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言九鼎

面对战败的结果，尽管魏武侯想不通原因，但也不得不接受。

按照之前约定，接下来就是继续谈判，商定如何赔偿晋国损失。

崇文殿中，谈判双方分宾主落座，双方的谈判代表还是那几人，魏方以大将军魏宗为主导，晋方以首辅向承为主导。

作为东道主，向承当仁不让地首先开口致欢迎词。

“诸位魏使，首先我代表晋侯欢迎汝等前来洽谈。虽然魏晋两国有诸多矛盾，但是两国同根同源，理应互相提携，共同发展，而且我们双方比邻，若是无故引动纷争，自是双方的百姓受苦。”

魏宗闻言，神色不由肃然起敬，“贵国君候果然心胸宽广，魏宗佩服。此次，我奉我主武侯之命出使贵国，也是为了两国的和平大计，只有两国齐心协力，才能够谋求双方的和平与安定。”

当然话是如此，但是不论向承还是魏宗，都不会相信对方说的话，什么和平，都是打仗打出来的，若上午一战是晋国输了，估计现在魏军早就攻进屯留城了。

事情虽然如此，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圆满。

几句场面话说完，双方之间显得更加融洽。

魏宗对向承躬身施礼，“请问向君，贵国的条件是什么？”

向承神色微动，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不敢欺瞒将军，之前因为一些误会，致使两国发生大战，双方兵卒伤亡惨重不说，整个屯留城中房屋，尽皆被毁，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安身，着实可怜得很。我主晋侯仁厚，不忍百姓遭难，但是国库之中已无浮财，连王宫内院，整天都以吃粥度日，实在汗颜无比，我主心中无比忧虑。大魏国财大气粗，晋国的大事拿到魏国就是小事，我主希望魏国能够承担晋国都城重建之资财，此等小事，对大魏国来说无异九牛一毛，还请魏侯不吝赏赐，我主定当日日焚香，为魏侯祈福。”

都城重建，不过几千间房屋，花不了多少钱，晋侯小地方出来的，果然目光短浅！想到这里，魏宗拱手道。

“贵国君候果然仁厚，与我国主武侯不相上下，如此，两国同心，百姓自然可以得到安宁，都城重建，理应如此，些许小事，无足挂齿。”

“向承在此多谢魏将军，魏将军果然大度，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武侯能够得到将军辅助，将来必定称霸天下！”

魏宗再度说道：“贵国的条件，合情合理，不管是我国君候还是底下臣民，尽皆赞同此事。所以，有什么要求，向君尽管提，我主定当满足足下要求。”

话音落下，魏宗却见向承脸色，竟然有几分欲言又止的神色。

“向君，你不当我为兄弟！”魏宗佯装发怒道。

向承一愣神，“魏将军何出此言，你我兄弟自当情同手足，如若不是君命在身，老夫自当留在将军身边，日日听将军教诲。”

人生在世，全靠演戏。虽然不是专业演员，但是又胜似专业演员，两人尽皆如此。尽管双方都不相信对方说的哪怕一个字，但是在这个特殊的场景之中，他们能够得到他们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足够了。

“既然如此，那向君心中之事，为何不讲出来，难道是瞧不起我不成！”

向承装作苦笑一声，长叹道：“怎会如此，只不过，我主晋侯的确有几件事情交代我等，想要获得贵国魏侯相助，一时间，老夫不知道该不该对将军提起。”

“哈哈……但说无妨。”

“你我两国交好，那贵国之事，就是我国之事，我家武侯一向助人为乐，贵国君候所求，又怎会不同意！再者说，你我情同手足，我也不忍心看你在贵国君候面前受挫不是？尽管说来，我在我主武侯前面还有几分薄面，我替你在君候面前分辨就是。”

向承当即站起身，对魏宗一躬到地，无比感激地看着魏宗。

“魏将军真是大好人啊！老夫能够得遇将军，实乃三生有幸！此事不敢成与不成，向承都感念将军恩德。不过，话虽如此，将军也不要忤逆贵国君候的意思，若是让将军为难，向承心中定会不安。”

“哈哈！向君尽管说便是。”

看见魏宗上了套，向承自然不再客气，当即便说道：“将军应该清楚，我家君候即位刚刚一年，国力孱弱，民众悍勇，武斗成风，是在不好管理，难啊！就在昨日，部分士卒还因为抚恤金的问题，逼宫君候，我主君候差一点把王宫拆了给他们发抚恤金。”

说道这里，向承甚至挤出几滴眼泪。

魏宗则睁大眼睛瞧着他，想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向承继续说道：“虽然说，贵国君候答应为我国重建都城，我国自然不会再指望贵国出资。但是人力有穷时，哪怕我主君候尽心竭力，恐怕也满足不了士卒的抚恤要求，他们都是粗人，不听什么道理，真到那时，军队发生哗变，就好比君候下令放行，但是骑兵没有拿到抚恤金，不听陛下旨意，继续封锁贵国的粮道，而我国又拿不出粮食供应贵方，贵国几万大军，还不得生生饿死！”

“哎！这一次，怕是要失信贵国了，难啊！”

向承一阵顿足捶胸，让魏宗差点将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喷了出来。

这不要脸的文人，还是一国首辅？难道现在的晋国官场，不比为国尽忠，该比谁的脸皮厚，谁更无耻了吗？

晋国真的没钱给士卒抚恤金不说，士卒至于哗变吗？如果晋军骑兵不放行，继续封锁粮道，大营岌岌可危矣。..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归根到底，还是脸面的问题，不就是要钱吗，给他！

来谈判之前，魏武侯暗示对于钱财可以适当放宽，只要大军平安，魏侯平安，魏武侯真的被晋军的强悍战力吓到了。

想到这里，魏宗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正色道：“不知贵国士卒要求每人多少资财的抚恤？”

向承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才十两黄金，不多嘛！末将今天才知道，贵国君候如此不容易，既然如此，贵方的抚恤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待我禀告陛下，我大魏国出了……”

“多谢将军！”向承陡然开口把魏宗剩下的话憋了回去，“将军若能说服贵国武侯资助抚恤金，我晋国一万亡卒，将感念将军恩德。”

“什么？贵国阵亡将士居然一万人，那岂不生生要十万两黄金。”

“然也，想我方歼灭贵国三万大军，自古以来，歼敌一万自损八千，我方阵亡一万将士还算少的……”

再看魏宗，一副穿新鞋踩狗屎的恶心模样，相比向承的厚脸皮，魏宗贵为一方大将，但是在这方面，显然不是对手。而且，习惯了用刀子说话的魏宗也不善于讲道理，一般说来，我看你不顺眼，直接就可以拔出刀子捅死你，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墨迹，此刻，让他与向承演对手戏，显然难为他了。

微宗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好半晌，方才咬着牙说：“向君，大魏国虽然是大国，但是十万两黄金也是小数，这个恐怕我主武侯也不方便做主，若是拿什么东西来换，兴许会好一些……”

大魏国物产丰富，是中原大地重要的产粮食区，魏宗的本意是拿粮食来换，就以前几天魏晋交换的价格交易，十万两黄金不过一万担粮食，也不是什么事情。

“好！可以拿城池来换，五万两黄金一座城池，交换以后，还剩五万两，想必武侯就不会为难了。”

五万两黄金，换一座城池，按理说代价不高，可以承受，随便在周边选一座小县城给它不就得了。

不过心里却总觉得堵得慌。

魏宗咬咬牙，勉强答应了，若不答应还不知道晋国再出什么幺蛾子，那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不知贵方想要我方哪座城池？”魏宗接着问道。

向承拿过一张地图，指着周边的各县，划了一个圈，指向一个方向，就要这个。

魏宗顺着向承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好悬没有乐得背过气去。

向承选的是上党，一个纯山区县，耕地不足两千亩，最下等的土地。

是时，各国都以种粮食为生，山区不产粮食，自然被认为是最下等的土地。

魏宗生怕向承改变主意，大手一挥，“此等小事不用武侯做主，本将就可以决定，以后上党归晋国了。”

去除心中郁闷，魏宗笑道。

“你我兄弟何须客气，不要说着上党之事，哪怕再有三五件事，本将也会相助向君完成，总不能让君在贵国君候面前无法交差。”

“真的？”

真是意外之喜，向承都有些喜欢魏宗的直肠子了。

向承的话让魏宗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让你多事，你不说话谁还能把你当哑巴卖了吗？”

明明知道对方就是一个臭不要脸到极点还顺杆爬的人物，你竟然还敢给他下杆子！

“既然将军如此敞亮，如若向承不说，岂不看不起将军？”

“除了这黄金和城池，还真的有一件事需要将军协助！”

此刻，魏宗想掐死向承的心都有了。

“魏将军，你不知道，我国晋侯即位刚刚一年，国力孱弱……”

“等等，”魏宗拦住向承，这话听得太耳熟了，让他有些毛骨悚然，“向君已经说过了。”

向承一愣神，“是吗？”紧接着，他叹了一口气，“哎，我向承贵为一国首辅，也是忠君爱国之人，国家危难，向来时刻铭记于心，哪怕是做梦，也要说几句梦话，让魏将军见笑了。”

“无妨……无妨……”魏宗若是相信向承的话，那才见了鬼了。

“不知向卿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我大魏国实在是再也出不起钱了！我已经允诺，给贵方提供重建都城的资财和五万两抚恤金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哎！魏将军不要着恼，这次不是钱。”

听到不是钱，魏宗拍拍胸口，才把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去。

“魏将军，这次两军交战，毁坏良田甚多，眼看秋收在即，良田被毁，我晋国的收成大收影响。贵国物产丰富，向承想让贵方提供粮食资助我方，不要太多，就要二十万担吧！”

二十万担粮食听着不少，实际上却不值多少钱，这么多资财都给了，也不差这一点，索性大方一点，给了算了。

但是嘴上却不能这样说，魏宗也是被向承要怕了，生怕向承要起来没完没了。

“向君，贵国也是粮食主产区，屯留城的良田虽然被毁了，但是长子还在啊，那可是丝毫未损，再说，两军交战，毁坏良田，好像也不该我国赔偿不是？”

“将军说得没错，”向承点点头，“不过这件事却和贵国有些关系，更是会极大地影响到魏军撤军，所以还希望将军能够协助。”

影响撤军？魏宗神色微变，“向君请直言！”

“将军也知道，由于我方死伤众多，士卒对魏国军队及其愤恨，现在又没有粮食吃，这可比没有抚恤金更为严重，而产生这个问题的原因，就是魏军入侵造成的，你说要是引起士卒哗变，不听指挥，骑兵擅自封锁魏军粮道……”

听到这里，魏宗总算明白了，又提封锁粮道，还没完了！但是转念一想，谁让魏军的短处拿捏在人家手里呢！赶紧谈判，谈完了赶紧回军就不怕了。想到这里，他便说道。

“好好，怕了你了，最后一次啊！再要任何东西都没有了！”

“好，最后一次！”

两人击掌盟誓，立下文书，一式两份，两国各执一份。

向承如此表现，自然是会前沈放对其耳提面命的结果。

会后，向承拉住魏宗的胳膊，恋恋不舍地与他告别。

“魏将军，依老夫本意，无论如何也是要请将军吃完晚饭才放你离开的，但是，老夫这一国首辅事物繁多，稍后，老夫还要去往长子公干，这一去实在不知道何时才能回返。老夫不在家，又担心下人招待不周，故，也只能让将军先行回去了。”

魏宗会意地一笑，打起了哈哈，“向君放心，等本将下次路过屯留，无论如何也要到向君府上讨一杯水酒喝，你我兄弟不喝他一个一醉方休都不行……”

一言以蔽之，两个大男人，一个依依不舍，一个频频回望，像极了夫君远行，娇妻依依不舍地情景。

远远地望着魏宗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向承满心欢喜，君候的要求总算全部达成，自己总算可以到君候那里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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