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艺方的意思是, 想亲自和太太登门道歉,希望能得到太太的原谅,不将事情闹大。”
楚秘书边说, 边悄悄打量着自家老板的脸色。心中冷笑, 他竟是不知, 一个小明星究竟有多大的面子,才会认为自己能和太太谈条件。
傅景深从电脑屏幕略掀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来。
楚秘书立刻便会意:“我现在就去回绝他们。”
刚走出没几步, 却被傅景深从后叫住。
傅景深垂眼, 沉思几秒:“暂时不必。”
所以傅总…是怕自己做得太绝,吓到太太?
“只不过在这之前,得让太太知道一件事情,她自会知道这么做。”
季樱收到施艺消息时,正在回看《寻音》的直播。
关于山上那次意外, 她心中的疑惑始终没有打消。
尽管父亲让她不要再为这事忧思, 自有他来替她解决, 但季樱依旧想自己寻个真相。
施艺的摔倒, 似乎来得猝不及防, 却又正巧,卡准了时机。
季樱告诉自己, 不要因为主观印象, 对一个人戴上有色眼镜。
但心中难以避免地,涌上层出不穷的疑窦。
季樱垂眸看向施艺发来的消息。她和施艺并没有好友, 连微信,也是虞殊推荐, 才刚刚加上的。
和之前不同,这次施艺的语气,几乎已经低微到了尘埃。一遍遍细声恳求着,能不能当面和她致歉。
手机那头,施艺一噎:“我不该偷录你和季淮的录音…”
季樱垂下纤长眼睫,不置可否:“面谈吧。”
在和施艺见面前,季樱给傅景深打了电话。
男人嗓音低磁:“决定好了?”
季樱嗯了声,低低道:“我想听她亲口告诉我事实。”
傅景深垂眼,慢条斯理地转动着婚戒,无声笑了。他的樱花,近乎较真得良善,从不愿把人性往恶里想。殊不知,这世间最险恶的便是人心。
傅景深答应了,只是,楚秘书会随季樱一起。
下午,季樱准时到达指定地点,是施艺定的一家私密性极好的咖啡厅。
季樱来到卡座,看见临窗而坐的施艺。不过短短一天未见,节目里光彩照人的模样便变了个样。女人脸色苍白,眼下两圈青黑,唇色发干。
楚秘书坐在邻座,朝季樱略微颔首,季樱会意点头,坐在施艺对面。
甫一坐下,施艺染着红色指甲的手就朝季樱伸来,还未触碰到,便被季樱不动声色地避开。
“对不起,樱樱,真的对不起。”施艺眼眶通红地看着她,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当时鬼迷了心窍,我脑子不好,你就当我是有病,原谅我这一次吧好不好?”
季樱看着她,清澈的眼眸无甚波动,“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施艺抽噎着垂下头,哽咽着说:“樱樱,我自小父母就离婚了…奶奶一人将我拉扯大,十几岁去我母亲和继父家,受尽白眼,进圈六年,练舞拍戏连轴转,才走到今天…”
“我真的不能,不能公开的…这样以后我该怎么办呀。”女人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樱樱,你就饶了我这一次,饶我这次鬼迷了心窍,我们私下解决好不好?”
季樱低眼,脸色平静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一声未吭。
间眼前的女孩始终无动于衷,极美的脸上并无一丝动容,满是高高在上的淡漠和俾睨。
施艺下颌线绷紧,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又立刻变得哀婉忧愁起来,突然站起身,朝着季樱的方向,似就要跪下来:“樱樱,我求求你了,除了公开,你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我给你跪下了…”
季樱放下勺子,敛目扫向她,清澈的眼底涌现出错愕和不解。
一种莫大的耻辱感临头压下,几乎让施艺咬碎了牙,忍住心底的不甘,但膝盖始终无法真正触地。仿佛那般,自尊就被真正压在了地底。
季樱垂眼,淡淡道:“你不用这样,我只问你几个问题,回答我就好。”
施艺摸不准她的意思,僵硬地起身,眼中情绪飞转。
季樱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那天在山上,你是真的无意,还是有意陷害?”
施艺心咯噔一跳,脸颊肌肉绷紧,脊背冒出细密的冷汗。热搜录音的事,季傅两家只手遮天,查出是她也不奇怪。
但这件事…他们没有证据。
对。她不能承认。
一旦承认,季樱一生气,她就完了。
几个起落间,施艺猛烈摇头,“不是,我不是有意的!”
“我那天中暑了,身上没有力气,走路都走不稳,又怎么会故意…”
季樱定定望着她,又问了一遍:“真的是无意的吗。”
施艺忙不迭重重点头,“真的,我从没想过要害人…”
季樱扯动唇角,低头转动手上的婚戒。终于明白,傅景深愿意让她亲自过来,究竟意味何在。
良久的沉默让施艺的一颗心又重重悬起,几乎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
直到季樱低头,轻抿了口咖啡。
“没想过要害人…”她低低重复一遍。
下一秒,季樱拎起身侧的包,眸色从怔松转为沉寂的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施艺:“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一天内,我需要看到你公开发表的致歉函。”
“第一,为私录音造谣;第二,为故意伤人。”
说完,季樱低眸看了眼时间,转头最后看了眼施艺:“明天的这个时候,如果我没看到你的道歉,我会以个人名义给你发律师函。”
施艺站在原地,脸色几近惨白,她哆嗦着唇瓣,大步上前拉住季樱的手臂。
“季樱,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楚秘书坐不住了,立马就要起身过来,季樱一个眼神递过来,他止住脚步。
“施艺。”季樱比她高一些,垂下眼睑,精致瓷白的面容表情淡漠:“我给过你机会了。”
施艺脸颊肌肉抽动,刻意装出的示弱褪去,眼中藏得极深的戾气就快要迸发出来。
“我没有,我没做…”但她仍有理智,眼中蓄着泪,无辜地否认。
季樱挣开她的手,几不可见地摇头,不欲再多说,转身就走。
却未看见,在转身的一瞬间,施艺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狠戾。
她都已经道歉了,她为什么还不接受!既然如此,她又何需低三下四地道歉!
头脑被出奇的愤怒充满,施艺伸手就从桌上拿起瓷质的咖啡杯,扬臂朝季樱的方向扔去。
一旁的楚秘书心神大震,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高声呼唤:“太太,小心!”
季樱循声回头,下意识闪躲,但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咖啡杯朝自己的方向砸来。
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下一秒,有人掌心捧住她后脑,高大挺拔的身影将她整个护在怀里。熟悉的冷杉味道盈满鼻畔,几乎一瞬间,就让季樱安心下来。
“砰”的一声。
咖啡杯重重砸在男人后背,发出沉闷的声响,又跌落在地,四分五裂。
杯中里面未尽的咖啡,溅在地面,满地狼藉。
季樱睁眼,男人分明的下颌线映入眼帘。她心口咯噔一跳,揪紧起来,紧张地打量他:“三哥,你砸到哪了?”
傅景深垂眼,温凉的手掌从她细白的脸颊轻蹭而过,仔细打量半晌,确认无碍后,脱下溅上咖啡渍的西装外套,“没事。”
楚秘书忙抬步上前,不善的目光盯着施艺。
施艺怔愣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一冲动,就扔出了咖啡杯。
她呆滞地抬眸,看向眼前,缓缓脱下西装外套的男人,以及地上四分五裂的瓷杯。
刚刚那杯咖啡,全砸在了他的后背。
而他怀中的女孩,连衣角都未曾受到损伤。
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眸居高临下地横扫过来,施艺的脊背冒上层层叠叠的冷汗,几乎就要站立不稳。
傅景深将外套扔进垃圾桶,微微侧脸,淡淡开口。
“楚秘书,报警。”
楚秘书:“是。”他面色冷峻地拿出手机,按出一串号码。
施艺睁大眼睛,缓缓摇头。不行,她不能进警局!
“樱樱,你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
季樱一眼都没看她,只怔愣着,望着傅景深的后背,贝齿咬着下唇。傅景深将她从身后拉至近前,低声:“我没事。”
他伸手,楚秘书会意,从包中拿出材料递上。傅景深牵着季樱坐在桌前,随手将文件夹扔在桌上。
施艺颤着手拿起文件,一目十行地扫过,脸色霎时变得雪白。
傅景深薄唇微启:“但愿,警察会听你解释。”
-
傍晚。
有网友发现,施艺置顶的微博声明,突然消失了。有关词条迅速登上热搜,引来大片的吃瓜网友。
[我草,这是又有瓜?]
[这是心底有鬼,才会删声明吧]
[粉丝呢?没声儿了?不是说你姐干干净净?]
[救命,太尴尬了,见过打脸最快的粉丝]
讨论逐渐热烈起来,从某瓣吃瓜组开始,再到微博,开始有风声放出——
有人要倒霉了。
联系到施艺突然消失的声明,不少网友敏锐地将两件事串联起来。这几天战红了眼的粉丝再次艾特工作室和华群传媒,却未得到一丝回应。
同一时间有网友发现,华群传媒取关了施艺。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开始有瓜友给出合理猜测,施艺这次的问题很大,甚至已经到了触线封杀的那种程度。
必定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故而,新账旧账一起算。
至于这不该惹的人,懂自懂。嗅出不对劲的网友,纷纷搬出板凳等瓜。
六点。
施艺工作室公开道歉。
一为散播谣言,二为故意陷害。
对应之前两次义正言辞的澄清声明,极尽讽刺。
与此同时,季淮工作室发布诉讼声明,将不惜一切代驾追究施艺的法律责任。
到这还没结束,又有料爆出——
施艺出生于单亲,由奶奶带大,但家境优渥,并无任何生计压力。施艺初中就是染头抽烟的小太妹,高中霸凌同学,出道霸凌后辈,所有古早的黑料全都被细无巨细地扒了出来。
网友唏嘘。
怪不得能枉顾人性,说害人就害人。因为做这样的事,她甚至不会产生任何的负罪感!
有关施艺的所有作品都即将下架,后援会解散,超话被封,品牌方纷纷解约。墙起墙塌,似乎只在一夜之间。
前一天还风光无限的小花,从今天起就查无此人。
网上如何,季樱已经无心去探究。
自回家的路上起,她的心情就异常低落,低垂着长睫,漂亮的眼眸中尽是后悔和自责。
全都是因为她的自以为是。
去之前的路上,楚秘书就已经将施艺和经纪人的聊天记录发给她。
之前紧急公关时,施艺就已经和林姐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当时公司自是想方设法洗去嫌疑。但现在华群娱乐迫于傅,季两家的压力,早已经把施艺视作弃子,哪里还敢再说半句假话。
得知真相后,季樱没有回去,而是选择继续赴约。
她还是想再听一次施艺的解释。
毕竟逼迫施艺公开道歉势必遭受网络暴力,如非必要,她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很好的惩戒方式。如果施艺承认错误,季樱或许会采用别的方式。
但——
季樱吸了吸鼻子,连傅景深都不敢看。
一回到家,季樱一声不吭地转身,抬手就去拉傅景深的领带,细白手指来到他胸腔的纽扣,一颗颗往下解。
傅景深却攥紧她手,眉尖轻轻挑了下,嗓音低磁散漫:“这就等不及了?”
季樱没心情差和他开玩笑,绷着小脸:“让我看看。”
“看什么?”男人似笑非笑,嗓音意味深长。
季樱抬眸盯着他,忽地,轻眨一下眼,卷翘的眼睫润湿起来。
傅景深眉眼间的玩笑褪去,指腹蹭过她眼角。
“我没事。”
季樱柔软的手从他腰间,慢慢抚上脊背,有一处已经被咖啡渍浸透。如果傅景深没有及时赶到,杯子砸到的就是她脑袋。
她轻轻触碰男人劲瘦的脊背,长睫微颤,将脸埋在他胸膛:“对不起…”
傅景深掌心抚上她后脑,放轻声音:“对不起什么?”
“都是我自以为是。”季樱声音越来越小。
傅景深低头,薄唇轻吻她眉心,气息清浅地拂过她面上,“樱花,这才是你。”“为善良留一份余地。”
季樱微微怔愣,忽地,环抱住男人腰线。她手心轻抚他后背,半晌,呢喃着说:“疼不疼?我给你上点药吧。”
不疼的话到了嘴边,想起她满心满眼地给季淮上药,又咽在了喉咙里。
半晌,他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季樱脸色都变了,忙拉着人就往卧室去,拎着药箱急忙忙过来,弯腰替他解着衬衫纽扣。
看到男人脊背上的淤青,季樱咬着下唇,拿起棉签极轻地给他抹上,还生怕碰疼了他,时不时问一句。
傅景深忍着后背瘙痒般的力度,面不改色地应答:“还有一点。”
不只动作,季樱连呼吸都要放轻了。
直至,细白手腕被男人握住,傅景深抬眸,深邃目光似望进她眼底。
“心疼?”
季樱脸色微微发烫,但还是轻轻点头。
下一秒,男人平静的嗓音炸开在她耳畔:“为什么心疼?是因为——”
“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