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起。”
祈行夜转身时,晋南喊住了他。
他皱眉:“你的伤……”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祈侦探。”
晋南对祈行夜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和缓下来。并不是将他视为被保护者,而是同僚一员,共担危机。
“你今天才接触污染,就算能力再强,读完再多资料,也很难说能在现场存活下来。书面上的理论,和实际操作终究是有差距的。而污染,任何细微的差错都会造成死亡,甚至不止是自己,更会危及所有市民。”
晋南捂着自己腰腹的伤,艰难起身,想要走过来。
祈行夜看得胆颤心惊,生怕他死在半路上,赶紧伸手扶了一把。
在包围圈附近时,保命优先,完全不顾上妥帖照顾伤势。直到现在晋南脱掉破烂污血的制服外套,祈行夜才清晰看到他的伤势有多重。
调查官的长外套贴身,凭借于此,调查官可以在重度污染现场行走,尽可能防止被污染和伤害。
但晋南的防护服一解开,一捧血水顿时“哗啦”冲了出来。
——设备爆炸时,零件迸飞,击穿了晋南的腰腹又遭怪物碾压,撕裂的伤势狰狞,皮肉翻卷。
祈行夜愣了下:“你刚刚,是忍着这种伤势……还想要救我?”
他顿时皱起眉,不赞同道:“你都这样了,别想和我一起走,老实养伤。”
晋南却平静:“我是直隶商长官的机动1队调查官,十二个队长之一,没有后退的资格。我是行走的权限,祈侦探。你的临时权限级别太低,没有我带路,你别想进包围圈。”
“别小看科研院出品的阻断设备,它的续航能力在被损毁后,仍旧是世界标准的两倍,它会判定权限,非调查官不可通行,并且在任务结束之前只进不出,严防污染外泄。”
祈行夜:“那你把我送进去,然后你自己回来。”
“可行。”
晋南微笑:“但我不想。”
“…………”
失去所有联络的现在,现场还能行动的只剩下三人。
祈行夜将所有包围圈外重伤的调查官,都一一扛了回来,交给驻守指挥车的调查官急救处理。
等他再去探望晋南,想要说服他的时候,就发现晋南满头冷汗,自己对着镜子快速处理缝合了伤势,身边托盘里堆满了带血的手术刀和纱布,正用牙咬着绷带一端打算包扎。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眸,一时无言。
他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一名战士。不是需要被小心呵护的瓷器,而是保护者本身。
他沉默一瞬,随即走上前去,接过晋南手里的绷带,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迅速帮他包扎妥帖。
晋南明白过来,这是祈行夜无声同意了自己的跟随。他笑了,默契的没有多说,只在祈行夜以眼神询问时,说明自己还需要什么帮助。
几针阻断剂打下去,晋南肉眼可见的状态好转。破烂污脏的制服被换下,崭新的防护服和制服一层层穿戴整齐,所有武器佩戴完毕。
以最快速度收拾妥帖后,他依旧是那个看起来不可被击垮的调查官。
一眼扫过去,甚至看不出他二十分钟之前才受过重伤。
祈行夜眼带惊叹,惊奇的上手左摸右摸,试图搞清楚原因。
晋南刚提起来的一口气瞬间卡在嗓子里,憋得从耳朵迅速红到脖子。
他打掉祈行夜试图钻进外套去摸防护服的手,将黑沉手提箱拍进祈行夜怀里:“换上。”
“祈侦探你体质特殊,但高度污染环境不是常人能抵御的,更何况。”
晋南顿了下,语气沉重:“传回的三秒音像里,现场判断要达到A级。”
祈行夜看过枫映堂拿来的资料,清楚A级意味着什么。
污染事件共分为十一类别,案件根据影响层级,由高到低被分类成A至E,每进一级,威胁性指数10进阶,也就是十倍,百倍,万倍。
污染类案件不多,在危险指数上却排名第一。
在污染类案件中,多是C级及以下,很少有B以上的案件。但只要记载在
案的B级,无一不造成了严重后果。
至于A类……
档案封锁,祈行夜无权限查看。
“从有污染这个概念开始,国内A级污染案件十根手指数的清,但无一例外的是,每次A级污染案出现,都伴随着严重灾难和调查局大规模殉职,甚至超过核泄漏的威胁。调查局几乎是以身补漏洞。”
“一旦案件级别升格,就算商长官也无法在无伤亡的情况下镇压。”
晋南表情严肃:“所以我们务必在真正升格之前,解决这次污染案!祈侦探,就算你我死亡也要做到。”
祈行夜点点头:“放心,商南明向我确认过,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我承诺了他,就不会失信。”
他低头扫了眼怀里的箱子,上面刻着名字编码,却都是晋南的。
“没办法。长官不在,没法批给你新设备,先用我的备用套组吧。”
晋南详细介绍起了箱子里的设备。
三层防护服,一层防攻击,一层防污染,一层防自己对外伤人,甚至配备自爆装置。
防护服作用有限,如果踏足B级以上污染案,高浓度污染粒子的渗透与停留时间成正比。一旦调查官本身被污染,防护服会确保他不会突变伤及同僚。
带有定位和生命体征记录功能的执法记录仪。
相当于调查官随身的黑匣子,时刻向调查局总部发射定位信号和生命体征波动,确保每位调查官都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支援。而一旦殉职,记录仪会主动传回信号,并加密封锁所有信息,只有调查局才能破解,并获知调查官生前全部情况。
污染计数器,类似于测定辐射的盖革计数器,不过它所针对的是污染粒子。
阻断剂和营养剂。可以在调查官状态下降时,起到快速补充恢复的作用。即便调查官已经被污染,也可以在阻断剂的作用下暂时稳定,争取到一定的时间继续完成任务。
以及对污染物特制的冷热武器。铁锁,匕首,电子仪器和枪.械.弹.药。
这是一个调查官在离开基地时,就必须配齐的基本装备。
污染事件不可预测,谁都说不准它到底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发生。调查官能做的,就是永远待命,万全准备。
晋南边和驻守的调查官交接工作,边抽空关注祈行夜,时不时为他讲解疑惑,还帮第一次使用防护服的祈行夜穿戴好。
“咔嗒”一声,保护锁合上,防护服开始生效。
“晋南队长,注意安全。”
驻守的调查官向晋南敬了个礼,眼神复杂:“希望在任务结束后,能看到您回来。”
六名重伤员需要看护,也要有人守着指挥车待命,他只能在这里看着同僚的背影渐行渐远。
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相遇。
晋南点点头,微笑:“会的。”
就是不知道,会以什么形态回来。
他和对方都心知肚明,只身进入爆炸后失联的包围圈,那里大概率已经污染失控,任何人进入都是有去无回,已经不期待还能活着回来了。
只不过,即便是已知的死亡未来,晋南也没有任何退缩——他总是会回来的,他的长官和同僚们,不会放任他曝尸于污染旷野。
幸运的话会留一具全尸。一捧骨灰也可以,或者一个刻着“晋南”名字编码的黑匣子。
调查局的档案里,他将永远鲜活。
长臂忽然压在晋南肩膀上,祈行夜笑嘻嘻的脸凑过来,吊儿郎当的半挂在晋南身上:“你这人,能不能想点好的?还没出发呢,气氛就被你搞得这么僵,你朋友没因为这个揍过你吗?会不会聊天啊,兄弟。”
他伸手拍了拍晋南受过伤的腰腹,看对方疼得龇牙咧嘴,笑道:“你是在看不起我吗?放心,我可是有侦探职业素养的,肯定不会让你死里面。”
“乐观一点,你看我,家里天天闹鬼,不也活得好好的。哪有那么容易死?”
他甚至上手提着晋南的嘴角向上,强制对方笑出来。
晋南:……这是新同事,要!忍!耐!
不过祈行夜这么一打岔,刚刚还低沉的气氛顿时被打破,变得轻快起来。
祈行夜抬手向驻守的调查官潇洒行了个礼,笑着眨了眨眼
眸,像是在约定秘密:“放心,一定全须全尾把你们队长带回来。”
“做人嘛,信用最重要。”
没那么标准的行礼,却带着十足的自信底气,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他顶上。
等重新返回包围圈边缘,祈行夜看到阻断设备之后,明白了晋南为何说需要权限。
大型设备因为被爆炸波及,产生第二次严重自爆,零件都散落了满地,但核心元件还在顽强工作,蓝色光圈依旧牢不可摧的将街区阻隔成内外两个世界。
祈行夜赞叹。
晋南骄傲昂头:“大国制造,世界顶尖!在世界各国里,我们的科研院可是第一梯队。”
他向设备验证权限时,祈行夜仰头,看到包围圈内已经飘起轻雪,街道建筑产生虚影重叠,像是没了眼镜的近视成像。
还不到下雪的季节。
那根本不是雪,而是高度凝结的污染粒子。
薄薄的雾霭笼罩整个街区,昏黄的路灯下勉强照亮一方无人的街,安静到可怕。
不论是人,还是怪物,都不知所踪。
祈行夜第一次进入污染进行时的地带,脚步也不由得放轻,帆布鞋落在地上无声无息,猎豹一样踩踏过破坏严重的狼藉地面。
而大地上,已经隐隐有红光显现,蜿蜒如血管网络。
像是祈行夜家中曾有过的景象,只不过比之要加强数倍,甚至当祈行夜无意间踩在血色管网上时,会没来由的心悸。
就好像,他不是踩在地面上,而是某人跳动的血管和神经上。
他甚至能感受到从鞋底传来的脉搏,一下,一下。
是生命的跳动。
晋南拽了他一把:“祈侦探,尽量避开污染路径走。这些红色的管线是污染源移动途径,意味着污染物曾经或将要走过的路线,污染粒子比其他地方更高。”
“防护服能防污染,但不是无限制,滤网满了就要开始污染自身了。”
祈行夜想起,之前调查官进他家的时候,确实在避开这些红线。
只是因为他令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古怪体质,才对污染没什么感觉。
爆炸的冲击波对包围圈内的街区建筑影响很大,但奇怪的是,祈行夜看不到有居民在的痕迹。
京城的江南区是常住人口上百万的大区,中心地带更是人员密集,爆炸声音如此之大,不应该一个察觉的人都没有。总应该有人因为好奇而查看才对。
四下望去,居民楼一片黑暗,没有一扇窗户开了灯。
凌晨三点,市中心死寂如坟场。
“是阻断设备。”
晋南淡淡道:“我们将污染称为第三力量,阻断设备也是基于第一科技和第三力量之上研发的,任务中,正常运行的阻断设备可以确保将所有居民阻隔在外,只精准将污染范围剥离出来,最大可能减少对居民的影响。”
“前提是,阻断设备是正常的。”
“一旦失效,或现场污染系数飙升越过设备层级,超过阻断设备的作用范围,那包围圈就会出现漏洞,像被溶解出小洞的薄膜。而污染会顺着漏洞流入世界……”
“你听到了,祈侦探,爆炸中心很有可能已经升格为A级污染案。”
晋南看向祈行夜,悲戚一瞬间闪现又消失:“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祈行夜点点头,冷静问:“预计还有多久?”
“爆炸前,分析部给出的时限是12小时。现在顶多也就三小时。”
“够了。”
祈行夜俯身,从地面粘稠的烂肉血污中,拾起一张掉落的工牌。
“哪怕只剩一秒,只要没钉死结论,就有翻盘的机会。”
被血污模糊的工牌上,照片里的男人满脸沧桑皱纹,却笑得质朴。
姓名:余大。建筑工地工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