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直播开始的时间, 宁恪才换好衣服。
摄像老师打了声招呼:“宁老师,要开始直播了哦。”
宁恪嗯了声,说知道。
她喝过水, 重重放下杯子, 出门时把门一摔,声音很大, 连摄像老师都被吓了一跳。
颜云致在院子外等她,没听到刚才的动静。
最近一直雨雪绵绵, 今天难得是个晴暖早晨,颜云致站在日光之下,神色平和, 目光也暖洋洋的,见到宁恪, 她笑起来:“早。”
宁恪却不对她笑,视线从她脸上扫过, 落到被黑色长裤包裹着的纤细小腿上,像被烫到一般很快挪开。
颜云致看出她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怎么了?”
宁恪深吸一口气, 也不看她, 侧过身从她身旁走过:“……走吧。”
这下不仅颜云致注意到了宁恪心情不好, 就连弹幕也讨论起来:
「啧啧, 大小姐一大清早就好大的脾气啊。」
「是是是,我们宁崽是大小姐, 那你是洗脚婢吗?」
「人身攻击的已举报了。大家火气别太重。颜老师还没生气呢, 磕点糖美美过一天好吗?」
「你们没注意吗, 宁崽在偷偷看颜老师, 但是颜老师看她的时候, 她又装作没看人家哎。」
颜云致注意到今早宁恪的异常。
有几次宁恪瞄了她几眼, 她才看过去,宁恪就挪开视线,当作没看她的样子。
她想跟宁恪说话,但开口两次,宁恪都没接,也就算了。
就这么沉默走了一路,一直到禾爷爷家中。因为音乐会的舞台就在禾爷爷家旁边的空地上搭建,所以四个组也聚集到这里,讨论今天的安排。
今天八个人分成两拨,继续去附近的苗寨搜集记录音乐。本地人都热情好客要款待她们吃饭,吃过饭,江临余游他们继续上门请大家明晚记得来听歌,颜云致和景落则提出要回去梳理思路。
回到寨子里,依旧是聚在禾爷爷家中。
禾爷爷对宁恪招了招手:“来来来,来晒会太阳。正舒服嘞。”
宁恪还没说话,就听见颜云致说:“去吧。我跟景落聊会,这会没事要你做。”
宁恪这才搬了个凳子坐下。
暖洋洋的太阳晒下来,她整个人都放松了。
禾爷爷给她拿了块麦芽糖,乐呵呵地说:“吃块糖。”
宁恪忍不住笑了,禾爷爷对她好像在对小孩一样,但她没拒绝,接过了糖,认认真真地说了句:“谢谢爷爷。”
禾爷爷问她:“今天怎么啦?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啊?”
“没有不高兴,”宁恪咬了口糖,又说,“就是昨晚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禾爷爷喏了声:“一个梦而已。你们这些没长大的小朋友啊。”
宁恪:“爷爷,我早就成年了。”
禾爷爷大笑:“就因为一个梦,心情就不好,还不是小朋友是什么啊!”
宁恪也一同笑起来:“行行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远山绵延,旷野空远。
宁恪看着老人家开怀的笑,忽然问:“爷爷,这么多年您一个人,有时候会不会…”
“会不会觉得孤单吗?”禾爷爷把她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低语喃喃似的,“没办法啊。”
宁恪:“那您会不会…想她?”
禾爷爷看着远处的大山,目光悠远,语气有点无奈:“你这个傻问题喽。怎么不会呢。”
漫长的时间和无望的等待没有消磨他心中的柔软和爱意,他依旧想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只是这么多年寒来暑往,那种想念不再那么急切,却总是在下雨的时候,起风的时候,想她,想见到她。
宁恪无声笑了下:“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注]
“怎么了,”禾爷爷收回思绪,“我瞧你这小姑娘,心里也惦记着人吧?”
“没有,我只是很难想象,怎么等一个人一辈子,”宁恪摇了下头,笑意很淡,“再说了。我跟您不一样。抛下我,不喜欢我的人,我才不稀罕。”
今天是开工第一天,又是下午,弹幕不多,也比上午平和:
「宁崽像一只热爱晒太阳的小猫,好乖,好想rua!」
「我也想啊呜呜呜呜呜。不过本妈粉想说一句,记得防晒啊宁崽,咱们是女明星哦~」
「我发现不管她心情多不好,对禾爷爷讲话总是很轻声细语,她对老人家是真的很温柔,现在好像心情也变好点了哦。」
禾爷爷打量着她,没再说话了。
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暖烘烘地晒着太阳。
时间久了,宁恪有点犯困。
还是被工作人员叫醒的,跟她说直播暂停了半个小时,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宁恪回头看了眼,看见颜云致和景落还在讨论音乐,摇头说不用:“我在这里待着,免得她们有什么事叫我。”
见她站着不动,林蕴过来找她说话:“怎么样?还顺利吗?”
宁恪摊手:“听她们说还行,这种专业的事情只能听专业人士的了。”
林蕴对颜云致做事很放心,也没再关注这个,趁着开播前聊起了私事:“Christian Loubout的so kate系列上了新款,我买几双送你?”
宁恪有收集高跟鞋的爱好,家中衣帽间里有专门两排柜子放鞋。林蕴了解她,也很会投其所好。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宁恪警惕地看着她:“做什么?”
林蕴:“把你没说完的梦告诉我?”
宁恪:“你做梦。”
林蕴啧啧两声:“肯定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梦。”
本来都要忘掉这件事了,又被林蕴提了起来。
宁恪对她没有好脸色了,推着她走远了:“滚滚滚。”
快到四点,另外四个人也回来了。
节目组那边也已经把音乐会的舞台和音响、灯光设备准备好了,今天还能测试几次。
颜云致和景落还在讨论选歌,宁恪叫上秦佩去测试设备,两人一边忙碌一边聊天。宁恪提起自己最近接到的两个本子,她想不好要挑哪个,只能请教秦佩。
秦佩听她说完,直接叫她别接正剧女三号:“那个导演人品不行,算了。你那个古偶,虽然搭的都是流量明星,但是制作班底很强,接这个。”
以秦佩在业内的资源人脉和消息,她给出的参考意见肯定是绝对权威的。
宁恪立刻做出决定:“那就选这个,我晚上跟经纪人说。秦老师,谢谢你了。”
“不谢,”秦佩笑盈盈地说,“说起来还不好意思,之前还说要在节目期间抽空看看你试戏呢,结果到现在都抽不出时间。”
宁恪:“没办法,这期任务时间挺赶的。”
秦佩笑意更深,打趣似的问她:“看了我们的节目没?”
宁恪感觉她话里似乎有点深意,但她没想明白,就实事求是说:“第一期林蕴给我看过一些小片段。后面就没再看了。”
秦佩抿唇笑了下,没再提这事,只说:“今晚节目组应该会要求我们发宣传微博。”
宁恪点头:“我知道。”
等测试完舞台,天已经黑了。
晚饭都是盒饭,但没办法,条件不允许,嘉宾也没挑剔。
上门宣传的几人赶着饭点回来,吃过饭,余游过来问宁恪:“宁恪姐,节目组说可以送一批水果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宁恪想都没想:“草莓。”
余游:“啊?”
这大冬天,山疙瘩里,到哪里去给她整草莓啊。
宁恪:“算了,我就这么一说。”
“没事,那我帮你问问,”余游回过头,看见颜云致,“咦,颜老师你忙完啦?工作人员让我问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水果呢?”
宁恪愣住了。
也不知道刚才那话颜云致有没有听到。
“我没什么想吃的,”颜云致对余游说了声谢谢,又问宁恪,“回去吗?这边忙完了。”
宁恪说:“你们回吧,我在这陪禾爷爷聊会天。”
颜云致没劝她:“好。那你早点回去。”
宁恪嗯了声:“你去吧。”
禾爷爷见她留下来,也很高兴:“晚点我做点宵夜。晚饭你都没吃什么,可不能再挑食了。”
宁恪:“我不挑食啊,也不吃宵夜,您别忙了。”
CP粉难免有点失望,唉声叹气:
「宁可可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不挑食?你看看你以前上节目有多少东西不吃好吗?」
「我们宁崽就是好温柔哦呜呜呜,她看爷爷总是一个人太孤单了,才想陪陪老人家吧。我女鹅真的好乖,妈粉流泪。」
「哎…今天颜老师和宁崽还没怎么说话呢,颜老师你不哄你老婆啊?」
「宁崽,真的不跟你老婆回家睡觉吗?」
宁恪看着颜云致的背影走远了,回过头就看见禾爷爷笑眯眯看着自己,她低下头,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禾爷爷也不去问她,继续跟她聊天。
老人家早年间就被评为苗族情歌传承人,教了不少徒弟,还拿了很多奖项,他把那些照片和奖牌拿给宁恪看:“这个,参加了一个什么电视节目,现在是歌手啦。这一个,前几年的徒弟,现在在做音乐制作,监制。”
宁恪专心听他讲这些事,愈发感受到,他的一生属于大山,属于温柔浪漫的情歌和矢志不渝的爱情。
聊完这些,禾爷爷问起她的工作。
宁恪就把自己的照片给他看,之前工作去海边捡的贝壳,飞机上拍的云彩,还有自己有次摔到了腿,坐在轮椅上鼓着脸生气的样子,那照片是徐简偷偷拍的,她没删。
禾爷爷一脸慈爱地问:“摔了腿,疼吧?”
“就那样,”宁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没回家,就在剧组旁边的酒店住了一个月,又回去工作了。”
今晚照旧开了宿舍环节。
秦佩和景落的3号房吸引走了大多数人,还有部分人去1号小楼看顾瑶和余游两个小学鸡半夜吃烤鸡,2号和4号房里是江临唯粉和颜云致乐迷。
这边的观众相对不多了,听到这里忍不住催宁恪回去睡觉:
「还有这件事吗?为什么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呜呜呜。」
「宁崽别说了,麻麻抱抱。」
「哎…好晚了,宁崽回去睡觉好不好?颜老师在等你。」
宁恪知道直播还开着,但她也没当回事。
更不怕别人说她立人设或者怎么样,反正她没人设,更懒得装。
时间到了九点半,直播在一堆催宁恪回去睡觉的弹幕中结束了。
直播结束,摄像老师也提醒宁恪:“宁老师,回去休息啦。”
宁恪坐着没动,今晚甚至想借宿禾爷爷家里算了,想来想去…她最近还是离颜云致远点才安全。
但她的手机响了。
她一看,是颜云致打来的电话。
她们微信都很少发,电话就更少了。
上次打电话…还是年前她才睡醒,糊里糊涂给颜云致回过一次电话,后来还在直播中意外连线一次,让她欠了颜云致人情。
宁恪接了电话:“喂,什么事?”
“抱歉小宁,”颜云致轻声说,“我的笔记本落在禾爷爷家里了,能不能请你帮我带回来?”
宁恪说了句稍等,她起身进去找,果然看到音箱下压了本黑色笔记本,打开后看见扉页上写了个‘颜’,字迹清隽飘逸,字如其人,一看就知道是颜云致的。
“找到了,”宁恪跟她说了声,“我等下回来。”
颜云致:“别太晚,路上黑。”
宁恪说了声知道,就挂了电话。
她拿起笔记本,才看见本子致的。
左右无人,宁恪却朝旁边看了一眼,她抿了下唇,过了两秒才弯腰拿起发绳,放到了大衣口袋。
她的指尖碰到发绳的一角,忽然缩了回去。
莫名有点心虚。
这是颜云致的私人物品…她都没问颜云致。
她好像个变态哦。
想了想,宁恪给颜云致发了条消息:“是你的发绳吗?也落这边了。”
她走出去,禾爷爷才端了夜宵出来,非要叫她吃一点。
宁恪不太想吃,但又不忍心看老人家失望,只能硬着头皮吃了个牛肉馅饼,吃完站起来走了好几圈,才说:“爷爷,那我回去啦。”
禾爷爷说:“我送你。晚上这么黑,女孩子可不能一个人走夜路。”
宁恪拒绝不成,由他陪着走了一小段:“您回去吧,我自己回去,不远了。”
禾爷爷见她坚持,也没再送,站在路边看着她走远了,才慢慢往回走。
宁恪独自走了一段,才想起看微信消息。
这才发现颜云致早就回她了,只是没有震动提醒,因为她给颜云致开的免打扰……
这免打扰是什么时候开的?
好像是结婚领证那天吧,颜云致问她在哪,要开车来接她。当时她心里很烦,看见她的消息更烦,所以直接开了免打扰。
不过两年了,她们的对话寥寥无几。开没开免打扰,本质上没有区别。
二十分钟前,颜云致回她了一句:“是我的。不过不要了。”
宁恪没回那消息,把手机息屏。
冬天天冷,宁恪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指尖轻轻地搓了下那根发绳。
过了几秒,她把那发绳扔到了路边的田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