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黄清若还是在生产后的第三天就离开这里、回M县。
原本她就待得煎熬。
如今已然明确地获知路昂的死讯,黄清若更加待不下去。
她只想去见路昂。
去见路昂火化前的最后一面。
但也只能黄清若自己先回去,孩子没办法从医院出来,她没办法让路昂见上孩子。
管乐、医生和月嫂,一路紧密地随车,陪同在黄清若的身边。
即便天气状况比前两天有所好转,他们也还是绕行了四个多小时,才抵达。
途经文旅街时,黄清若让司机停了一会儿的车。
转而她拜托管乐,去她被绑匪带走的那天进入过的那家店,买了她那天挑选过的其中一枚戒指。
遗憾终究是遗憾,连戒指都没能有时间等她挑出一枚最满意的。
管乐帮忙买好之后,黄清若才带着戒指,继续前往……殡仪馆。
单明典说,在山壁下找到车子的时候,冒充司机的绑匪已经死了,路昂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但送到医院之后,仍旧抢救无效。
根据警方勘查后的推测,应该是路昂在车上发现了司机不是原来的司机,双方发生搏斗,导致车子坠落的。
以前路昂总是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来过。
结果到头来,路昂却不是死于心脏病。
黄清若之前也已经和路昂一起坦然地接受了没准他哪天说走就走了的事实。
眼下却没办法接受,路昂因为这样的意外,猝不及防的,连个道别也没有。
就那么毫无生气地躺在冰棺里,再也不能对她啧声、再也不能对她勾唇、再也不能跟她说话、再也不能和她开玩笑。
“……打开。”黄清若直勾勾地透过冰棺的透明玻璃棺盖,注视着路昂,话是对站在一旁的尹助理说的。
路昂的死讯,暂时是瞒着梁家的。
单明典也没打算带路昂去北城,就直接M县送别路昂。
而路昂没有其他亲戚,灵堂便冷冷清清的,除了尹助理和几个单家的警卫,无闲杂人等。
“黄小姐……”尹助理无从安慰黄清若。
尹助理自己这三天都跟失了魂似的。
不止黄清若无法接受路昂以这种方式突然间走掉,尹助理和单明典同样很难接受。
忍了忍眼泪,尹助理找来警卫,打开冰棺棺盖。
黄清若又说:“……我想单独和路昂待一会儿。”
管乐不放心:“清若,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嗯?我保证我绝对不偷听你和路昂说话,我就在角落里陪你。”
黄清若摇了摇头,重复:“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单明典示意尹助理带着警卫先出去。
管乐见状,也没强行留下,只是带着哭腔交代:“清若,你别待得太久。我会担心你的。我就在外面等你。”
随着他们的撤离,冷清的灵堂里,愈发地安静。
黄清若相信路昂并不喜欢这份安静。
之前有一次路昂跟她聊天,就聊到过,他觉得普通的葬礼特别地没劲,如果由他亲手操办自己的葬礼,那他希望他的葬礼能像婚礼一样热热闹闹的。
所有的宾客都不是来苦着一张脸吊唁他的,而是来他的葬礼上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最好还能蹦迪。
黄清若没办法为他做到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还能蹦迪。
她能做到的只有,现在不在他的面前掉眼泪。
黄清若现在也确实掉不出眼泪。
她今天很平静。
回来的一路她都很平静。
平静地,黄清若弯腰,凑近一些,注视路昂。
经过入殓师整理过的路昂,穿着他日常的服装,左耳上闪烁着黄玉耳钉的光芒,嘴角隐隐约约也是勾着的。
还能看出来路昂的脸上被化了点妆。
遮盖路昂的皮肤上留下的一些伤痕。
而路昂躺得太规矩了。
他平时睡觉的姿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规矩过。
一点也不像他。
黄清若很想帮他重新调整姿势。
最后能做的,却只有将他的左手从他的身侧捉出来,握住。
可,太冷了。
他的手太冷了。
路昂的手怎么可能会是这么冷的?
路昂的手,从来都是热的,热烘烘的。
现在一点也不像他。
黄清若很想帮他搓热。
最后能做的,却只是更低地俯下自己的身体,脸颊贴上路昂的手。
贴了一会儿,黄清若便不知不觉地,又将自己的耳朵,贴上路昂的心脏。
闭着眼睛,她屏息静气,认认真真地侧耳倾听。
……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完全听不见路昂的心跳。
那蓬勃有劲的、充满力量感的路昂的心跳,彻底消失了。
彻底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黄清若的眼睛发烫。
好一会儿,那股令她眼睛发烫的热流才被她给忍了回去。
忍回去之后,黄清若才重新睁眼,并稍稍直起自己的腰身,重新和路昂拉开一点距离。
“生日快乐。”
她轻轻地说。
她赶上在路昂生日的这一天见到路昂了,那么原本她准备给路昂的祝福,也必须送上。即便路昂的生命,已经永远停留在了他的二十二岁。
“我不是赶回来跟你道别的。”黄清若嗓音清泠泠地继续道,“我是赶回来给你过生日的。”
“也是亲口通知你,你当爹的愿望实现了。孩子出生了。”
“但今天你见不到他。”
“不过我也见不到他。”
“他提前从我的肚子里出来了,得在保温箱里养足月了、确认身体状况没问题了,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之后,我再带他见你。”
顿了顿,黄清若的一只手,轻轻抚摸路昂的脸:“孩子都给你生完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跟我结婚?难道要让孩子没名没分地当你的私生子?”
“你不跟我结婚没关系,我跟你结婚。”说着,黄清若从衣兜里取出那只刚买到的戒指。
材质是路昂喜欢的金属。
造型是路昂喜欢的带点夸张的机械朋克风格。
黄清若将戒指往路昂的左手无名指上套。
还好,并没有太大,也没有太小。
戴好之后,黄清若扣紧他的五根手指。
灵堂是安静的。
路昂是无声的。
安静与无声之中,黄清若的耳畔仿佛能听见路昂说:“喂,有你这样强抢民男的吗?”
嗯,她承认,她现在就是在强抢民男。
再次弯腰,低伏自己的身体,黄清若轻轻地往路昂的嘴唇落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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