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 祭品

龙石岛，图桌厅。

“洋葱骑士”戴佛斯·席渥斯推门而入，就见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正站在一张硕大的木桌后。

这位国王穿着灰色羊毛外衣，头戴火焰形状的赤金王冠，但相比于之前，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头发已经遍布灰白，眼睛成了深陷的蓝色凹穴，脸皮底下甚至能看出头颅的形状。

戴佛斯暗自叹息，黑水湾的那场地狱般的战斗几乎毁了这位国王。

一年多来，他将自己关在塔顶的房间，不见外人，也不下达命令——除了下令将国王之手艾利斯特·佛罗伦伯爵关入黑牢。

因为艾利斯特伯爵曾劝说史坦尼斯将女儿希琳公主嫁给托曼·兰尼斯特，以达成和解。

而史坦尼斯的暴怒反应也证明了一点，即便在如今这个近乎山穷水尽的境地，这位国王也没有想过投降。

但他无法阻止手下人投降……

“戴佛斯。”史坦尼斯开口道，“他们都在离我而去，你为什么还留在龙石岛。”

“因为誓言，也因为您将我从一个低贱的走私者提拔为骑士。”戴佛斯毫不犹豫地答道。

史坦尼斯面无表情地点头：

“要是世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恪守誓言，或许就不会有战争了。但可惜……”

顿了一下，他颇有些咬牙切齿地继续道：

“蟹岛领主赛提加伯爵也已经投靠兰尼斯特了，你知道吗？”

戴佛斯沉默点头。

史坦尼斯冷冷道：

“有人提议我率军进攻蟹岛，处决赛提加伯爵，烧毁他的城堡，以此来警告那些变节者们。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这是个愚蠢的主意。”戴佛斯毫不犹豫地说道。

“为什么？你不会觉得我现在连蟹岛都攻不下来了吧？”

“当然不是。”戴佛斯知道虽然上次黑水湾战役损失惨重，龙石岛目前还有一千多名士兵，“如今的蟹岛恐怕连一个百人队都凑不齐，我们要想攻下它易如反掌。但我想请问您，蟹岛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史坦尼斯没有回答，他在磨牙。

戴佛斯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话会激怒国王，继续道：

“因为当初您发出征召令时，赛提加伯爵毫无保留地带着他的舰队和士兵来支持您，在黑水湾，他们为您而战，为您而死。”

“但现在他们变节了！”史坦尼斯提高了音量，怒气冲冲道。

“人和人是不同的，有的坚强，有的软弱。”戴佛斯道，“赛提加伯爵是个几乎失去一切的老人，您就算不能原谅他的软弱，也不该杀他。那只会让您显得……”

“显得什么？”史坦尼斯冷冷道，“忠于合法的国王是每个人领主的职责，赛提加忘了自己的责任，罪有应得。”

戴佛斯知道自己会后悔，但还是近乎疯狂地顶撞道：

“当年您哥哥劳勃揭竿而起时，您为何不继续效忠合法国王伊里斯·坦格利安呢？”

房间中陷入骇人的沉默。

史坦尼斯额头上鼓起一根肿胀的青筋，磨牙的声音也变得格外响亮。

“走私者，我可以让你的舌头也短一截。”

“我是您的人，陛下，舌头也是您的，任凭您处置。”戴佛斯道，“但我还是要说真话，虽然它往往十分苦涩。”

史坦尼斯稍微冷静了一些，但眼神中的怒意丝毫不减，盯着洋葱骑士看了半晌后，才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

“说。”

“是，陛下。”戴佛斯暗自松了口气，“不管您如何愤怒，但现实就是我们在黑水湾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再对抗兰尼斯特，或是其他簒夺者，即便您杀了赛提加伯爵，将蟹岛烧成平地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那我应该怎么做？向兰尼斯特投降？”

“不。兰尼斯特不过是窃取王位的小丑。”

“那凯撒呢？听说他已经返回维斯特洛了，还带回来坦格利安家的那个女孩，她可是真龙血脉。”

“真龙血脉充满暴虐与疯狂。”戴佛斯依然摇头，“在我看来，唯有您才有资格统治七国。”

史坦尼斯露出一抹苦笑：

“可我现在手下这点人，拿什么去跟兰尼斯特和凯撒争铁王座？”

“人心。”

“人心？我手下的人都快跑光了。”

“那是因为他们看不到您的决心和勇气。”戴佛斯大声道，“陛下，您不能继续枯守在这座岛上了，您必须做点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你又不同意进攻蟹岛。”

“您可以去绝境长城。”

“绝境长城？”史坦尼斯皱起了眉头，“你也认为真有异鬼？”

“不管有没有异鬼，但至少野人南下是真的，如果让他们突破长城，会对北境，甚至对整个维斯特洛造成极大的灾难，您应该挥师北上，拯救这个国家。”

史坦尼斯沉默。

戴佛斯又道：“正如将马车放在马匹前面是愚蠢的行为，靠赢取铁王座来拯救国家，也是本末倒置，您应该拯救王国，从而赢得铁王座。”

“戴佛斯爵士说的没错！”一个宏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陛下，与即将到来的真正大战相比，对铁王座的争夺不过是孩童之间的打闹，那凡人不可道的远古异神正在聚集力量，随着冷风吹起，凛冬降临，难以相信的恐怖也将来到绝境长城之外。”

戴佛斯回头，就见红袍僧索罗斯正站在门口，身旁还陪伴着王后赛丽丝·佛罗伦。

“夫君，索罗斯阁下说的没错。”赛丽丝王后走到国王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异鬼即将到来，维斯特洛必须联合起来，在唯一合法国王的名义下，也就是你，预言中的王子，龙石岛之主，拉赫洛的选民。”

史坦尼斯露出痛苦的表情：

“既然真神选中了我，为何让我的舰队在黑水湾被烈火吞噬？如今我手下只剩一千三百人，光靠这点力量，能阻挡异鬼的入侵吗？”

“三百年前‘征服者’伊耿手下的士兵也差不多就这么点人。”索罗斯道。

“可他有龙。”

“您也可以有。”

史坦尼斯眯起了眼睛，道：

“我哪里来的龙？”

索罗斯张开双臂，大声道：

“陛下，古老的预言早有预示，您将从石头中唤醒沉睡的魔龙。它们就在您眼前，只是您视而不见。”

确实，龙石岛上到处都是巨龙的雕像。

但也只是雕像，是石头。

不过，这些都是瓦雷利亚人铸造的雕像，据说其中蕴含了血与火的巫术。

或许真能孵化巨龙……

“怎么唤醒？”史坦尼斯耐着性子问道。

“国王之血。”索罗斯道，“唯有死亡方能换取生命。陛下，您需要将一位身具国王之血的人献祭给拉赫洛，便可唤醒石头中的魔龙。当初凯撒在天及城就是这样做的。”

“国王之血？”史坦尼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冰冷的眼睛盯着索罗斯，问道，“你想献祭谁？”

索罗斯低下头：“您的女儿，希琳。”

“你疯了！”戴佛斯脱口而出。

史坦尼斯猛然转头看向自己妻子：

“他跟你说过这事？”

赛丽丝王后嘴唇颤抖，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语气狂热地说道：

“救赎需要牺牲！当年亚梭尔·亚亥为了给‘光明使者’淬火，用的是妻子妮莎·妮莎的心头血！陛下，您要想唤醒魔龙，也必须有所牺牲！”

“希琳是我唯一的女儿。”史坦尼斯冷冷道，“也是你唯一的女儿！”

“希琳有灰鳞病，是被污染的血脉。”赛丽丝王后死死抱住国王，“我还年轻，可以为你生下更多子嗣！”

“陛下！”戴佛斯叫道，“我不了解巨龙，也不了解拉赫洛，但世人皆知，弑亲者都会遭受诸神永远的诅咒！您不能伤害自己的骨肉啊！”

“凛冬将至。”索罗斯道，“陛下，如果您不能阻止异鬼，那您的女儿终将在长夜和寒冬中死去，同时死去的，还有千千万万维斯特洛人。伟大的救赎需要伟大的牺牲，陛下，您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

“陛下……”

“夫君……”

“够了！”史坦尼斯吼道，“你们都出去！我需要安静！”

“是。”三人应声退下。

房间中只剩下史坦尼斯一人，他将头顶的赤金王冠摘下，随手抛到桌面上，又走到北面宽大的落地窗前。

外面是夜晚的星空，以及深沉的大海。

史坦尼斯伫立良久，不言不语，仿佛成了一座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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