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声音,皇帝雪千夜的气势泄了大半。
可当众被落了面子,脸上一时挂不住,转而将怒气撒到跪着的太医们身上。
“你们这群废物,都给朕滚出去!”
“皇上,”崔皇后脸色大变,跪倒在雪千夜脚下,“皇上三思啊,太医走了谁给傲儿医治,难不成你真相信这个病……”
雪千夜一个眼神瞪过来,崔皇后要脱口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
“您真觉得御王妃比太医还厉害?”
就算皇帝雪千夜亲口说出,她还是不信一个连自己都治不好的病秧子能比太医署的一众太医强。
林非晚跟在雪千御身后走进来,正好听到这一番对话。
往里望了一眼,柳眉暗暗挑了挑。
还以为皇帝雪千夜急宣她们进宫是有什么事,原来是要给雪承傲医病。
看来他已经对自己沈翊师妹的身份深信不疑,只不过崔皇后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看崔皇后急火火的样子,雪承傲是要不行了?
前些日子不是还有力气算计林家吗,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许是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明显,迎来崔皇后一记眼刀。
紧接着就是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本宫见御王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定能不负皇上期望,治好傲儿。”
“这……”
她正犹豫怎么说,身前人已经抢先开口。
“皇嫂过誉了,皇兄宣臣弟夫妻进宫时并未说明缘由,王妃连脉都没切,怎知老二病情如何。”
顿了顿,他又道:“王妃虽是沈神医师妹,但学医时间并不长,医术不一定比太医高明太多。”
林非晚一时失神,在亲侄子和自己之间,他竟然选择偏向自己。
闻言崔皇后脸色更难看,“皇上您也听见了,快让太医回来吧,傲儿的病耽误不得啊。”
皇帝雪千夜眸子眯了眯,越过雪千御看向林非晚。
“御王妃,你怎么说?”
林非晚回过神来,福了福身,玉手突然被一抹火热握住,但明显感觉大手的主人没什么力气。
薄唇擦过,轻之又轻的“不必逞强”四个字传入耳中。
柳眉微微蹙了蹙,必需尽快带他离开才行。
她拍了拍那只手,走到床边。
床幔打开,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从里面倾泻而出。
“呕!”
距离较近的皇帝雪千夜一个没忍住,干呕出声。
崔皇后敢怒不敢言,在袖中的手狠狠握了握。
林非晚用袖子掩住口鼻,余光落在床内侧握紧的手上。
装的?有意思。
她探了探脉象,又看了看雪承傲身上的伤口,这才几日功夫,鞭伤竟溃烂发脓到这种程度。
雪承傲贵为北雪国二殿下,有下人和太医精心照料,正常情况绝对不可能如此,除非……其中另有内情。
“御王妃,老二的伤可能治?”
皇帝雪千夜后退几步,掩鼻问道。
林非晚想了想,回道:“能治是能治,只是……”
“只是什么?”
一听能治,崔皇后激动地握住她的袖子。
“只是此法九死一生,臣妾没有万全的把握,不敢涉险。”
皇帝雪千夜握紧了手,“可能找到你师兄?”
林非晚心里冷笑,表面一脸为难道:“让皇上失望了,臣妾与师兄虽师出同门却从未见过。”
崔皇后咬紧牙关:“那你说的九死一生是何方法?”
她勾了勾唇,睨了床上躺着的人一眼:“烈刀割肉。”
“什么!”
众人皆是一愣。
只有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差点蹦起来。
“不可!”
“傲儿你醒了,吓死母后了。”
崔皇后爱子心切,没注意到异样。
雪千御凉薄的唇勾了勾,就算他看不见,也已经猜到雪承傲是在装昏。
用这种方式逼他清醒,亏她想得出来。
不远处的皇帝雪千夜眸子里闪过一抹冷意,“既然醒了,治与不治自己拿主意吧,朕还有事,先走了。”
崔皇后暗暗咬牙:“臣妾,恭送皇上。”
林非晚挑了挑眉,“皇后,臣妾也告辞了。”
“等等!”
“皇嫂还有何事?”
说话的是雪千御,他被这个不争气的侄子气得不轻,说话也带了几分怒气。
崔皇后自是不敢惹他,语气软了几分。
“本宫只是好奇,烈刀割肉后真能活吗?”
林非晚毫不迟疑,“能,能忍则能活,只是太多人受不了这份苦,在中途叫停或者自尽,所以臣妾才说九死一生。”
“母后,你问那些做什么,不会真的想,不行,我绝对不同意,我就算是死,也不受那份罪!”
“傲儿,你听母后说……”
“皇后,臣妾告退。”
不等崔皇后回应,林非晚推着雪千御直奔宫门。
好不容易上了车,刚喘匀一口气,她试探着问:“王爷,你中的到底是什么毒,说不定我能解。”
“你?”
男人低嗤一声,“有这份心思不如先好好调理下你的自己的身子,还有……”
一盆冷水浇过来,林非晚扯了扯嘴角,“还有什么话你干脆一次性说完。”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家伙。
“今天表现不错。”
“蛤?”
她掏了掏耳朵,自己没听错吧,男人竟然在夸她。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就一句夸奖而已,王爷也太小气了。”
“哦,”男人难得勾唇浅笑,“你想要什么赏赐?”
林非晚赶紧抓住机会,“妾身也不贪心,只要一日三餐不再吃硬饼咸菜便可。”
“好。”
“真的!”
赶巧马车停下,她连忙跳下去,直奔厨房。
“主子,属下看王妃的身子比以前强了许多,或许……”
剑眉微蹙:“怎么,你也觉得她医术高明?”
感觉到一股低气压,追云咽了口唾沫,“属下不敢。”
“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追云扫了眼左右,将人推进去。
“回主子,传旨太监复旨后便暴毙而死,太医的诊断是突然疾病。”
“属下已经派人盯着,一旦尸体送到乱葬岗,立即派大夫前往验看。”
“经属下查证,此人一直在皇上跟前当值,宫里宫外并无亲属,非说有什么亲近之人,就是几个在他手底下的小黄门。”
雪千御淡淡“嗯”了声,“派人盯紧那几个小黄门。”
“是。”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会死在外边呢!”
这语气,这腔调,除了神医沈翊,再无第二人。
“放心,我就算死,也得死在你手里。”
雪千御解开穴道,摊开手腕递过去。
沈翊拧眉片刻,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银针。
“我早就说过让你把他们都嘎了自己当皇帝,省得整天猜来猜去,也不嫌麻烦。”
雪千御嗤了声,“没兴趣,你不也一样?”
沈翊讪笑,“你是唾手可得却弃之敝屣,我是无能为力只好望洋兴叹,那怎能一样。”
“哦,你若想当皇帝,一声令下,十万血衣卫立马开赴东璃,如何?”
沈翊扯了扯嘴角,“算了吧,让我一辈子住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不得无聊死。”
“就知道你会这样嘶……”
一阵疼痛袭来,剑眉皱了皱。
银针离体,针眼处溢出一连串黑色的血珠。
沈翊敛起打趣之色,“再来几次,不等到月底烈毒发作你就赴黄泉了,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雪千御脸色微沉,袖中双手逐渐握紧。
此时的承乾宫中。
“什么,你是装的,那太医们怎么会……”
“是舅舅买通了梁太医,在儿臣的穴位上动了手脚,所以……”
“你门……”
崔皇后手举到半空又落下,含泪问:“知不知道母后差点就被你吓死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雪承傲咬牙撑起身子:“还不是这几日外面都传老三和皇叔走得近,朝中人心已经偏向与他,我就想借着病重的由头重新博取父皇的关注,没想到……”
想起他刚醒来皇帝雪千夜就迫不及待离开的一幕,雪承傲牙咬得更响了。
他母亲是正宫皇后,舅舅是大将军,不管论嫡还是论长,太子之位都非他莫属。
但父皇迟迟不表态,还默许他与老三鹬蚌相争,每逢一方太过父皇便出手干预,以至于这么多年他和老三之间都未分出胜负。
但这次父皇让老三去亲近一直中立的雪千御,要知道这位战神皇叔虽然现在眼瞎腿残,无论在百姓和军中、邻国之间的威望与实力都远超父皇。
甚至只要皇叔有意,皇位朝夕便会易主。
所以他按捺不住,偷偷找舅舅商量出这一计策。
本意是想让父皇心软,将收走的权利归还于他,没想到啊没想到,却验出了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地位。
父皇,既然你不仁,休怪儿臣不义了。
雪承傲眼底划过一抹狠厉,不经意扯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咬牙倒吸几口冷气。
“傲儿,你的伤真没事?我怎么瞧着不太对劲。”
雪承傲故作轻松,“母后放心,都说做戏要做全套,是儿臣向梁太医要了延缓伤口愈合的药,今日儿臣就换服疗伤药,相信不出几日后背的伤就可结痂愈合。”
“好孩子,以后莫要再作傻事。”
“嗯,儿臣明白。”
另一边,皇宫一角隐蔽处。
透过影影重重的假山,露出一角蓝色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