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寺的屋子里都是没有地龙的,而且静玄师太没有给宋清月准备上好的无烟炭,竟然只给了些柴火!还是没劈过的柴火!
要不是宋清月身边一直跟着十几个暗卫,她估计还要带着墨兰、墨菊几个小丫头亲自劈柴!
这可让宋清月遭了罪了!
她既怕冷,又怕烟,在暗卫从王府把带烟囱的铁炉子拿来山上之前,可累坏了墨菊、墨兰几个,将炭火炉子不停搬进搬出的。
被放了血的宋清月依旧没有恢复元气,最近唯一让她高兴的事就是二姐姐生产很顺利,成功在腊月底的时候,生了一个胖小子出来。
虽说出生时间比预产期早了一点点,但孩子十分健康,大人也平安无事。
宋清月知道自己不该重男轻女的,可人到了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中,就不自觉地想要快点有个儿子。
女儿出嫁之后就是夫家的人了,与娘家的联系比起现代小家庭要少得多,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业,女人自然也是有了儿子才能真正在娘家站稳脚跟,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在有能力改变现状之前,她真为二姐松了一口气。
当然,城南的小济养院依旧叫她挂心,想要曾茂枝带她下山过去瞧瞧情况。
但曾茂枝死活不同意,极力阻拦。
“世子妃,您身子本就虚弱,万一受寒生病了,属下无法交代啊!”
宋清月叹口气,道:“诶,算了,不为难你了。这里是一千两银票,你拿去,把炭火准备足!或者等路通了,派人去保定庄子上拉几车煤回来。要是附近有人家房子塌了,没地方住的,就都收留了吧。路上要是有遇到受冻挨饿的,也都可以带回那几间院子去。”
世子妃花钱一向豪爽,曾茂枝没有太多惊讶领命走了,在院门口,遇上几个小尼姑,他低头一瞧,都是平日里跟在那老妖婆身边的几个,顿时戒备起来。
“你们过来作甚!”
曾茂枝剑眉倒竖,将几个小尼姑吓得纷纷往后缩。
“侍卫大人,我们,我们来找世子妃商量事情。”
“商量何事?!”
“师……师太她病了,也找不见其余几位师傅,我们便想找世子妃问问当如何是好。”
曾茂枝细细打量她们,确认几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才缓和了语气道:“几位里面请吧。”
他又跟着返回宋清月的屋子里。
宋清月对于几位小尼姑的到来还挺意外的,和善地笑着请她们坐了,问道:“几位姑娘寻我何事?”
带头的小尼姑道:“静玄师太病了,其余几位师傅大约是下山给师太找大夫去了,不见踪影。可这寺里总要有人主持大局,我们就想到您了。”
说话的小尼姑看着跟宋清月一般年纪,眉目很是精致好看,若是稍微丰润一些,应当是位姿色艳丽的女子,可惜她现在脸色苍白,形容消瘦,活脱脱被折磨得减三分颜色。
宋清月暗暗打量着她,笑着问道:“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免尊姓常,名慧瑛。”
宋清月微微挑起眉毛:“姓常?可是跟已故的郑国公有什么关系?”
小尼姑微微一笑,道:“正是小女的姥爷。”
“姥爷?”
说起常家也是开国勋贵之一,可惜头三代郑国公,娶的不是公主就是郡主,无法纳妾,导致常家几代单传,到常慧瑛外公这辈于是没再娶公主,可这位国公爷偏偏又是个情种,只跟夫人生了两个闺女,在三十五岁的时候,跟随当今北伐鞑靼受了箭伤,而后不治身亡。
鼎盛一时的公爵府就这般消失了,宋清月一度怀疑这是天子要消灭常家的阴谋!
不过,为何她会跟着外祖姓,又为何会落到被送来这里落发的境地?
常慧瑛一瞧宋清月那眼神便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了,微微一笑道:“不瞒你说,我至今不知生父是何人,母亲怀我时不愿开口告诉外祖母,生我时又难产而亡,我便跟着外祖母过了。”
“竟是这样!”宋清月轻叹一声。
“至于我为何会到这里来,与世子妃您的遭遇倒是不太一样,我因夫家的小妾陷害而流产,之后又被夫君休弃,然后被婆婆送来了这里。”
“那你外祖母……”
“就因为我外祖母过世了,他们才敢这么对我,姨母也早早没了,嫁妆也被夫家吞了,现在的我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妈呀,这也忒惨了!
这妥妥的是另一本重生穿越文的女主设定了吧?
见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副泰然的模样,宋清月试探地说了一句:“宫廷玉液酒……”
常慧瑛一愣,皱起眉头来打量宋清月,心想传闻说这世子妃有疯病,不会是真的吧?
宋清月见她没反应,又试了一试:“奇变偶不变……”
常慧瑛依旧一脸茫然,她低头没趣地啧了一声,算了,不是老乡,但不排除这位是重生的可能性。
宋清月挥挥手,挥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正色道:“行了,开春之前这里我来主持,你们不必忧心。”
常慧瑛见她立刻恢复了正常,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不过很快微笑起来道:“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这日下午,曾茂枝下山打探过后,回来复命道:“世子妃,济养院那儿一整条胡同的屋子,就剩下咱们没塌了。”
宋清月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惨?”
“全赖您之前做的加固工作,三个院子,只塌了一间没人住的柴房的顶,现在街坊邻居全挤到咱们那几间院子里去了,属下今日买了五十床被褥,五百斤木炭,三百斤大米,两百斤面粉,两百斤豆油,两百斤猪肉,两百斤酸白菜,一共花了八百七十八两三钱银子。”曾茂枝道。
听到他居然花了近九百两银子的时候,宋清月高高挑起眉毛来。
曾茂枝赶紧解释道:“城里各处道路都不通,雪还在下着,城外物资运送不进来,城里现在卖什么都是坐地起价,绝不是属下贪墨了银子去!”
“我信你的!只是没想到能贵到这么离谱的程度。”
她皱眉思索一阵,忽然又问道:“城里可还有无家可归的人?”
“有!还很多!属下看着也不忍心,可咱们那三间院子实在也不大,光是塞下胡同里的街坊邻居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官府没有动作?”
曾茂枝摇头:“大约是顾不上,只有顺天府的衙役和部分五城兵马司的人在街上清理积雪。”
宋清月想了想,忽然笑起来,这不正是机会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不搏一把怎么能行?
她让墨菊把她放钱的小木匣子拿来,从里头摸出四万两银票,道:“将京城便宜的酒肆客栈都包下来,包一个月,请无家可归者暂住一段时日。另外,你去王府我库房里,取些能出手的头面首饰,拿去当了,用那些钱买木炭和吃食。”
曾茂枝望着世子妃,忽然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世子妃这是在给她自己,给世子殿下积攒名望呢!
“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肃王府的可怜世子妃在为夫君积攒福德,盼他早早归来。”
“是,属下遵命!”
曾茂枝寡淡的面容上显出极为兴奋、雀跃的神色,他笑着接过银票,带着三个手下下山办事去了。
无独有偶,肃王殿下跟宋清月想到一块去了,听闻京城遭了灾,便差汪公公去包城中客栈给人住,就说是给儿子行善积德,盼他平安无事。
结果汪公公就跟曾茂枝撞上了。
两人一商量,汪公公便把城里的托付给了曾茂枝,自己则到王府庄子上安排收容城外无家可归的灾民。
碰巧,因为七夕那次的棋赛,王府温泉山庄的收容能力一流,不讲究的话,收容千把灾民不在话下。
宋家紧随其后,亦是敞开家门,接纳了几十位灾民。
而宫里刚刚恢复一点的皇帝,被这一场雪灾急得又晕了一次。人人都在关注皇帝的身体,等到宋清月和肃王的所作所为传进宫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事已经被传开,肃王府在京城地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连前些日子被大家传说得了疯病的世子妃也获得了无数同情,典当行老板亲口说的啊,说是世子妃的下人拿了好几副价值连城的头面过来典当,就为了给大家买木炭、买粮食。
无论是否接受过肃王府的救助,老百姓都真心实意地祈祷肃王府那位世子殿下并非真的遇难了。
皇帝虽然恼怒,但他现下病着,有些无能为力,更要命的是,他手上还没有可以置老三于死地的把柄,不能无故发难。
一月过后的大朝会上,皇帝终于开始露面了,宫中开始传消息说是陛下已然完全康复。
可这样的传闻谁也不信,皇帝在众臣面前露面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脸上还有连脂粉也无法掩盖的暮气,政权即将交替的紧迫感沉沉压在每个朝臣的心头。
几位势力庞大的皇子都知道,到了图穷匕首现的时候了!
请求皇帝册立储位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但缺乏安全的老皇帝依旧还想拖着,于是直接下达了禁海令,想要借此转移朝臣的注意力。
可出乎老爷子预料,禁海令的下达并未引起什么反对的声音,无论是曾经极力阻拦海禁的泾国公还是宋建鸣,都十分反常地默不作声,接着请求皇帝抓紧时间指定继任者的奏章就又开始堆满了老皇帝的案头。
请皇帝册立诸君,在这个迟暮老人的眼里无疑就是在对他说一句话:“你快死了!”
他被气得头发昏,将所有相关奏章一把火烧了。
自他登基以来,在政事上还真是少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可朝臣已经不想装下去了,所有人都不想装下去了,在此问题上一向不发一言的宋建鸣直接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肃王殿下歌功颂德,例举其在岭南时抓捕倭寇近万,捣毁海盗帮派三个,回京之后老实本分,未有过错,这次雪灾期间还主动自掏财物帮助大家度过难关,有才干,有德行,堪为大任。
听到宋建鸣把个吊儿郎当的老三夸成如此一个君子风范,老皇帝差点没当场啐他一口。
而泾国公不甘示弱,也出列例举九皇子俞王殿下的好处,说他孝顺,有容人之量,乃有仁君之风范。
宋建鸣不甘示弱,大周朝建国以来一向立嫡立长,现在无嫡的情况下,肃王最长。
于是皇帝开口道:“要说立嫡立长,炽儿才是朕的嫡长子!”
宋建鸣看着皇帝微微一笑,也不再装鹌鹑了,直接用一句:“无才无德,不堪为君。”怼了回去。
皇帝盯着宋建鸣坚毅的眼神,面色愈发地狰狞,并且开始确定一件事:李昭没有死,那小狼崽子逃走藏起来了!
问题是,不仅皇帝明白了,朝中所有大臣都明白了,那些对于肃王殿下有所动摇的人再次坚定地站在了肃王这一边。
这日宋建鸣被拖出大殿外打了二十廷杖,满屁股是血地被抬回府中。
不过宋建鸣一点不后悔,这时候不争,更待何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