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魏颖眉头稍松。
她看了一圈众人,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要回到陆行的身侧。
“等等!”董向雪道。
围观众人皆是将目光落到董向雪身上,眼中多有好奇,探究着这位“白雪”的意图。
唯有董宽眉头一皱,握着酒杯的紧了紧,些许酒水洒出。
魏颖停步,侧身回头,眉眼弯弯,“怎么?”简单的二字,却是咬着牙说的。
董向雪双手落于臀侧,一步走出,身子前倾,胸脯微微抬起,道:“姑娘看着不像世子的丫鬟,这世间哪有丫鬟蒙面的道理?”
“小女子别无所求,惟愿姑娘摘下面纱。”
这话勾起了众人的兴致,他们的确对魏颖面纱下的面容颇为好奇,世间蒙面无非三种,一是遮丑、二是掩美、三是遮掩身份。
不过,这魏颖既然来赴宴了,那第三种就可以排除了。
相较于众人的探首投目,陆行则是低着头叹气,他再饮一杯美酒,心中大无语。
坦白说,魏颖有贵妃容貌,便是着素群,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貌。
论面容,董向雪不及魏颖,论身段,亦是不如。
不过,董向雪有粉毯和衣裙装束的加持,故在众人眼中,或许能落个平分秋色。
“哦~”
魏殷眨眼,美目中有流光溢彩。
“姑娘想看?”说着,魏颖右手摸到左耳廊,将系着发丝的细绳解落。
“那便请姑娘好生看看?”声如九曲连环,柔生百魅,就好似那日照南轩的初见,惊异满堂人。
两颊稍有绯红,鼻如翠峰,秀外内钟,只见其小嘴微张、眼眸轻眨,秋波浅色,好一个娇滴滴美人。
莫说堂下酒客看得痴神,酒杯掉落,酒水洒了一身都不知道。便是容貌倾城的董向雪亦是看呆了,眼睛不停地眨,双手揪着衣裙,目光死死地盯着魏颖的面容。
陆行独自饮酒,黯然神伤,满堂坐客,竟是一个能举杯的都没了。不知觉得,陆行惦记起辛乙来,若不是有那家伙百般撮合,他和魏颖也不会走到今天。
带魏颖来的时候,陆行就做好了准备,怕是明日魏颖的容貌就要竞走了,倾国之姿,得让多少亮丽女子愧色。
董向雪张张嘴,一句话应是拆成了好几段说,“你、当真是,一个美貌的女子,请宽恕向雪,向雪眼拙了。”
她彬彬有礼地屈膝作揖,此话说完,面色也恢复了常态。
“我有一舞,姑娘可愿随我同舞?姑娘貌比天仙,想来在座的诸位都渴望看姑娘一舞。”
这话如落水巨石,浪涛惊得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其中有不少人面露贪色,起哄道。
“向雪说的不错,姑娘若愿同舞,那定是人间绝迹,是仙女下凡。”
“若是姑娘愿与向雪一舞,小生愿执笔为姑娘写书,此等庆事,当传为天下佳话。”
……这说得勤快的,正是先前出言不逊的几人,此刻他们的脸上已是一副谄媚。
“跳舞?”魏颖一愣,摇头道:“我不会。”
董向雪亦是一脸错愕,等了许久,眼中的难以置信才渐渐褪去,“那姑娘会点什么?”
魏颖说道:“我会弹琴,不过没学多久。”
董向雪问道:“那我添一琴于堂前,请姑娘照着谱弹奏,姑娘可愿?”
魏颖没有回答,回头看向陆行,眼睛轻眨,似是在征求陆行的意见。
陆行点头,道:“你若是愿意,那便弹吧,你若是不愿,不必委屈,有我在,没有人敢强求于你。”
话如掷地,让堂下众人纷纷意识到,眼前的天仙女子已经名花有主了,是他们万万都招惹不起的北地世子。他们藏起贪婪的目光,不少人低眉喝酒,压下小腹的火气。
魏颖的声音如丝竹悦耳,足让世间男子为其魂不守舍。
“那公子呢,你想听吗?”
她的声音越好听,众人心中就越是难受,女子只问陆行一人,此琴便是弹,也仅是为了一个人弹奏的。
“想,”陆行点头,道:“颖儿的琴,许久未听了。”
一口一个颖儿,言语又是相敬如宾,明眼人都瞧出了魏颖和陆行的关系绝非仅限于丫鬟和公子,当能更进一步。
不少家主看向董宽的眼神中流露出可惜,此番董宽让本家小姐出演,怕是弄巧成拙了。
“来人,备琴。”董向雪卓约而立,抬手顿足都极尽美态,众人的目光再度被她所吸引。
堂前左侧,婢女们抱上一架琴,放在桌子上。
待魏颖落座,照着琴谱落指,琴音起调,最外圈的乐师跟着起奏。
白裙舞动,董向雪单足而立,双手挥动水袖,如一只仙鹤立于山崖;她腾空而起,玉足在空中划圆,两足离最远,如松石一线天;再是扶腰仰面,发落碧丝绦,水袖朝天去,好似开了一道登天阶、仙人路,目怯怯、身欲坠,一袭白裙落红尘,心有不甘画泪痕。
魏颖侧身,青丝藏起半边脸,左手压弦,右指连连落下,小雨急切切,天色暗蒙蒙,大雨将倾盆。
众人皆是侧耳聆听琴音,目光落处是妙曼身影,两位女子一个青衣,一个白裙,在所有人心中落了一句,“不是人间客,当是天上人”。
陆行紧盯着,心头一颤,觉得手中酒都失了滋味,舞姿妙曼,便是大周宫中的舞女,都差其三分。这等女子,若是能齐齐带在身边,左右皆是知己,当是人间快意。
琴声欲浓,美酒洒桌。
婢女端上一个木盘,其上是一壶酒。
水袖中探出一只羊脂玉手,肤白更胜衣裳,只见董向雪拿起酒壶,脑袋便向后仰,右手高提酒壶,如琼浆滴落,身躯弯如弓月,一抹银月美,却是不及美人唇角熏红。
又是婢女端上木盘,其上立着两个酒杯,董向雪美眸惺忪,是美人醉酒,宿醉方醒。她玉足缭乱,手中酒壶倾斜,为酒杯满上琼浆。
她踉跄步子,玉足踩到白裙,似是要摔倒了,却是嘴角勾起笑容,身子轻盈腾空跃起,转了一周,水袖过面颊,再落地时,已至堂前。
其后的婢女连忙端着美酒跟上,毕恭毕敬的低头。
董向雪的眸子朦胧,如灌了一江春水,两颊更甚,日落满江。她微微张嘴,朱唇逐波,柔声道。
“请公子饮酒一杯!”她头也不偏,目光与陆行的眸子相互勾连,玉手拿起两杯酒,将左手的美酒递出。
陆行点头,便要探手接过。
“咻、铛!”
一柄银剑划破木盘,寒光就在一瞬间,那个端着盘子的婢女将短剑刺出,朝陆行的胸口而去。
“糟了!”陆行心惊,右手正探出接向酒杯,此刻再想打开养剑葫,已经迟了。
剑锋就在眼前,再有那么一息,可就差那么一息,这剑速度极快,那婢女的境界很高,陆行面露苦涩,余光看向了在座的所有人。
满堂皆惊恐,唯有一人,董家家主董宽低头饮酒,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陆行再是看向咫尺间的董向雪,他忽的明白了,自己从头到尾都陷入了杀局之中,好一个董家小姐,好一个董家。
“哎,要死了。有些突然了,就是对不起她们了……”
“其实也没什么对不起可说的,魏颖还没嫁我,以她的容貌,此番过后,有大把人愿意娶她;黎芮本就是青楼女子,早知道那日就不该救她,让他随着齐睦殉情,也算是造了一断佳话;柳丹扬和小钰都是雪津城的人,有三叔和阁老们帮衬,日子不会太糟;还有宋倾然和谭菁,我没法信守承诺,婚契便算无效。”
“呵呵,我陆行一生,唯对不起一人。”
“姐姐……”
“弟弟不争气,要死了,姐姐别为我哭,不值当。”
剑光如期至,却有一抹白色落入陆行怀中。
剑锋染了红芒,鲜血直滴落,陆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董向雪正躺在他的怀中,目光苦涩又柔情,“公子,这一剑,向雪为你挡了。小女子仰慕公子,唯做,力所能及。”
“望公子、以后,力所能及……”
大胆!陆行见婢女持剑再度刺来,右手化掌挡住一剑,短剑直接洞穿了他的手掌。
此刻,陆行左手打开养剑葫,玉蝉、古刹如流光探出,直向婢女刺去,刺穿了她的衣服,只见其体表有金光,与剑锋相撞,传出“铛铛”的声响。
婢女弃掉短剑,双手推出绵延真气,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向陆行攻去。
“哼,断江境武夫,区区武道第五楼,刺杀不成还不逃,找死!”
陆行剑指一挥,玉蝉的缺玉处有一抹剑气溢出,剑气劈开攻来的绵延真气,再度向婢女斩去。
婢女脸色一变,慌忙退步躲闪剑气,她才逃出门口,腾空的时候被剑气斩在了背上。有鲜血滴落,婢女已然负伤,不过陆行没有去追。
他咬咬牙,将刺入手掌的短剑拔出,连忙用左手捂住董向雪胸脯的伤口,喝声道:“都他妈愣着干嘛,还不叫大夫!”
“传我令,青州南郡所有医者,一日内齐聚平河城。”
“再有,关闭城门,准进不准出。”
魏颖眼中含泪,连忙来到陆行身边,眉目有泪,“公子……”
“我没事,”陆行说道,掌心燃烧出神火,将神火渡入董向雪的心口,以此护住她的心脉。
“你替我按着她的胸口,我用剑气封住她的动脉。”
魏颖连忙跪坐下,手捂住董向雪的伤口。陆行调动剑气,剑气霸道,一定会损坏她的经脉,但此刻生死存亡之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做完这一切,陆行抬头看向身侧颤颤巍巍的蒋镇,冷声道:“准备一间院子,要清静。”
“欸,”蒋镇两股颤颤,险些跪在地上,慌忙道:“有、有,世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