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对话, 发生第二遍,卞翎玉还是难以平静。
但这次他已经没有像在荒山那样脑海一片空白,他等着师萝衣补充后半句, 这次是为了她爹爹师桓, 还是不夜山?
总归他如今已经这样了,朱厌也快要现世。他病骨支离, 只余这幅皮囊,还有剩余不多的时间。能给的,十年前卞翎玉早就给她了。他已经想不出,师萝衣还需要自己为她做什么。
卞翎玉不得不转过头看她, 两人现在处在一个被窝了, 再靠近一点,连呼吸都能交织。
师萝衣问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紧张,这会儿月光照亮半间屋子,两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她的心渐渐提起来。
她已经把胳膊收了回来,尽量离卞翎玉不那么近,如今对上卞翎玉面无表情打量她的脸, 她几乎想要回到自己被窝去, 当作什么都没说。
卞翎玉却不可能当她什么都没说:“做我真的道侣,然后呢, 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她有些困惑:“不需要你做什么。”
卞翎玉见她不似说谎, 也确实没有后半句, 良久, 才意识到师萝衣竟然是认真的。他沉默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荒谬的提议。
卞翎玉若还能活很久, 他必定拒绝。神族的尊严不容许有人因为可怜他而施予他。
但人间三年,无力被困在明幽山小院,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哪怕没有卫长渊,他也没有时间再得到她的爱,他心里觉得有些嘲讽,是啊,曾经连她的羞辱他都心甘情愿受了,如今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茴香担心师萝衣懂了情爱,会像师桓那样,为救绾荨付出一切。可卞翎玉知道师萝衣不会,她懵懂的生命里,少许动过的情只有卫长渊。卞翎玉永远不会担心自己死后,师萝衣有多伤心。
这样也很好,他拥有一场梦,也陪她走完这一段最苦的路。他死后把神珠锁在她体内,纵然她将来斗不过那些人入魔,也不会魂飞魄散。
须臾之间,卞翎玉已经做出了决定。但他还是决定最后给师萝衣一次反悔的机会:“做我的道侣,你考虑清楚了吗?”
师萝衣已经走到这一步,也没法退缩,她点了点头。怕卞翎玉看不清,她出声道:“嗯!”
卞翎玉平静地看着她:“你知道真道侣都会做些什么?”
师萝衣当然知道,但她没想到卞翎玉会问出来。她耳根有点烧,还是镇静应道:“我知道。”
卞翎玉这次没再问她问题,他直接倾身覆了过去。
原本师萝衣睡在里侧,后面为了挨到卞翎玉身边,刚好在榻中央。
两人又在一个被窝里,卞翎玉过来再方便不过。
师萝衣作为修士的本能,下意识地挡住卞翎玉,她的手比脑子还快,撑在他胸膛上,没让他寸进一步。
卞翎玉垂眸看着她。安安静静的,仿佛意料之中她会反悔。
师萝衣反应过来移开了手。她倒是没有反悔,她下决心后鲜少有反悔的事。她只是有点脸热,她没想到这么快,她今晚只是打算问一下的。
卞翎玉见她移开手,也没说什么,他冰冷的手覆在她纤细的腕上,恰好是师萝衣方才推他的那只手。卞翎玉在上方垂眸看她,似乎还存着耐心等她再次反悔。
月华似流萤,师萝衣在他身下,呼吸紊乱。这次她控制住了自己不乱动。
两人对望了片刻,卞翎玉的另一只手,轻轻拨开她脸颊上微乱的发丝,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立刻收回手,拇指落在她的脸颊上,眼睑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让师萝衣明白接下来总会发生些什么。
这是卞翎玉第二次这样问她,这一次师萝衣没法再拒绝,既然决定要做真的道侣,那有的事迟早会发生。这本就是她提起的,师萝衣没有道理拒绝他。
她胡乱点了点头,破罐子破摔般闭上眼睛。
看不见,却并不能缓解紧张,反而会让感官无限放大。
最初,只是轻轻贴着,就像蜻蜓点水。但卞翎玉没有离开,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似乎有了温度,渐渐用力,带着她的手腕一同陷入锦被中。
他贴了许久,似乎领悟了什么,唇齿被撬开,相触的那一瞬,她身子几乎颤了颤。
这样陌生的感觉,令她的脸颊飞速窜红,她极力忍耐着,等着这一吻结束。
但却没想到仅仅只是个开始,师萝衣甚至已经没有心情去感慨“他竟然真的心悦我”,“他竟然就这样同意了”。
她满脑子已经变成,他亲够了吗,该放开她了吧,还没好吗?
她的脸绯红,从未没想过吻能缠绵成这样,她的手被软软打开,与他十指相扣,在柔软锦被中越陷越深。
师萝衣感觉到奇怪的变化在他们之间蔓延,她腿几乎都颤了起来,这和第一次与他亲近完全不一样。
她觉出男子的侵占欲,和他引着她唇齿间的嬉戏之意。若非她确信这人就是卞翎玉,还以为他被夺舍了。
师萝衣终于受不住了,她也没想到有人能这么……这么……她用另一只手撑着卞翎玉胸膛,错开他的纠缠,睁开眼睛问:“可、可以了吧?”
身上的人也睁开一双迷蒙的眼,他眼里混着爱.欲,灰墨色愈浓,嗓音听上去却一如既往地平静:“嗯。”
少女纤细的手腕就在他掌中,卞翎玉见她张开檀口,小心翼翼地喘气,脸涨得通红,刚刚还有勇气看他,现在已经哆哆嗦嗦看向了纱帐,一片茫然。
卞翎玉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对她做什么,他刚开始只是等着师萝衣害怕或者反悔,可她临到头,眼里也没有悔意。她都尚且这样,他的动情只会更深。
想起师萝衣两晚没睡了,卞翎玉拉过一旁师萝衣的锦被,把她裹了进去:“睡觉。”
他自己下了床,背对着师萝衣在桌边坐着,平复呼吸。
茶已经凉了,他却喝不出来,嘴里全是少女的馨香。
师萝衣被裹在被子里,半晌才双眼失神,手脚惧软地将脸蛋露出来。
她眨了眨带着水汽的眼睛,入目都是狐狸为他们准备的纱帐。她没敢看卞翎玉,本以为哪怕做真道侣也不过那样,无非如此。
反正更亲密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
现在她才知道错了,错得离谱,这刺-激得身子都在战栗。
她也没敢让卞翎玉再回来睡,毕竟两个人都不可能睡得着了。
师萝衣第一次觉得,以后有什么事最好在白日里说。她昨晚就没睡,今晚看样子也没法睡了。
没过多久,天就亮了。
师萝衣穿好衣裳,那个吻太离谱,她现在没法心平气和直视卞翎玉,早膳她没有和卞翎玉一起吃,自己去后山练刀,但却还没忘让人给卞翎玉煎药。
她出去练了一会儿刀,总算神清气爽,这才回去看书册。
茴香带着人按吩咐在更换屏风,闻言答道:“去后山那片林子了。”
师萝衣摇摇头,心里莫名舒了口气:“他喝药了吗?”
师萝衣放下心来,继续看昨日符邱送过来的册子。她的心比昨日宁静,总算看了进去。
发现半山腰新化形的熊妖一直在欺凌其他精怪,又仗着符邱无法再修炼,管不住它,这两年在不夜山为所欲为,师萝衣在熊妖的名字上打了个叉。
她的处理方式沿袭了师桓,打算吃了午膳就去砍它。
*
卞翎玉在后山的另一片林子里做竹人。
他清楚自己的时间并不多,若南越国作乱的真是朱厌,他得在自己死之前,给师萝衣把天玑丹炼成,祛除她的心魔。
丁白在一旁逗蛐蛐,抽空道:“公子今日气色好了很多。”
这句话让卞翎玉想起自己昨夜的失控,神珠还在师萝衣体内,但他到底才是神珠的主人。先前卞清璇提议过要取师萝衣的血,他不愿,却没想到这样竟然也能……
他没回答丁白,继续做竹人——世间只有神能造出活物,这是他把神珠给了师萝衣后,仅存还能使用的天赋。
卞翎玉庆幸师桓能干,数千年来攒下丰厚家底,天玑丹所求灵材虽苛刻,但有六味灵药在不夜山就能找到。还差的两样东西,是八种灵药中最难找的。
卞翎玉已经派了几批竹人去秘境探索,许多都死在了里面,但卞翎玉并没有放弃,他放出去一批又一批竹人去各大秘境,总能找到自己要的东西。
一只竹人从地底钻出来,飞上他的膝盖,过来报信。
它们有了灵体之后,可以隐藏身形,丁白这样修为的人并不能看见。
“主人,清璇脱离阵法了。”
其他的竹人全被卞清璇斩杀,只有它逃了回来。
“知道了。”卞翎玉并不意外,他如今能困住卞清璇这么久,已经是极限。
只是不知道卞清璇到底会不会罢休。
他隐约明白卞清璇为何会那般执着自己和神珠,卞翎玉回到神域后,卞清璇的事情,他也了解一二。
他的舅父生性风流,不知生了多少私生子女,还要了赤焚族的一个小女奴。
赤焚族就那一个圣女,唯一诞下的孩子,就是清璇。赤焚族在上古神魔大战中叛神,神族胜利后,作为惩罚,千万年来,赤焚族一直为奴为婢。
清璇想摆脱神谕和族人地位,唯一的可能就是嫁给正神。
卞翎玉垂下眸,他见到这个表妹的时候,她已经是个红衣飒飒的女子。但赤焚一族,可以在成年后重新选择性别。
神域的人千岁方成年,那时候清璇刚成年不久。
他以前不认识清璇,但他知道,舅父的儿子居多。卞翎玉并不了解卞清璇的过去,一个旁支神族的私生女,以前也不值得他关注。
但如今不一样,若卞清璇真的做了一千年的男子,为了族人,才甘心在成年时化作女儿身,她就算死,也不会轻易放过师萝衣。
南越之行若是他的死期,卞翎玉死之前,也必须想办法重创卞清璇,逼她回神域。
他要给师萝衣留下足够的时间成长,就算有一日他不在了,小刀修也能在这豺狼环伺的情况下,好好地活着,等她父亲醒来那一日。
*
午膳师萝衣是和卞翎玉一起吃的,两个人坐一起,没法不想起昨晚的事。
师萝衣努力忘记昨晚那种感觉,和卞翎玉商议道:“你先前不是要和我一起回南越吗,下月初就是我母亲的祭日,那个时候,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卞翎玉顿了顿,她并不知那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但他很平静地颔首:“好。”
师萝衣怕卞翎玉在不夜山中无聊,他如今是自己的道侣了,她在努力适应卞翎玉这个身份。
既然卞翎玉也是不夜山的主人,那这里也是他的家,她想了想道:“一会儿用过午膳,我要去一趟半山腰,揍那里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妖。你要不要去看?”
她似乎也没觉得邀请自己的凡人夫君去看自己揍妖有多奇怪。
卞翎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几乎没有阴霾。
不管是朱厌,死亡,这几年的痛苦,孤独,仿佛都能在她亮晶晶的眼里消散。
她自己也是如此,哪怕心魔入体,她却没有为此浑浑噩噩,还在日复一日努力修行,尽心尽力管好不夜山的每一件事。
他轻轻扬了扬唇:“嗯,去看你打他。”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