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几块糕点, 口中有些腻。季樱抬眼,朝着桌上看去,而谢牧梓已经先一步将桌上的矿泉水递给她。
“谢谢。”季樱微笑着, 正要接过水杯,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横插进来, 从桌上拿起另一杯水,递到眼前。
与此同时,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耳后, 似乎带笑, 却又听不出真切笑意。
“樱花。”他唤她, “什么时候陌生人递的水,也能随便喝了。”
对着眼前的两瓶水,季樱动作一顿,脊背也微微僵硬起来。下意识抬睫, 望进傅景深漆黑深邃的眼眸。
她接过傅景深手中的水, 抱歉地朝谢牧梓点头, “还没和你介绍我先生。”
季樱站起身, 牵了牵傅景深衣角, 给谢牧梓做了介绍, 又试探着朝男人看去一眼,“三哥, 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起过的朋友, 谢牧梓。”
谢牧梓气定神闲地收回拿着水瓶的手,似乎并不觉得尴尬。
在听到谢牧梓的名字时,傅景深的眸色冷凝, 面上却没表现半分。
季樱一愣,没明白傅景深的意思,却听谢牧梓淡笑着回答:“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
“是吗。”傅景深揽住季樱的腰坐下,淡淡道:“很巧,我母亲也姓谢。”
季樱仰头喝水,闻言,脑中有什么就快要抓住,直到男人搂住她腰肢的手掌收紧,她眼睫一颤,朝傅景深看去。
虽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但周身气压已经肉眼可见地沉寂下来。
谢牧梓朝二人方向看去一眼。男人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挡住少女大半的身形,眼中已经疑窦丛生。
倒是足够警惕和机敏,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起疑。
“能和令慈同姓,是我的荣幸。”谢牧梓彬彬有礼地笑着。
宴会依旧进行着,来往的人群觥筹交错,甚至有人已经步入舞池跳舞,年轻男女们则聚在一起玩游戏。
蒋仪心不在焉地和朋友们打过招呼,手指紧张地揪着谢凌的衣袖,“哥哥根本没喝下那杯酒…怎么办啊干妈。”
谢凌表情也不好看,心中一片纷乱。
谁也不知道,就在最后的关头还能出了岔子。
接下来,所有的环节可能都会出错。
“干妈,要不要您再去找哥哥一次…”蒋仪小声道。
“不行。”谢凌摇头,很快否决:“我再去找他,他会起疑。”
她的儿子她知道,有着敏锐到可怕的洞悉力,哪怕于她,也没有多少信任。
直到圈子里有相熟的朋友喊她过去玩,蒋仪哪还能有什么心思,张口就要拒绝时,谢凌拉住她手,沉声道:“你去喊季樱一起。”
“景深会和季樱一起。”谢凌算是看明白了,她的儿子是一刻都离不开那丫头,不过是身旁坐着个男人,就醋成这个样子,恨不得当眼珠子看着,后面绝不会再让人离开半步,她压低声音:“人多时,你再混入酒水里让他喝下。”
蒋仪愣住,心脏紧张地跳动着,对上谢凌鼓励的眼,半晌,她咬唇,点点头。
季樱低头,默不作声地转动着婚戒,如坐针毡。
傅景深给她递糕点,她摇摇头,“吃不下了。”
男人没再强求,将糕点放回了桌上。季樱看着他的动作,指尖绞紧,心口也跳了跳。
偏偏谢牧梓像是感受不出尴尬般,一直坐着没走,时不时应答几句话。
两人的对话像是暗藏机锋,听得季樱眉心跳了好几下。
也头一回觉得,蒋仪的到来显得这般可爱。
听到蒋仪邀请她去包厢玩卡牌游戏,季樱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三哥,我和蒋小姐去…”
“一起。”
季樱:“……”
而一旁的谢牧梓也笑问蒋仪:“我可以去吗?”
蒋仪并不认识眼前的面庞。但各家嫡系旁系多了去了,她也并非个个都认识,未做思索便干脆地应了下来,“当然可以,都是朋友。”
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蒋仪压下胸腔中的紧张,带着几人来到朋友组的包厢。
季樱落后一步,走在最后,傅景深顿住脚步,扭头朝她看来。
漆黑瞳仁没什么情绪,却似压抑着深潭般的情绪。
傅景深朝她伸出手,轻声:“过来。”
季樱乖乖迈步过去,“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
傅景深揽住她后腰,侧头,面无表情道:“离他远一些。”
季樱脚步一顿,听见男人语气很淡地说。
“他身份不简单。”
……
直至走进包厢,季樱的心还微微悬着,脑中循环着傅景深那句“他身份不简单。”
她不自觉朝坐在侧面的谢牧梓看去,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人认识他。
这样一个和港城豪门公子哥都不熟悉的人,到底能是什么身份?
一个荒谬的猜测浮上脑海。
季樱的冥想被蒋仪的声音打断。玩的游戏是狼人杀,输的一方集体罚一杯红酒。
包厢里林林总总上十个人,季樱对游戏很感兴趣,跃跃欲试着,听见蒋仪问傅景深:“傅总来玩吗?”
傅景深不感兴趣地摇头。
蒋仪笑了,俏皮地眨眨眼,“那就让傅总替季小姐喝酒喽,总不能来了什么都不参加吧。”
傅景深朝桌上的已经倒好的成排红酒看去。
蒋仪掩在裙后的手指都揪紧,又在听见男人答应时,悄悄松开来。
谢牧梓坐在最角落里,目光从蒋仪背在身后,纠缠在一起的手指扫过,半晌,收回视线。
港城的少爷小姐们都是会玩的,季樱随着一起,前几局都是赢,直到几个厉害的成了敌手,第五局时,季樱作为狼人方输掉了游戏。
这一局,同为狼人的蒋仪,谢牧梓也输了。季樱与他们,都得自罚一杯酒。
这儿大多都是蒋仪的好友,今天的宴会蒋家也是东道主,蒋仪输了后,场内的氛围尤其热切,纷纷喊话让她喝酒。
蒋仪垂在身侧的手指早已经紧张地蜷缩起来,面上仍是笑着:“别只喊我啊,咱们傅总和…”她看向谢牧梓,顿了下,“抱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谢牧梓笑着说出自己的名字,慢条斯理道:“没关系,很快就会熟悉起来。”
蒋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侧头吩咐服务员从成排的酒杯端来三杯酒。
蒋仪的心跳得愈发快,拿起中间的酒杯,就在要给对面的傅景深递过去时,忽地,侧首传来一声瓷器跌落在地的刺耳声响。
不知是谁,碰掉了沙发扶手上的烟灰缸。
瓷质烟灰缸四分五裂,里面烟头全部落在了地上,空气中满是烟灰的刺鼻气味。
谢牧梓就坐在烟灰缸掉落的那处,和身侧的几人一同起身,朝着里侧过来。
变故就这么发生在一瞬之间,蒋仪脸色一变,心绪大乱,极力克制住慌张的表情,放下酒杯,起身去外间吩咐侍应生进来收拾。
季樱掩住鼻尖,和傅景深耳语:“三哥,往那边去点吧。”
谢牧梓站在蒋仪刚刚的位置,目光不动声色扫视一圈。
旋即低眼,漫不经心看向中间的酒杯,搭在桌沿的手指,瞬息之间,就把中间和右侧的酒杯,换了个位置。
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借着他人的遮掩,挡住身形。
等喊来侍应生处理完碎裂的烟灰和烟头后,蒋仪松口气,朝着所有人笑了笑:“我们继续吧。”
“就是,酒也不能忘了喝。”
“来吧来吧,就从蒋仪你开始。”
蒋仪伸手,动作极尽自然地将左边的酒杯递给谢牧梓,左手将中间的递给傅景深,右手边的就顺势留给了自己,半开玩笑地说:“来来来,一个也逃不过,一口闷。”
说着,她仰头,一口喝下了整杯酒。
喝完酒,蒋仪放下酒杯,感觉到辛辣在喉间蔓延开,紧张得心脏似就要跳出来。直至看见傅景深喉结滚动着,喝下了整杯酒后,才终于缓缓地,呼出口气。
包厢内有人捧场得鼓掌,“傅总海量!”
“仪儿今天也干脆,没耍赖不喝。”
被众人忽视的谢牧梓垂下眼睑,低头漫不经心你地观察着手心的掌纹。
听着朋友们的笑语,蒋仪笑盈盈地撒娇回应,和朋友们笑作一团,心中却是暗暗着急起来。
又玩了两局,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晚宴也到了尾声。
谢凌说,迷药会在两个小时内生效,而且今天的药还有催.情功效。等散宴,她会支开季樱,将傅景深引入房间,到时她直接去就行。
而不知是不是着急的缘故,蒋仪感觉自己的胸腔隐隐燥郁,头也昏沉沉地疼起来。
出了包间,季樱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看见傅景深发来消息。男人让她在休息区的沙发等他,谢凌找他有事要说。
季樱回了好,有些百无聊赖地坐上沙发,低头摆弄着手机。因为对谢牧梓的身份有了怀疑,季樱打开港媒最新发表的文章。
可惜搜寻半天,也未能寻得蛛丝马迹。
“在看什么?”突然,头顶传来熟悉的清朗男声。
季樱指尖一顿,不自觉握紧手机,再抬头看谢牧梓时,有些头皮发麻。
论起来…他们的立场,似乎也是竞争关系。
谢牧梓却似看不出她的无措般,气定神闲地坐下,“傅总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母亲谢凌找他有事。”季樱故意说出名字。
谢牧梓垂眼,笑了笑:“这个时候吗?”他看向四周,“已经快散席了。”
“大概一会就说完了。”季樱漫不经心地回答。
一时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冷下来。
直到谢牧梓再次开口:“季小姐。”
季樱看过去。
谢牧梓望进这双望穿秋水的眼,忽地垂眼:“听说你和傅景深是指腹为婚?”
季樱一愣,缓缓点头。
看出女孩眼中的不解,谢牧梓淡笑:“也没什么。”
只是单纯嫉妒而已。
想起男人眼中的警惕和几乎要溢出的占有欲,谢牧梓轻哂。
谢凌这种人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却能拥有他没有的幸福。
季樱怔愣着,完全捉摸不透谢牧梓的态度。这个男人,太过深不可测。
谢牧梓似乎只是来这坐了坐,没多久,他站起身,灯光半明半暗倾泻于他脸侧。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忽地轻笑:“或许经过今晚,你会感谢我。”虽然他并不想帮助傅景深。
季樱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下一秒,听见谢牧梓云淡风轻地抛下一个深水炸弹——
“我的,外甥媳妇。”
-
蒋仪随着蒋家众人,站在宴厅门口送客。晚上,大部分人会离开,也有少部分客人会留宿,蒋家针对这一部分客人都布置有专门的房间。
但不知怎么,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蒋仪扶着墙,感觉到细细密密的冷汗从脊背涌上,头脑越发昏沉,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怎么了?”蒋母抚上她脸颊,“怎么脸这么红?”
蒋仪强自镇定:“没什么…今天喝了酒,大概有些醉了。”
“真是的。”蒋母随手招来一个侍应生,和蒋仪道:“你别站这儿了,先找个房间休息。”
蒋仪的确支撑不住,和母亲点点头,便由侍应生扶着往休息室去。
蒋仪和侍应生报了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号。现在她就进去,或许就能见到她的景深哥哥了。
她脚步不由加快,心情也雀跃起来。
经过今晚之后,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待在他身边了…
房间里并没有人。
蒋仪想起谢凌说过的,如果她去得早,就等一会。
蒋仪牵起裙摆,躺在了床上。她揉着昏沉的太阳穴。
今晚的酒是不是太烈了些,怎么一杯就能醉成这样。
渐渐的,蒋仪感觉全身无力起来,偏偏,一股说不定道不明的欲.望从体内升起,直直要将她灼烧。
一种不妙的预感缓缓袭来,蒋仪背后冒出涔涔冷汗。
她伸手,试图找到手机询问谢凌。谁知刚刚的辗转间,手机早不知去向。
倏地,门关处传来声响,似有人抬步进来。
皮鞋踩在地板,传来滴答滴答的响声,蒋仪心跳得快起来。
是景深哥哥吗…
她撑起身体,抬眼看去,在看清年轻男人面孔的一瞬,差点从床上摔下。
男人嗓音含笑:“看见是我,很失望?”
蒋仪心神大乱,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是你过来?!”
“无意间知晓蒋小姐和谢女士的密谋,我很是惭愧。”谢牧梓表情轻慢地扫她一眼,坐在离床边不愿的椅子上,轻声道:“一不小心换了蒋小姐的酒。”
“想着蒋小姐今晚一定孤枕难眠,”谢牧梓托腮,笑容温和干净:“谢某自舍身为蒋小姐排忧解难。”
蒋仪的脑子炸开,气得全身发抖,艰难地从床上撑起身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起来还得感谢蒋小姐和谢女士。”谢牧梓道:“为我提供这样好的机会,谢某实在感激不尽。”
蒋仪眼睫剧动,反应半晌,颤着唇瓣道:“你是,你是那个私生…”
“嘘。”谢牧梓食指竖在唇边,眼中笑意收敛:“不要说这个词,我会生气的。”
如同毒蛇吐信,蒋仪脊背涌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你想要做什么?”
“自然是和蒋小姐共度春.霄。”
蒋仪脸色骤白。不!不可能!她怎么可以和一个卑贱的私生子纠缠在一起!
她张唇就要大喊出声,试图能让门外的佣人听见她的声音。只是,她以为的大喊,开口却只有一声细细的嘤咛。
谢牧梓讽笑一声。
而此时,迷药的效果后,催.情药开始起了效用,蒋仪脊背一阵难言的酥麻,她撑起身体,眸色迷离:“帮,帮我。”
谢牧梓:“蒋小姐可考虑好了?”
蒋仪头脑混沌,“嗯…”
“我帮了你,你怎么帮我?”
蒋仪双眼通红,揪紧他衣袖,实在难捱地道:“怎么都行…求求你。”
冰凉的冷水临头浇下时,蒋仪冷得直颤。
她泡在满是凉水的浴缸里,良久,催.情的药效才褪去。
蒋仪抱臂,迟缓地从浴缸里走出,抬头看见浴室外,低头看书的男人。
他根本没碰她。
所谓的帮忙,只不过是一缸透心凉的冷水。
谢牧梓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和谢凌就是敌人。”
他微微笑开:“而尊贵的蒋大小姐,你已经和一个私生子,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