紧紧跟在谢归途身后出了门。可出了门以后,楚风临却发现师兄却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如那“假谢影”所言, 忽然消失的不仅仅是师兄, 外面的宾客也全都不见了。
无处可去的楚风临走进了面前的礼堂之中, 却看见他们放才拜堂用的礼堂转眼之间竟变成了一间灵堂。
望着礼堂里面挂着的一条条白布,楚风临心下一沉, 便知道果然是有鬼物在作祟——方才他和师兄忽然走散,多半也是那东西手笔。
楚风临在灵堂里搜索量片刻, 从棺中拿到了半枚双鱼玉佩。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墙上浮现出的血字。
“珠联璧合”……
楚风临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猜出另外一半玉佩应该在师兄手里,便走出了那间灵堂, 想要找到师兄。
但离奇的事, 这好好的常宅竟然变得十分古怪。他走了许久,仍在这府邸之中打转, 并没有看到师兄的踪迹。
拐过一个墙角的时候, 他忽然看到地上摆着一碗插了一炷香的米饭。
看着那跃动的暗绿火苗, 楚风临眸色微沉——他知道这种插了香的饭是给死人吃的。
然而就在他驻足观望的时候,前面不远的拐角处忽然有动静。
楚风临一抬头, 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红色的衣角, 被拖动着消失在了拐角处。
见状, 楚风临赶忙追过去, 拐过了墙角, 却又晚了一步, 只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色婚服的背影。
虽然他看得不太分明, 但师兄方才就穿着一件这样的大红婚服。楚风临怕错过了师兄, 再次果断地追了上去。
楚风临一路追着前面那人的背影走过了七八个拐角,才看见对方停了下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又回到了方才的礼堂里。
远远看见那身穿红色婚服之人进了礼堂,楚风临打量了一下四周,决定跟进去看看。
原本的礼堂已经变成了灵堂,许多白色布条从房梁上垂了下来,阻隔着视线。被风一吹,那些白布还不住地晃动起来,严重影响了人的视觉判断力。
楚风临原以为一身红衣之人在这满屋的白布之间会格外显眼,可现在他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东西在动,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活物。
绕着灵堂走了两圈,他还是没看见方才进来的那人,只好停下了脚步。
这偌大的灵堂只有一个正门,既然他没看见有谁出去,方才那人必定还在这灵堂里。兴许是师兄谨慎,在确定他的身份之前不愿意露面。
就这么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楚风临想了想,悄无声息地蹲低了身子。
那些悬挂在房梁上的白布距离地面还有两三寸的距离,他试着从这些白布的下方往外看。
可是刚看了一眼,楚风临险些被吓了一大跳——距离他不过两尺之外的地方,有一双尖尖的红色绣花鞋。
且不说师兄并没有穿这样的绣鞋,那双绣花鞋分明悬空了一寸,并没有完全接触到地面。
楚风临心知不妙,便努力不发出动静,小心翼翼地往灵堂的出口靠过去。
他不知道那东西把他引到这里来有什么用意,但他的第一反应觉得还是先走为妙。
然而,楚风临还没来得及走出灵堂,忽然看见对面的白布后面绕过来了一个人。
“师兄?”少年看着来人,错愕地说。
“是我。”谢归途说。
楚风临原本觉得这灵堂里的氛围令人不适,想先出去再说,奈何谢归途已经挡在了那灵堂的入口处。
“郎君,我找你半天了,你到哪里去了?”谢归途微蹙着眉,用一双美目幽怨地望着他。
与此同时,楚风临则是不动声色的往他脚下瞥了一眼,却发现那件过长的婚服直接拖在地面上,根本看不见对方的脚下。
“郎君?”见他走神,谢归途眉头蹙得更甚了,“郎君,你在想什么?”
师兄打趣喊他郎君,故意叫那么一声两声的,楚风临还会感觉到害羞。可是此刻,他只觉得瘆得慌,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师兄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谢归途”见他不应,便走了几步到了他面前,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可是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人猛地扭住了。
“你到底是谁?”楚风临死死地瞪着他,手劲之大像是要将对方的手腕生生拧断。理智告诉他此地危险,不应该和面前形迹可疑的家伙多做纠缠,但此刻在他心里,对师兄的担心和愤怒完全占据了上风。
“郎君,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兰玉啊。”那人一副极为困惑和委屈的神情,“好疼,你快放开我。”
可楚风临非但不松手,还把他扭得更紧了,目光死死地盯着他,逼问道:“他在哪里?”
他一路都在担心师兄的情况。在眼前这个冒牌货堂而皇之地出现之后,他对谢归途的担心更是达到了巅峰。
那“假谢归途”见他完全不吃这套,放弃了装傻充愣,忽然以一种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扭动起了手臂。
楚风临眼睁睁地看着那条手臂化作了一滩黑泥,硬生生从他掌中滑了出去。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形迹可疑的家伙已经抢先出了灵堂,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谢归途秉烛行走在黑暗中,忽然听见了一阵泠泠的笛音。
这阵由夜风带来的清脆笛音,纵使在这阴森古怪的宅院里听来,也丝毫不觉得凄然,反而有些温暖。
闻声,谢归途眼睛一亮。这段音律他很熟悉,正是他为常家小姐安神时候吹奏过的那一段。
循着那笛声的指引,谢归途很快便找到了吹笛子的人。
楚风临高高坐在一棵树上,试图让这笛音穿得更远一些。原来是他找不到师兄,忽然想起了自己随身携带着的玉笛。
谢归途抬头看见了少年,少年也看见了他。两个人目光交汇的瞬间,都在彼此的严重看到了一丝惊喜和谨慎。
“师兄。”楚风临一跃而下,朝他走了过来。
虽然没有证据,谢归途的第一感觉就认为这是真正的楚风临。见师弟也有些谨慎,并没有走得太近,他大概也猜到了原因:“你是不是遇到了假扮我的人?”
楚风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那东西……应该不是活人。”
“这样吧,师兄教你一个分辨的办法。”谢归途说着,拉起他的一只手,贴近了自己的右侧胸膛,“鬼是没有心跳的,你摸摸看。”
其实师兄温热柔软的手一覆上手背的瞬间,少年就已经确信了。少年的手被他带着,贴上了他的心口,果然感觉到了胸腔下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
心脏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师兄让他摸自己的心口,使得少年心中充斥着一种被信任的感觉,连带着他的心脏也加速跳动了起来。
谢归途笑吟吟地看着他,礼尚往来一般,也将自己的手贴到了师弟的心口。
“心跳的好快。”他还以为师弟是心有余悸,便说,“是被吓到了吗?”
楚风临低着头,不好意思承认。
“走吧。”谢归途说,“我们回去。”
他带着楚风临,准备回到那血字旁边把玉佩拼合起来试试。
“恐怕撞煞的时候,那女鬼就已经混进来了。”谢归途边走边说,“也不知道它是藏在了哪里,在往来的宾客里面,还是混在那些轿夫之中。”
谢归途想到了那支送葬队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
然后是参加婚宴的宾客们凭空消失。
楚风临与他一同出门,也忽然失踪。
甚至自己的灵力也不能用了。
谢归途往周围看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什么——或许那邪祟的修为未必在他之上。
会不会其实是他自己陷入了幻境?
如果是这样的话,情况就容易理解多了。
幻境里的一切都由幻境的主人所把控,谢归途此刻已经不在真正的常宅之中了,他所看到的东西都是假象。除非破开幻境,否则他是不可能出去的,怎么走也走不出这宅院。
那鬼魅般的送葬队伍能够在雁阳镇上神出鬼没,说不定便是利用了这幻境。
可是想到幻境,谢归途难免有些担忧起来。
即便是七大仙门之中,也就只有琉光十二宫擅长此术。
他们北斗剑派对幻境之术一窍不通,所以他们毫无察觉地被拖入了幻境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的高阶术法,绝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能学会的。
那女鬼的来历,恐怕非同寻常。
她徘徊在雁阳镇里,究竟想做什么?
.........
两人回到了灵堂中,谢归途果然从师弟手中拿到了另外一半玉佩。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玉佩上的两条鱼头对头,嘴对嘴地拼在了一起,合二为一。
这两半玉佩果然是完全对称的,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后,衔接处忽然爆发出了耀眼的金光。
等谢归途再试着掰开的时候,竟然已经完全分不开了。
在他们面前的墙壁上,“珠联璧合”这四个血字也和之间见过的情形一样,像是融化了的油漆一般,很快就彻底消失了。
谢归途打量着手中恢复完整的玉佩。看样子,这个考验他们是通过了。
两人走出灵堂的时候,楚风临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师兄,你看那边!”
只见他们先前出来的那间洞房,房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红一白两扇木门。
而在这两扇奇怪的大门上方,又浮现出了第三组的血字。
“携手同心……”
谢归途仰头望着那四个字,一旁的楚风临则上前观察起了那两扇门。他敲了敲,确认门后面是中空的,而后又试着去拉动其中的那扇红门。
楚风临不知底细,没敢真的直接开门,只是想试试看能否打开。可他只是轻轻拉了一下,那扇红色的大门就大开了一条缝。
从那缝隙中吹出来的一丝寒风,顿时让人一哆嗦。
“师兄,这门可以打开。”楚风临回头征求谢归途的意见。
谢归途看着那两扇奇怪的门,也不解其意。
方才他们按照红字的指引,将玉佩拼凑完整,结果似乎有了些进展。
谢归途思索片刻后,便走上前去。
“先试试吧。”他牵起了师弟的手,说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松开我的手。”
楚风临垂眸偷瞄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师兄的体温比他略高一些,掌心柔软而温暖。
虽然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是和师兄牵手这种好事,楚风临心底自然是一万个乐意的。
他忙不迭答应说:“好的。”
谢归途让师弟站在自己身后,一手牵着他,一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红色的门。
红门洞开,两人都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
回过神来之后,他们已经站在了一座空旷的巨型大殿中央。
“好冷啊。”楚风临好奇地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景象,“师兄,这是什么地方?”
而谢归途只是默默地看着四周的景象,没有说话。
小师弟尚且不知道这是何地,谢归途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魔宫极天殿,当年他被魔尊楚风临软禁的地方。
这极天殿位于极北之地,终年被霜雪覆盖,自然是极为寒冷。
谢归途还以为前世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忽然之间旧地重游,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而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楚风临却已经有了新的发现。
少年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一动不动,目瞪口呆地看着大殿高处的王座,眼中是极致的惊愕。
墙上的宫灯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光斜斜地映在大殿的墙上,映出王座上两个交缠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