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话音落下, 宁恪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状:“一大清早,你怎么这么吵。”
说完她很自然地松开手, 往床外侧一滚,成功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语气要平和自然,神情要落落大方。
只要她装得下去,那就问题不大。
颜云致瞅着她的动作, 声音里有压住的笑意:“才醒?”
分明是有点戏谑的语气,有点不太相信似的,又像是故意的,想叫她难为情。
宁恪气死了,双手在胸前捏紧被角。
颜云致这个人怎么这样!
不是一向对人温柔体贴端庄大气吗?
怎么这两天跟吃错药一样,昨天在车上说她拿反了书,现在也是。遇到这种让人尴尬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行了?
她得罪她了啊?
宁恪打了个哈欠, 坐了起来, 语气怪凶的:“没睡好。昨晚你把我挤醒了, 我不爽,干脆挤了回去。”
就是要凶, 凶起来就没人敢说她什么了。
颜云致要是敢再多说一句,她今天一定要跟她翻脸!
“哦…”颜云致也一同坐了起来,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似乎被说服般的点了点头,“昨晚我睡的沉, 可能挤到你了。抱歉,小宁。”
清晨才醒, 她的声音是有点点哑的。
最后那声小宁叫出来, 是温和的, 带着点纵容的宠溺。
宁恪:“算了,不跟你计较。”
她揉了把藏在发丝中的耳朵,下床趿着拖鞋走了两步:“快到时间了,我出去,你先换衣服。”
“不用,”颜云致叫住她,“院子里有摄像头,别出去了。”
“摄像头不一定开了吧,”宁恪有点犹豫了,如果摄像头开的,那她穿着睡衣出去,那确实不太好。
“没关系,”颜云致拿起今天要穿的衣服,声线平和,“都是女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宁恪:“……”
这不是撞见她洗澡那天,自己说的话吗?
她背对着颜云致坐下了:“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颜云致没再说话了,她在换衣服。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柔软衣物摩擦时发出的声响,很快被放到床上,这声音很轻,却又莫名往宁恪耳朵里钻。
宁恪有点受不了了。
换个衣服而已,怎么这么慢啊。
催促的话还未说出口,颜云致说:“我好了。”
宁恪回头,见她穿了自己之前送的米色羊毛衫。
她很适合这种衣服,天鹅颈,温婉似水的米色。
外面套了件烟灰色大衣,是她一贯简约干净的着装风格。
为了行动方便,宁恪也穿得简单,白色毛衣和黑色烟管裤,踩一双棕色英伦短靴,换衣服前,她还特意说了句:“不许看我。”
衣柜旁放了镜子,镜面里倒映出饱满流畅的身体曲线,玲珑有致,纤秾合度。
宁恪下意识看了镜子一眼。
房间里有人,她总是觉得怪别扭。
出门前,她给安鱼打了电话。
安鱼住在了县城没进村,就是准备应对一些紧急需求。她在床上被电话吵醒就立刻起了床,承诺今天要把事办完。
颜云致耐心等着宁恪讲完电话,两人一同出门。
摄像老师指了下摄像头:“早啊,昨晚冷不冷?睡得好吗?”
宁恪不给节目组面子:“睡得好才怪。”
“不冷,”颜云致给出的答案跟她的不一样,“还可以,睡得不错。”
宁恪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
还睡得不错?
直播开始的太早,弹幕以零星几个CP粉为主:
「宁崽耳朵为什么是红的?」
「她看颜老师做什么?昨晚没发生什么我死都不信……」
「天啦,大清早给我整清醒了,求求了节目组,我花钱还不行吗,给我看回放啊!」
「宁崽这个眼神到底啥意思啊?」
面对宁恪质问的眼神,颜云致柔和一笑:“怎么了?”
宁恪没好气:“没怎么。”
说完她走在最前面,把颜云致扔到了后面。
-
1号小楼的摄像头开始录制时,余游和顾瑶正捧着玉米啃。
宁恪和颜云致到得很早,顾瑶很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宁恪姐,来吃早餐!”
才说着话,2号房的江临和高齐也到了,这两个人一路走一路互怼,到了镜头前也没能停下来。
“真不是我磨牙,我睡觉很安静的。”
“那更不是我打呼了,我结婚这么多年,我老婆都没说过我。”
“那……说不定是秦老师不好意思说呢。”
“鬼扯,那我还说你昨晚磨牙呢?”
3号房的秦佩、景落也到了:“大清早的吵什么?”
高齐一见妻子就小声诉苦:“佩佩,江临这小子非要诬陷我,说我吵到他睡觉了。”
秦佩忍俊不禁:“你是有点吵,我一直没告诉你。”
高齐:“……”
江临哈哈大笑起来,神色那叫一个得意。
秦佩也笑到不行,半边身子都快要挂在景落身上,把景落搞得很不自在。
马上就要到开播时间9点,观众也多了起来:
「哈哈哈嘉宾都好真实好可爱,一个作妖的都没有。不对,作妖的只有节目组。」
「江临敢怼高老师我还挺震惊的,秦老师也是直爽,这么不给自己老公留面子。」
「看景落落那个不自在的样子哈哈。」
「小学生吃货二人组还在专心啃玉米,好像那种偶像剧里的青梅竹马哦,般配我一脸!」
很快,节目组公布规则:“大家已经分成四个小组。请在大山里行走、采风,收集你们想要的声音,筹备后天晚上的音乐会,形式不限,自由创作可以加分哦。同时,现场观众和线上观众都可以投票哦。票数最高的小组,将获得下期自由组队、自由选择房间的权利!”
此话一出,宁恪有点心动。
如果能争取到下一轮的优选选择权,那就排除了睡单人床的风险,只是拿到第一并不容易。
弹幕也分析起四个组的特点:
「从音乐创作角度来说,小提琴家颜云致和歌手景落在的组几乎是稳赢。」
「还要考虑粉丝活跃度。宁恪和颜云致的粉丝数量和活跃度肯定不及江临和余游这种选秀爱豆,也不及顾瑶,她这种甜妹长相,死忠也很多。」
「高老师和秦老师名气大,但粉丝是佛系中年人。至于景落,我看她的话题度也不低。」
节目组公布完规则,给了嘉宾短暂思考的时间:“今天、明天是大家的准备时间,后天晚上是音乐会。”
节目组将采风用的话筒、耳机,分发给四个组:“现在,大家出发!”
四个组根据节目组的指引,分别去了苗寨的四个方向。
这是云贵山区最大的苗寨,人口稠密,木楼错落,沿途可见穿着苗族服饰,戴银首饰的本地人。
宁恪跟颜云致提过,要先去找禾爷爷。
但一路上,颜云致也没忘记采集声音。
呜咽风声、河里流淌的水声,在河边盥洗衣服的小妹随口哼唱的小调、鞭炮声……声声入耳,都被她记录采集下来。
颜云致闭上眼睛去听,唇角微微弯起来,神色恬静又专注,清晨的阳光落在她玉琢般的白皙侧脸上,光与阴影交错。
宁恪多看了她两秒,立刻挪开目光。
弹幕却捕捉到那个瞬间:
「宁崽是看了颜老师一会吗?」
「是,我刚跟着宁崽一起看傻了。」
「你傻就你傻,别带上我家宁可可。抱走不约。」
「我傻?你敢保证宁崽刚才没看颜老师?」
弹幕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吵了半天,直到她们到达禾爷爷家中才暂时消停。
禾爷爷笑着问宁恪:“吃过早饭没啊?”
宁恪:“吃了半根玉米。”
禾爷爷:“那哪行喽!来来来,再吃一点。”
宁恪:“…嗯,谢谢爷爷。”
等宁恪吃早餐的时间,颜云致跟禾爷爷聊天,除了宁恪昨晚问的,她细致地问了禾爷爷有没有想唱的歌,记录下来后又问附近有无民间歌手。
颜云致:“我们去您说的这些歌手家中一一拜访,今晚到您家里来集合可以吗?”
禾爷爷:“走吧。我叫个后生仔给你们领路。”
见完几个民间歌手,宁恪的电话响了。
安鱼打来电话:“姐,我们到了。”
宁恪:“到村里小学门口,我们马上过去。”
弹幕有点疑惑:
「去小学做什么啊?」
「难道要教小孩唱歌?也不知道宁可可接了谁的电话哦。」
「搞不懂…哎哎哎,节目组,你别切镜头啊!」
大概是为了保持神秘感,节目组及时切了镜头,留下悬念。
当然也是为了给其他组镜头,所以画面切到了秦佩和景落组。
景落很消瘦,五官深邃立体,她穿黑色长大衣,黑发低低束在脑后,面容也冷冷的。
秦佩很接地气地穿了羽绒服,到她这个咖位,不用太过在意镜头前的形象。
秦佩带着景落在路上问人,问哪家的后生或者姑娘唱情歌最好听。
只是难免会遇上语言不通的情况,秦佩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比划着问了半天,得到想要的答案才作罢。
景落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秦佩问到几个歌手的地址:“小落,音乐相关的,你来跟人沟通。我是不懂的。”
景落耳尖有点红:“直接进去吗?”
秦佩:“敲门。先说我们是什么人,再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最后你问他们擅长的歌和乐器。”
景落:“我……”
秦佩没注意到她的小小停顿,往前走了数步,才发现景落在她后面,落后了一大段距离。
她回头问:“怎么了?”
景落深吸一口气:“我…我不行。”
秦佩:“怎么了?”
景落:“…我不知道怎么跟人沟通讲话。”
秦佩:“说辞我都教你了。别前怕狼后怕虎的。过来。跟我进去。”
景落一脸无奈地,跟进了门。
两人进去第一家,秦佩把话语权给到了景落。
景落红着脸:“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是想问下龙先生在家吗?”
正在扫地的女人停下:“我去叫我去叫。你们坐,坐。”
很快,那位歌手出来,一见到景落手里拿着的话筒和耳机,就猜到她也是同行,热情主动地聊了起来。听到音乐会,龙先生立刻答应,连说了三声好,还主动说:“我还有个朋友也爱唱歌,我带你们去找她!我换个衣服,等我几分钟!”
景落没想到龙先生会这么热心又主动,忍不住笑:“龙先生人真好。”
秦佩打趣似的问她:“很难吗?跟人沟通很难吗?”
景落想了想,认真地说:“跟人沟通不难,心理建设很难。每次跟人讲话前,我都要想很久。”
秦佩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她一巴掌:“至于吗?你就自己在那脑补!”
弹幕看见这一幕开始刷屏:
「社牛不懂社恐的心。」
「真的,刚才看景落落讲话的样子,社恐代入感太强了。我每次跟人沟通都要说谢谢和不好意思。怜爱我们落落。」
「怜爱+1,景落不开口就是冷脸御姐,一开口就是羞涩小可爱。这个反差我爱了。」
景落抿了抿唇,似乎有点委屈。
秦佩抬起手,用指背轻轻拍了拍景落脸颊,放缓了声调:“好了。刚才不是做得很好嘛?会越来越好的。”
景落被她突如其来的触碰愣住了,不太自然地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秦佩忍不住笑,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姑娘。”
弹幕差点惊呆了:
「卧槽这就是直女吗?」
「秦老师好姐啊!」
「景落落害羞了吧?换了是我我也害羞啊,温柔大姐姐摸你的脸耶。」
「秦老师不要动手动脚啊喂!」
「节目组做个人吧,别逼我磕一些注定be的CP啊…」
画面再次切换,另外两个组进展缓慢。
镜头给过来时,吃货小学生二人组就坐在一户人家大门处啃奶馍,顾瑶注意到镜头,还特意笑了笑:“好吃!特别甜!”
余游也笑出一口白牙:“这个真的特别特别好吃,奶奶的厨艺没话说了!”
两人都不会音乐创作,于是把时间用来招揽观众。
只是才拜访了第一家,就被这香喷喷的奶馍吸引了,两人很没出息地坐在大门口啃了起来。
顾瑶吃完了,又是一顿夸,夸完就问:“奶奶我们过几天在村里唱歌,您也去听好不好?”
老人家笑眯眯地答应了:“好好好,我去。我不仅去啊,我还把前后几家的都叫上!”
瞧瞧这小年轻,金童玉女似的,模样俊俏,嘴又甜,谁能不喜欢呢。
弹幕也有点傻眼:
「还可以这样?」
「这两个吃货真是没眼看。」
「我觉得他们很聪明,这村里多的就是老人和小孩了,根本没几个年轻人。老爷爷老太太最爱热闹,去一个就得去一堆。」
等他们吃过饭,老人家说:“哎呦,孙子快放学了,我得去接他了!”
余游和顾瑶站起来:“那我们也一起,正好认认路。”
两个人走到小学门口,意外地看见了宁恪和颜云致。
宁恪的小助理安鱼正在给每一个放学的学生发文具,还不忘叮嘱一句:“后天我们有个唱歌的活动,到时候来听我们唱歌,现场会送漫画书哦~”
她们身后,学校屋顶上,安鱼带来的两个师傅正在修修补补。
弹幕瞬间爆满:
「终于又看到我的克制CP了!宁崽打电话就是说这个吧,禾爷爷那天说的话,她都全部放在心上了。」
「顾瑶和余游有点傻眼哈哈哈,我也有点震惊,我猜是宁可可的点子。」
「真好呜呜呜。不愧是我一直喜欢的宁可可。」
「宁崽好贴心,以前网友就说不要随便给孩子糖果,免得他们养成找过路人要糖的习惯。送文具和书最好,真希望他们以后能走出大山。」
分发完玩具,天都黑了。
四个组回到一处,开始吃晚饭。
宁恪:“我们白天走访了不少歌手,约他们晚上到禾爷爷家。大家要不要一起过来?”
高齐:“我们组来!”
秦佩:“我们也。”
余游:“我我我,还有我们!”
颜云致:“大家也可以整理一下今天的收获,如果有需要解决的音乐问题,可以问我或者问景落。”
这是宁恪和她认真考虑过的,单靠两个人,根本完成不了任务。
但节目组没有规定是否可以合作,最先提出合作,说不定会是一个加分点。
弹幕颇为震惊:
「颜老师这么不藏私吗?」
「但我觉得她的思路是对的。办一场好的音乐会,这不是一组两个人能做好的,必须要合作。这期注定合作大过竞争。」
「那怎么评分呢,我有点期待了。」
晚饭后,全部人在禾爷爷家里汇合。
白天走访过的民间歌手都到了,还带了自制的乐器,点了篝火,唱起了情歌。才劳作回来的苗寨女人跟着哼唱了几句,也围了过来。
高齐一听到优美动人的歌声,忍不住拿出自己的小提琴——才拉奏没两下,已然发出锯柴般的琴音。
苗寨大姐们皱了眉,一副想走的样子。
江临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上前跑到人群中央,他开始唱歌,一边唱歌还一边跳起了hiphop、甩手舞、拉丁,反正只要是自己会的全都用上了,苗寨的大姐们高兴坏了!
区别于粉丝平时观看时感慨他是顶级dancer,而这些苗寨女人七嘴八舌的,倒不是在夸赞,反而像在看一只新奇的猴子。
观众快笑晕了:
「啊哈哈哈哈哈高老师,为什么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江临又又又摆烂失败哈哈哈,被迫努力,很绝望吧?」
「江临:妈的。」
好不容易,江临靠着自己一顿骚操作把苗寨大姐们留下了,还成功活跃了氛围,围过来的人更多了。
秦佩按住了高齐蠢蠢欲动要拉小提琴的手,把他拽到了旁边。
大山的歌声淳朴又动听,温柔又情长。这是大山深处孕育出来的珍宝,每一句都充满着灵动和生机。
颜云致拉起小提琴伴奏,琴声悠扬动听,每一处节奏都把握得极好。
有歌者把话筒递到她面前,请她一起唱,唱的是最近才火的一首情歌。
“别等到绿叶黄了枯萎凋落了
别等我们老了不能相伴了
……”[注]
这曲调优美又温柔动人,宁恪一听就被吸引了。
她看着在唱歌的颜云致,因为离得近,她能清楚在众人的声音里分辨出颜云致的声音,温润干净,柔和细腻。
宁恪听得太专注,全然没注意歌词。
直到唱到那句,“趁着好时光,快来追求她”,颜云致偏过头看她,宁恪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跳,皱了皱眉用眼神凶她,看什么看!
可颜云致依旧看着宁恪,唱完最后一句,“正当少年时,把她娶回家”,眉眼始终弯着,笑意柔和。
弹幕被尖叫占据:
「宁崽眼神也太娇嗔了吧?颜老师眼神好宠啊,这两眼神在拉丝呢?啊?」
「卧槽颜老师这是明示了吧明示了吧啊啊啊!」
「娶她娶她娶她啊啊啊啊啊!」
「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我CP已经结婚了呢?」
「请勿捆绑,各自美丽。别太离谱!」
「就是,你才结婚,你全家都结婚!」
在歌曲浪漫悠长的尾调中,宁恪偏过头,大概是被篝火的火光熏染的,隐约感觉脸颊发烫。
在她身旁,颜云致放下小提琴后垂下手,指尖自然地碰到宁恪的指尖。
宁恪瞬间坐直,整个人紧绷起来。
她偏头看了颜云致一眼,那人关注看着人群中央唱歌的苗族歌手,唇角含笑,满是欣赏。
……应该不是故意的。
指尖传来温温的热度。
是属于颜云致的体温和心跳。
渐渐的,她的心跳隐约失序,掌心出了薄汗。
宁恪垂下眼睫,屏住呼吸,去看彼此相触的指尖。
良久,她收回目光。
她没把手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