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萧有一位国师,姓储名只知白。擅长占卜与道法,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传闻大萧的国运都是因为有他才能昌盛如此。
这位国师极少见人,连皇帝萧光霁也不常见他。只有每年祈福之日他才会出现在众人眼前。
传闻中的他似玉面娇郎,喜爱白袍,身形修长偏瘦,有一股病态美。再加上他的神秘疏离之感,大家对他的评价众说纷纭。
这位国师经常在皇城的玉堂阁闭关修炼,随身的只有一位叫做时安的侍女。听闻是国师捡回的弃婴,凡事国师所到之处,这位侍女都会伴其左右。
当聂云华看到国师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眼中充满了疑惑。
“国师大人怎么突然造访哀家的凤鸣殿?”聂云华面带微笑,慈祥的问道。这样一个神秘与她无交集的人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怎么想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褚知白坐在贵人席上,笑吟吟的说道:“臣近日算来皇后娘娘运气极佳,所以特来祝贺。”
“哦?是吗?哀家能有什么好运呢?”聂云华饶有兴趣的问道。
褚知白示意时安将早已准备好的符文递交给聂云华。环香上前接过,展开递给聂云华看。
聂云华看着符文上用朱丹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疑惑的问道:“这是?”
“这是护身符,娘娘的好运可能会因为一些怨灵所干扰,您贴身放着这枚符,以后所想皆能如愿。”褚知白向她解释道。
听闻怨灵二字,聂云华立马想到苏菱。
她狐疑的盯着褚知白的笑颜,心中想着:他莫不是算到了什么,在暗示哀家?
天性多疑的聂云华接过了符文,既然这位国师专门来提醒她,那便收下他的心意,毕竟他所说的确有其事。
怕苏菱的怨灵真的阴魂不散,聂云华向褚知白说道:“既然国师大人能来好意提醒哀家,那就再有劳国师大人替哀家将这凤鸣殿做个法事吧,哀家近日总是头疼,怀疑是邪祟所至。”
褚知白的眼眸微闪,这正是他来此处的用意。
“臣知道了,娘娘放心。”褚知白站起身来说道:“那就烦请娘娘回避一下,臣来此时发现殿外正庭怨气极重,这就为您施法驱祟。”
时安上前托住褚知白的手臂。
聂云华眼中闪过一丝凉意,这样苏菱那个小畜牲就真的永世不得安生了。
“好。”
聂云华将符文紧紧的握在手心,吩咐环香为褚知白准备施法的东西,随后便离开了凤鸣殿。
环香上前询问褚知白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褚知白却摆摆手说道:“这些小事我的侍女来就可以了,姑娘也去休息吧。”
环香被眼前男人温润的笑颜与话语惊得脸红心跳,她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时安咳嗽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好,奴婢知道了,有劳国师与姐姐了。”环香垂眸娇声说道。
她从未见过如此温柔之人,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
世人皆说褚知白与人疏清冷,但是真的站在她面前被他温柔的注视着时,才能知道他的眼神有多让人容易沉沦其中。
环香连忙打消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幻想,离开了凤鸣殿。
凤鸣殿外的侍卫也被聂云华支走,偌大的凤鸣殿此刻只剩褚知白与时安两人。
一直沉默寡言的时安眼中露出厌恶,撇了撇嘴说道:“国师大人不愿与这些虚伪的人相处真是先见之明,我刚踏入这里一步就觉得怨气极重,再看那皇后娘娘虚伪的样子,真是令人心生厌恶。”
褚知白挥动手中的玉骨折扇,敲了一下时安的头,略带训斥的说道:“你这丫头,又乱说话。”
时安吐了吐舌头。
她看了眼殿外,眉间带着担忧,“也不知这怨气之主生前遭遇了什么,我都感觉胸口极其压抑,难以呼吸。”
“若是你不舒服,就先回避吧。”褚知白恢复温柔的语气。
时安倔强的摇了摇头,她紧紧的搀扶着褚知白,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说道:“我要陪着国师大人,时安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位亲人了,我不想你出事。”
褚知白笑着摇了摇头,“又在说胡话了。”
他缓步走到凤鸣殿外,看着本来该是一片血迹现如今却一尘不染的地方。
他将手从时安的怀中抽离,抛出一枚符文,扔向那片土地,随后变换指法,嘴中念念有词。
“以吾之血,献祭怨灵,前生之因,与吾诉之。”
符咒漂浮在半空中,地上圈出一片血红色的光圈,一股凄冷感袭来,时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储知白的指尖渗出一丝血迹,飘向符咒。
符咒面前逐渐显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褚知白将手伸向那个人影,指尖的血迹向它源源不断的流去。
“告诉我,你有什么心愿未了?”褚知白淡然开口。
人影微微睁开眼眸,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她张了张唇,像是在说话。
一滴泪从它的脸上滑落,滴在了地上,血红色的光圈瞬间消失。
褚知白虚弱的垂下手臂,时安连忙上前搀扶住他。
“国师大人,怎么样了?”时安看着地上的血迹,中间一大滩,四方还有拖拽的血迹,她皱起眉头,担忧的看向褚知白。
褚知白眼眸流露出悲悯,他如玉的面孔此时异常煞白。
“时安,烧一张抚灵符吧。”褚知白虚弱的说道,继而转身离开了此地。
时安看着褚知白单薄的背影,暗暗担心,迅速拿出抚灵符文,捻了个口诀,符文瞬间燃烧,最后化作一缕白烟,消散在这片血迹之上。
血迹消散,又变得一尘不染。
时安双手合十,低眉悼念。
随后便追上褚知白的步伐。
两人回道玉堂阁,褚知白咳了两声,时安连忙上前询问,“国师大人,真的不要紧吗?”
褚知白抬眸脸上带着碎弱的笑颜,“无碍,抚灵符烧了吗?”
时安搀扶着褚知白坐在紫檀木椅上休憩,“烧了,我很好奇她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怨气竟然这么重。”
褚知白长舒了一口气,向时安说道:“这姑娘此生从未坦途过,好不容易就要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惜却在大婚之日夫君背弃,而后惨死在这凤鸣殿外。”
“怎么会这样?”时安眼中透出怜悯。
褚知白默默说了一句,“都是命数”。
“那她有什么心愿未了?”时安问道。
“她不想死。”褚知白看着自己指尖的血迹,回想着苏菱刚才说过的话。
时安疑惑的问道:“可是她不都已经惨死了,怎么还会有不想死这个想法呢?”
“我能帮她重生。”褚知白覆手握拳。
时安立马反驳道:“不行,国师大人您的身体都这样了,不能在施法了!”
时安将玉堂阁内摆着的符文全部收走,站的远远的看着褚知白,眼中竟是生气。
褚知白看着这个小丫头激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帮她重生,她亦能帮我,她的灵魂是百年一遇的至纯之灵,对我恢复身体非常有助,只是不知她重生之后是否愿意将灵魂在献给我。”
重生之后,除非灵魂主人自己愿意,才能将她的灵魂带走,否则,无论是谁都无法干扰她的选择。
褚知白犹豫着。
时安则决绝的说道:“既然这件事是国师大人无法控制的,那就不准做。扰乱天数的事情,对您本身极有损耗,您又不是不知道,虽然那姑娘确实很可怜,可是她真的不值得您这样做。”
时安眼中露着不舍,她缓缓走上前来,伏在地上,趴在褚知白的腿上,“人都是自私的,您不要将自己的性命堵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就这样与世无争相安无事的让我陪着您不好吗?”
褚知白温柔的抚摸着时安的头,他笑了笑没有给予时安回答。
他在脑海中回想着苏菱的一生,她本该有最灿烂的余生,有最爱的人相伴,却因种种不可逆的因素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的指尖触摸到苏菱的那一刻,能切身感受到她死前的所有痛苦。
大婚之日赤足疾走,朋友背叛,胸中利箭,四肢断裂,畜牲撕咬,种种痛楚都让这么娇弱的姑娘承受着。
他没有亲身经历都痛苦难忍,更何况是灵魂本人。
褚知白的眼底泛起一丝涟漪,他拍了拍时安,示意自己要休息了。
时安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来。
褚知白步伐沉重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丞相府
江段宸看着苏菱生前偷画他的画像,脸上满是泪痕,从皇城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将自己困在房间中,任由薛斐叫他几声要他吃点饭,也不曾开门。
他就默默的看着苏菱画过的画,写过的字,感受着她的一点一滴。
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苏菱就像他昏暗生活中的一束光,曾和煦的照在了他的心上,带来了温暖,他还没有实现诺言娶她为妻,便永远的失去了她。
他的脑海中一直重复着薛斐告诉他的话,不断想象着苏菱满心失落的样子。
她没有在大婚之日等到他,却等到了自己的死亡。
她该有多无助,若是他没有来皇城,她应该已经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他的江夫人。
他们会一起向江盛川敬茶问安。
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他们会白头到老。
他们会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了。
江段宸将头埋进画中,身子不住的颤抖,泪水浸湿了那些画。
他真的后悔了,若是有可能的话,他多想再见苏菱一面,亲口向她解释,自己没有抛弃她。
可是,他再也没有可能跟她说话了。
盛淮安与薛斐站在江段宸的门外,听着他无助的哭泣。
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所有人都看出江段宸有多爱苏菱。
“让他在缓几天吧。”盛淮安叹了口气。
薛斐沉默着点了点头。
“先生的教学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走吗?”薛斐突然抬头问道。
盛淮安扯出一丝笑容,“苏菱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学生,我做老师的想最后再送送她。”
“好,那先生自便。”薛斐转身离开。
丞相府将原本的红绫绸缎全部换成了白绫绸缎。
原本的婚事也变成了丧事。
丞相府的灵堂赫然多了一张牌位——亡妻苏菱之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