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秦骏被搡在墙角, 商洛晔钳制他时用的并不是手掌,而且是横压的韧实小臂,坚硬的尺骨直接死死地压扼住了秦骏的咽喉。
缺氧的痛苦与呕意瞬时翻涌上来, 又都被结结实实地梗阻在了喉口。
再加上灌入耳中那些言语的酷烈冲击。
恍惚间, 秦骏甚至错觉自己已然哽塞窒息。
冲击太甚, 秦骏甚至没能感觉到对方是什么时候松开的禁锢。商洛晔的神情过于阴沉凶煞, 以至于眼前一片昏黑星点的秦骏意识到对方抬手时,第一反应还以为商洛晔要下狠手揍人。
但商洛晔并没有。
男人抬手的动作,只是要接起刚刚响起的手机。
有人给商洛晔打来了电话,而电话接通后, 手机中传来的是秦骏再熟悉不过的温煦声线。
是蔺空山。
只是那声音与此刻耳边仍在嗡声轰鸣的秦骏, 却似乎相隔很远。
秦骏努力听辨着从听筒里泄出些许的熟悉嗓音, 好像哪怕只是一个简短字音, 也可以将他瞬时抚慰。
但商洛晔直接开了蓝牙,带上耳机, 连丁点声音都没给秦骏留下。
年轻高大的男人此刻面容森然,对着另一端那人的声音却如常平静。
“嗯。”
“知道了。”
窒息的余韵尚未散去,秦骏被迫艰难地喘息,他刚张了张嘴,甚至还没发出丁点动静,就因为商洛晔冷睇的眼神里那明显的凶戾, 悚然一滞。
那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警告。
禁止他出声打扰。
蓝牙耳机正在收声, 若是秦骏发出什么动静, 一样有可能被通话那边听到。
也是到这时, 秦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颈侧的喉管仍然被眼前男人用坚硬的指节屈顶着, 隔着皮肤, 声带被死死卡住。
让他根本无法发出丁点动静。
秦骏就这么被迫消音,死寂般地旁听着整个通话。
商洛晔的声线完全听不出异样,漠淡如常,让人根本无法想象,他刚刚甚至于此刻还下着狠手。
而听筒里刚才短暂倾露出的蔺空山的声音,却并不像秦骏这些天来听惯了的清淡疏离。
反而带了些许笑意。
好像和新上司聊天的时候,蔺空山的心情很不错。
——秦骏已然分不出,这个剜心的认知和气管上沉压的指节,哪个更让他难以呼吸。
商洛晔并没有多做耽搁,电话打完后,他收起手机,看都没再看秦骏一眼,转身就朝外走去。
等秦骏好不容易按着脖颈呛咳过几声,踉跄地追出去时,才发觉,商洛晔已经头也没回地上了电梯。
商洛晔没有再多质问,没有骂人在这公开表白完全没想过会不会招惹是非,甚至没再给过他一个眼神。
仿佛全然只当秦骏是个死人。
可是这种漠然的无视,却让秦骏甚至比刚才被压制时更加难受。
他脑子里浑噩一片,充斥着过度不解的疑惑。
什么心脏骤停……什么猝死……到底怎么回事??
秦骏粗重地喘息着,好像他的气管已经不被外力影响,却又是从内部被彻底地堵住了。
一喘一吐的呼吸,疼到他甚至开始眼前发黑。
电梯门的彻底关闭需要时间,在商洛晔的身影消失的最后一秒,秦骏直接用自己的手臂卡住已然合拢大半的门扉,硬生生地掰开了电梯门。
他冲过去,去拽商洛晔:“怎么回事?阿蔺为什么……”
商洛晔径直甩手掼开了秦骏。
他终于开了口,冰冷的言语却更是刺骨诛心。
“秦骏,最无耻的刽子手都不会觍颜去和受害者说这种话。”
“说你喜欢他。”
商洛晔冷冷地看着面无血色的秦骏,寒沉的视线居高而下。
“你不会要说,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吧。”
未尽的话语,于此两人早已不言自明——
不知情,并不是能乞得无罪豁免的理由。
而是更为无耻的铁证。
商洛晔目光里的蔑然冷憎比以往两人对峙时都更明显百倍,可唯独这次,却没有激出秦骏的怒火。
那反而更像是比扼住喉咙更致命的重力,沉沉压得秦骏近乎无法站立。
他的膝骨疼得像被敲碎,几要就此矮身下去。
“别再来恶心他。”
商洛晔反手把秦骏扔撂出了电梯,声线漠然如冰。
“滚。”
他甚至没再多说半个字的威胁言语,比如“你再来一定会后悔”。
但男人那沉郁森寒的神色,已经塑成了最显效的威慑。
好像这个在拍摄全程中总被找茬却连一次气都没生过的男人,终于碎掉了那层外在的冷漠。
当真正关涉蔺空山的时刻。
他什么都敢做。
被生生掰开过一次的电梯门终于还是合拢了,平缓地向上升去。
而留在电梯外的秦骏,仍未能脱开满心的惊愕。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眼前耳边好似都蒙上了一层薄膜,让他与这个世界彻底相隔。
“先生,先生?”
直到有楼内的保安过来提醒。
“先生,你的手机一直在响,麻烦你处理一下,这个分贝已经影响到了我们室内的环境。”
秦骏这时才有动作,机械地去看自己的手机。
的确有电话铃声,一直在响。
他愣愣对着屏幕上的“辛明”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忽然醒神一样,猛地举步朝外走去。
秦骏刚刚所在的是大厅内偏僻的侧区,这个时间附近并未有其他人经过,连保安都是找了一会儿才循声找过来。
但等他从侧门走出大厅,四下却已经有行人经过。
秦骏的手机一直在响,旁人投来或疑惑或厌烦的视线。
又有些好奇的目光,顺势落在他戴回了墨镜的脸上。
秦骏根本没管,他快步走到自己的车前,上车重重地摔上了门,锁好了所有车窗。
直到这时,他才按下了手机接通。
辛明的声音传了出来。
“秦少,你现在在哪儿?我们下午预约的采访很快就要……”
这些和工作相关的絮语,秦骏已经听辛明说过很多遍。
以前他只觉厌烦,可现在,这种现实的真切感却让秦骏渐次清醒,好像他此刻已经比任何时候都理智冷静。
秦骏没有回应辛明的催问,反而截断了对方的话,忽然问。
“上个月,阿蔺为什么会去修眼镜?”
这话题转换得太过突然,辛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不过虽然莫名其妙,辛明却格外敏感地听清了那句“阿蔺”。
他的声音里顿时充满了不赞同:“难道您又去找……”
秦骏打断了他:“阿蔺的眼镜是别人送的,其余地方没法维修,必须返还原厂才行,修一次至少要花三周。”
“我三周前见阿蔺时,他的眼镜刚修过,所以眼镜至少是六七周前坏的。”
“六七周前,刚好是阿蔺离职的时间点,而他的离职手续全是你负责的。”
秦骏说得条理分明,无可辩驳,而他的声音也渐渐沉了下来,染上了些许阴郁。
“所以我想问你,辛叔。”
“他的眼镜为什么会坏?”
电话那边的沉寂了一瞬,似是辛明被问住了,而秦骏丝毫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问。
“是你弄的,还是秦志刚弄的?”
秦志刚正是秦骏的父亲。
“我不知道,这种琐事和秦总也没有关系。”
辛明再开口,声音如常。
“秦少,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先考虑一下眼前的工——”
秦骏冷冷问:“你们打他了?”
“……怎么可能?”
辛明皱起了眉。
退一万步讲,蔺空山也绝不是会站着挨打的性格——真要打他一巴掌,恐怕赔偿金都能多翻出几十倍来。
故意伤害在赔偿过程中影响倾向,对方真告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同时,辛明也反应了过来。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秦总几次见过蔺空山,却都强忍着从未动手。
差点给自己气出个好歹。
辛明不想多聊,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从知道秦骏竟然要准备向蔺空山告白之后,他就只希望蔺空山离秦骏越远越好。
辛明也是把控聊天节奏的老手,很快顾左右而言他,想把话题拉回正轨。
可是今天的秦骏却远比之前敏锐,也更固执。
“告诉我。”
他语气阴寒。
“你不说,我就直接去问秦志刚。”
辛明被噎了一下。
他知道,以这位的少爷脾气,这种事真的能做得出来。
辛明只得道:“真的和我们无关,眼镜是他自己弄坏的,不是吗?他早上起床没站稳,自己压坏了眼镜。早上本来也容易会晕……”
“但他不会。”秦骏声音阴魆魆,“阿蔺没有起床气,他早上从没有因为不清醒而搞砸过任何事。”
秦骏直白地质问。
“——所以,他是真的出过事,才导致身体变差了,是吗?”
辛明悚然一惊。
他这时才发觉,秦骏绕了一大圈,居然是在这里等着。
这种耐心的设陷和敏锐的条理,完全不像是他看顾了那么多年的秦小少爷本人。
恍惚间,辛明甚至以为是蔺空山在和他说话。
——蔺空山那三年的完美工作,终于在现时此刻,将秦骏塑成了应有的锋锐逼人。
后知后觉地,辛明意识到。
无论多么艰厄。
但凡在本职业态,蔺空山永不落败。
即使这最终蜕变的导因,是他自己的离开。
而电话里,秦骏已经低哑地揭开了那个事实。
“阿蔺真的差点猝死过?”
“是不是……”辛明终于忍不住道,“蔺空山和你说了什么?”
“他能和我说什么?”
秦骏的声音已经变了调,染上了近乎疯狂的嘶哑。
“他能说什么,你说啊?!”
“没有,秦少,你冷静一点。”
饶是老练如辛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棘手场景也有些心烦意乱。
“我只是想说,他明明拿了钱保证不会开口——”
等这话脱口而出,辛明才猛然察觉了差错。
秦骏已经在哑声追问:“什么钱?多少钱?”
辛明没说话。
秦骏却好像猛然冷静了下来:“十九万?”
辛明惊怔:“……你怎么知道?”
“……”秦骏声线喑哑,“两个月前,有个受赠人专门来找我表示感谢,说谢谢我妈妈五个月前捐赠的十九万八千。”
秦骏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三年,这笔捐款只可能是其他人以秦母的名义捐的。
当时秦骏只觉莫名其妙,也没怎么在意,就把人打发掉了。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钱是蔺空山捐的。
“你们以为他收钱是想讹诈?”秦骏太了解他老子的作风了,“也就秦志刚这个傻.逼,才会做这种事,十九万就想买一条命,还一定要有个尾数来恶心人,甚至都不肯凑整成二十万!”
辛明沉默,这几乎也等同于默认了。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
秦骏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这个。
“他真的就差点死在我身边……而我一无所知!”
辛明难言以对,听筒里只有秦骏的粗沉的急喘在回荡。
忽然地,秦骏的动静骤然停滞,一瞬完全消失。
这彻底的寂静,甚至让辛明怀疑电话挂断了。
但紧接着,秦骏凶戾的声音重新响起,却不易察觉地带了些颤意。
“阿蔺那次出事……是五个月前的哪天?”
没等辛明回答,秦骏忽然自己说了一个时间。
“是十七号下午吗……几点?”
秦骏猛然想起,五个月前,蔺空山曾有次长达两周的突然出差。
而在出差前的那个下午,秦骏接到过一个他的来电。
那天秦骏刚和父亲大吵过一架,秦志刚一开始就不同意他进娱乐圈,直到现在仍然不死心地想要逼他回家。
吵完架,秦骏正烦着,说了当天不做任何工作。
团队所有人都不敢在这时候去惹秦小少爷,偏偏蔺空山却给他打了电话。
秦骏以为蔺空山也被父亲命令来当说客,又或是在这种时候还要拿工作来烦他,连带着对蔺空山也生出了抱怨。
那个电话,秦骏根本没接。
他直接掐断了。
那时蔺空山“出差”两周,秦骏的工作全是经纪人接手负责,所以秦骏确信,辛明一定清楚知道当时所有的事。
秦骏翻出了通话记录里的那通未接来电,近乎逼问:“那天几点出的事?几点?!”
他不能想象,也不敢想。
未接通来电显示四点,如果蔺空山真是此时出的事。
那就很可能是蔺空山察觉身体不舒服,正好想打给他。
又或者是蔺空山已然晕厥,有人拿他手机,打给了最近联系人。
或许秦骏离真相曾经真的那么濒近——
而电话那边,辛明终于给了确认。
“他被送去医院的时间,是四点。”
一切虚怯侥幸,皆被彻底戳灭。
“……”
周遭如死寂般阒静,秦骏在自己怦然重响的心跳声中,沉入了最深寂的绝望。
那天,十七号下午四点。
倘若真有意外,那或许正是蔺空山的最后一个来电——
却被秦骏彻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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