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枫在徐皇后的未央宫里住了有一个多月,转眼就要到中秋了。
皇后娘娘问她中秋想不想出宫回家去,孟晚低着头小声道:“臣女哪里还有什么家。”
皇后叹气,只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孟晚枫摇头:“臣女曾经也指望过他们什么时候可以退一步,可以高抬贵手,换来的从来都是步步紧逼,致死方修。”
皇后咳嗽了两声,想起太子来,不由闭了闭眼。
是啊,有时候并非自己不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实在是那些人步步紧逼,让人退无可退,她看着帕子上咳出来的血沫,不动声色地将帕子藏进了袖中,钻紧了拳头。
这时,常少监入内通禀,说是皇长孙来了。
皇后的面色一缓,笑道:“快叫晟儿进来,本宫一天不见他就想得紧了!”
皇长孙李晟进来之后,皇后也没让孟晚枫退下,她拉着李晟说了好一会话,主要还是问长孙妃周氏的身体情况。周氏进门半年不到就怀上了,原本也算顺利,可九个月的时候,被宫中一位三岁的小皇子冲撞,导致早产。
周氏产下一名女婴,那女婴产下半年后便夭折了,周氏的身体自生产后也弱了许多,时好时坏的,太子妃娘娘便强势做主又给皇长孙纳了两位侧室,俱都是家世不差的姑娘,周氏被刺激得身体更差了,皇太孙时常在妻妾三人和母亲中间左右为难,弄得里外不是人。
皇后听闻周氏依旧时常因为妾室而落泪,不免露出不满的表情,忍不住骂道:“扶不起的东西!”
皇长孙被子嗣和女人的问题弄得焦头烂额,原本听闻母亲和皇祖母说周氏的不是,他还会维护一两句,毕竟他与周氏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是有感情的。
可现在,他疲惫地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沉默地听着徐皇后的话。
“本宫听说,你皇祖父最近时常招李昭去御书房,连内阁议事也时不时会带他去旁听,你呢?”
皇长孙李晟微微抬头,触碰到徐皇后那鹰一般的目光,便是浑身一颤,握紧了拳头道:“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儿臣想在父亲跟前尽孝。”
徐皇后猛地咳嗽出声,竟然喷出一口血来,吓得李晟大惊失色,慌张地大喊:“太医!常少监,快去传太医!”
“闭嘴,蠢货!”徐皇后又拼命咳了一阵,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好容易压住胸口的怒火,有些悲哀,又有些无力地躺回软枕上,喘了好一会气,才不无悲哀地说道:“本宫真后悔,后悔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让陛下封他为世子,后悔在皇帝登基之初就让陛下立他为太子,让他这一生过得如此平安顺遂,到头来,竟然教出一个蠢货!”
皇长孙红了眼睛,他低着头,死死咬紧了牙关。
之后徐皇后看了一眼孟晚枫,让她退下,皇后确定她走远之后,才一把拉住李晟的手,抓得极紧极紧,李晟被皇祖母抓得吃痛,却不敢表露出来,他怔怔地望着徐皇后,不知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徐皇后压低嗓门,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李晟,你听好了。本宫已经时日无多,这是你跟太子最后的机会了!一旦本宫倒下,陛下与你父亲之间最后的那点情分就没了,懂不懂?!”
李晟的嘴唇颤抖着,双眼早已噙满了泪水,他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皇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
“闭嘴!这时候了你还要跟本宫讲这种没用的废话?”她喘了两口气,继续道:“周氏,若是她担不起长孙妻的担子,就不必留了!”
“祖母!”李晟闻言惊恐地瞪大眼睛。
徐皇后不理会他,继续道:“我与你母亲已经商量妥当。中秋之后,就是秋猎。本宫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保下你跟你父亲。可是你也要记住,本宫只有这一条命!你们若是这次再抓不住机会,就没有下次了!你跟你父亲、母亲,府里上千的性命全都将不保,给本宫把眼泪擦了!你父亲立不起来,你就要立起来!你瞧瞧李昭是怎么做的!”
李晟被徐皇后吼得闭紧了双眼,只顾拼命点头:“孙儿听祖母的,孙儿都听祖母的!”
徐皇后终于松了口气,摊回引枕上,语气终于缓和下来,道:“你不必亲自动手,我跟你母亲自有安排。周氏走后,你去求你皇祖父,把孟晚枫赐给你。”
“孟……!”李晟再次被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本宫看着坚毅、果敢,堪当大任,倒是有几分你母亲的风范。”
太子妃言氏乃是前内阁首辅言景钺的嫡女,可惜言景钺在太子被废那年就乞骸骨告老了。不过言氏是个极为能干强势的女人,自从太子被废,若非有言氏在侧,太子大概早就自暴自弃,东宫早就散得什么都不剩了。
徐皇后接着道:“她若是不愿嫁你,你便找个法子将她除了,除她不必大费周章,你皇祖父不会在意一个只会给他找麻烦的小丫头的死活的。孟晚枫是一把刀,但这把刀你须得握在自己手里,懂么!”
徐皇后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便累得闭上了眼。
李晟擦干眼泪,低着头悄声退了出去,在未央宫偏殿的后院里,看到正在煎药的孟晚枫。
他神情复杂地盯着这个还未及笄的女孩儿瞧,好半晌,孟晚枫似乎终于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也朝他望过去,微微一笑,朝李晟行了一礼。
李晟朝她点点头,道一声:“辛苦姑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