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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京城的傍晚,“热闹”总是稍显不够的形容词。
放学的,下班的,公共交通和私家车,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车辆鸣笛声和摩擦声,和人们的交谈声混杂在一处。
一眼望过去,热闹非凡。
祈行夜坐在副驾驶上目光呆滞,觉得自己快要原地变成木乃伊了。
“我恨……京城的晚高峰。”
明荔枝发誓,自己绝对看到魂魄从老板嘴巴里飘了出来。
他同情:“这个时候才最能体现众生平等。不管什么身份,什么交通工具,都要堵在各个地方体会什么叫插翅难飞。”
祈行夜响亮的抽泣了一声,哽咽:“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回不去了!”
很显然,安平区比祈行夜常居的江南区更加繁华,人流量也远超于祈行夜印象中的常态,错误的估计使得他们晚赶回去五分钟,又为此要在路上多耗费数小时。
祈行夜:“想哭,问就是想哭。”
他希冀的看向商南明:“调查局没什么办法吗?比如直升机啊,遁地术。”
商南明沉默一瞬。
“在你心中,调查局是什么形象?哆啦A局?”
他扬了扬手里的终端:“我已经嘱咐分析部在小区附近的外围专员先赶过去了,他们会确保小区已经处于严密监控下,如果污染源出现,他们会看到。”
祈行夜顿时欢呼一声,扑过去抱住商南明。
商南明皱眉,想要将他从自己身上剥下去:“我在开车。”
“你是说在高架桥上堵了半小时的那种车吗?”
但庞大的人流量也引发了祈行夜另一重担忧。
如果污染源真的按照他的猜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依旧按照下班的时间回到生前居住的小区——那是一个常住人口数万人的小区,如果污染源没有被成功拦截,而是冲进了小区,并且依旧保持对居民的攻击性,那会造成另一起无头案。
污染物则会再次伤害其他人。
如此传递下去,就算中途及时阻止,伤亡人数也令人头大。
“这时候,突然就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祈行夜叹了口气。
商南明垂眸,看到祈行夜衣袖下攥得紧紧的手掌。
“选择是有重量的,祈行夜。这是你在进入调查局之前,就应当知道的事实。”
他平静道:“这只是你正式入职后的第一起案件,以后还有更多等着你。不论你的猜测正确与否,都避免不了会有伤亡。但更多的,还是因你的决策而受伤的人。”
祈行夜抿唇看着商南明,试图从对方面容上找出慌乱或谎言的痕迹。
不过,他失败了。
“那你呢?”
祈行夜问:“如果是你的决策使得其他人受伤,你会怎么做?”
商南明毫不犹豫:“选择伤亡最低的方式。并且最关键的,不要犹豫,一旦你锁定目标,那就最好以最快速推进。”
“祈行夜,我没见过完美的选项,不可能做到既要也要。被保护者可以做梦,但你不可以。你已经是保护者中的一员。”
祈行夜在副驾驶上,一时无言。
商南明皱眉,以为自己是否话说重了,侧首想要确认。
然后他就看到,祈行夜正对着终端打字飞快,丝毫没有伤心或沉重的迹象,反而笑得开怀。
“商大官人你说的没错,专员他们确实已经守在小区了。”
祈行夜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商南明关注,他还“好心”的与对方分享自己终端上的照片:“看!一群小红人!”
照片里,专
员努力冲镜头比了个“耶”。
——穿着那件红色小马甲,和其他同事们一起。
因为小区人数太多,为了不引人注目,祈行夜给专员们出了个主意:干脆套上小红马甲,假装是社区志愿者。
最常见,所以也最容易被人忽略。
专员试图挣扎:“我们没有马甲,现在去订做也来不及!”
祈行夜拍胸脯:“放心,我认识朋友!”
专员:“???”
然后他们就看到,上午才在小区里和祈行夜聊过天的大爷阿姨们,为他们送来了一车马甲,还说这是他们的好朋友祈行夜让他们送来的。
言语之间,和祈行夜格外亲近,好像他们是多年老友。
有同事默默问专员:“祈侦探不是上午才认识他们的吗?这就成朋友了?”
专员:“……我也很想知道。这大概,就是祈侦探的个人魅力吧?”
红马甲一套,专员们看起来确实和志愿者们一模一样,接地气极了——如果忽略专员强挤出来的皮笑肉不笑的营业性微笑。
“祈侦探你们还需要多久能赶到?”
专员看了眼时间:“如果污染源真的在这附近,那他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你最好快些。还有。”
他顿了下,语气严肃:“那些目击者的情况,不算好。”
祈行夜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在场的那些人,都曾经近距离接触过污染源,即便没有被污染,也被严重影响。
不少人都声称感知到了污染源的存在——虽然他们自己并不知道什么是污染,只把那当做厉鬼。
他们告诉祈行夜,今夜无头厉鬼还会来。
或许,那并不是剧烈惊吓后的慌不择言,而是污染粒子对污染源的祖辈感知。
那些目击者身上无法测验出污染粒子,但说不定,他们就是携带者。
祈行夜向专员保证了自己一定会以最快速度赶过去,但一抬头,依旧是缓缓移动的车流。
他头疼:“哆啦A商,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快速赶过去吗?”
商南明看了他一眼,从旁掏出指示灯挂出车外。瞬间,警铃大作,红蓝两色闪光中,前面的车辆都向两边倾斜停放,让开一条不算宽阔的路。
但在晚高峰的堵车中,简直是天路!
祈行夜感动得热泪盈眶:“所以,你打算怎么开过去?我们这车有点宽吧?”
商南明:“坐好,系紧安全带。”
祈行夜乖乖照做,刚抬头想要问,就觉得车辆猛地冲了出去——“卧槽!!这是不是太快了!”
人在前面跑,魂还在后面没有跟上来啊!
后面“咚!”的一声,明荔枝猝不及防的一头撞在前座靠背上,眼泪汪汪。
被质疑了车技的商南明,成功在晚高峰时期向祈行夜证明了一把自己。
调查局专用车辆配置的导航,并非是寻常可以见到的地图APP,而是来自于科研院。它贴心的为商南明选择了一份小巷路线,直接避开了主干道上的拥堵,尽可能从旁边的小巷子和小区边缘穿行过去。
除了道路狭窄,路况复杂之外,如果这种路线没那么难开,其实还是有些好开的。
并且要忽略随身携带的荔枝牌尖叫氛围器。
当商南明再次淡定的以单侧车身腾空的姿势从墙壁上驶过去时,收获了祈行夜的“投怀送抱”。
祈行夜一个没坐稳,一头扎进商南明怀里。
“你是打算起飞吗!这已经突破车的范围了吧!”
商南明勾唇:“所以提醒过你了,坐稳。”
祈行夜:“谁能想到是这种程度的……草!”
话没说完。
一个急转弯,惯性猛冲之下,刚刚从商南明怀里抬头的祈行夜,又重新一头砸进对方坚实的胸膛里。
龇牙咧嘴的祈行夜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家伙胸肌是怎么练的?也太硬了!
车里只剩下明荔枝的惊恐大喊:“我捐飞机!我可以给调查局捐飞机!我们下次换个交通工具吧……啊啊啊!!”
而专员在和祈行夜通过电话之后,就继续和其他同僚一起盯着小区各个入口,确保不会漏掉无头人。
另一个同事忽然慌张从小区里跑出来:“之前的目击者,她的情况不太对!”
专员心中一紧,赶紧跟着一起跑了过去。
针对这些目击者,因为他们都有可能是污染粒子的携带者,因此在祈行夜提出自己的猜测之后,专员们也没敢放松对目击者们的警惕,时刻防备着有可能有人突变成污染物的情况,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情况。
也正因为如此,在异变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被当时上门的同事意识到了。
那是最开始祈行夜拜访过的那位中年女士。
祈行夜等人离开之后,她就独自在家,睡得昏昏沉沉,但并不踏实,经常隔几分钟就惊叫着醒来,惊恐看向家中角落。
她嚷嚷着无头厉鬼前来索命了,拽着前来查看的人说无头厉鬼就在自己家里,但是其余人跟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一开始还有邻居听见声音过来查看,但很快,邻居也都累了,不再搭理,任由她自己在家大呼大叫。
凌乱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空荡荡令人心里发慌。
日光下落,没有开灯的房间坠入一片昏暗,风从没有关严的窗缝里吹进来,吹刮起窗帘漫卷,窗台上的花草影子落在窗帘上,像是在跟随窗帘一起漂浮摇晃,张牙舞爪,像是有人翻过窗台,在房间里走动。
“滴答,滴答。”时钟安静的走针。
一下一下,敲击在女人心上。
她直愣愣看向窗帘的方向,大气不敢出。
分不出到底是花草的影子,还是杂物扭曲后被抽长如人影,它在向她走来。
就像梦里那般询问索要。
“别过来,我没有头给你,你的头不在我这,你别过来!”
女人被吓得歇斯底里,她含混不清的嘟囔着,连连后退踩到杂物踉跄。
可忽然间,一只冰冷的手掌,却从身后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女人一僵,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她上下牙关打着颤,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向后看去。
只有脖子。
没有头颅。
“你看见,我的头了吗?”
黑暗中,有人向她发问。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撕心裂肺。
专员赶到时,居民楼下已经聚集起了很多人,他们向那户人家指指点点,低声说着些什么。
“先是她邻居发现了不对劲,说听到特别惨的惨叫声,怀疑她在家是不是出事了,所以来找我们。”
邻居迎了过来,满脸担忧:“我就没听到过有谁喊得那么惨,太吓人了,我在家光是听见这声音都被吓得吃了几颗救心丸。这是怎么了?”
专员安抚住居民,和同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敲门没有回应,便赶紧一脚踹开大门。
房间里,隐隐有血腥气弥漫。
一团团像是黑雾一样的东西隐没在黑暗里,遮挡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专员尝试呼唤对方的名字,但是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没有呼吸声。
只有钟表依旧在发出规律性的“咔嗒,咔嗒”声音。
明明只是小得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房间,专员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走进怪物阴冷危险的巢穴,会被黑暗吞噬的有去无回。
他心中疑惑,抬手拦住想要进去的同事,先拿出污染计数器。
警示音瞬间响起。
有污染!污染粒子,是污染物出现了!
专员和同事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关门,死死抵住身后大门,同事则迅速向下跑去,嘶吼:“疏散民众!”
“整栋楼的人,都散开,散开!”
同事驱赶着在楼底等着看热闹的人,让他们立刻离这栋楼远远的。
有居民不乐意了:“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霸道呢?我自己家还不能回了?”
同事一边和其他人联络,一边也不顾上解释太多,只说是有不法分子跑进来了藏在这楼里。
现场一片混乱。
正是做晚饭的时间,也有不少人留在家里专心做饭,并没有被外面的热闹吸引。
比如住在中年女人楼上的那家人。
厨房里噪音极大,锅铲和抽油烟机的声音盖过了零碎杂音,让外面人的呼喊声都变得模糊不清。
上了年纪的男人只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的尖叫和喊声,听得他连连摇头,嘟囔:“这是谁家啊,又打孩子了?”
耳边的噪音让他没有听见,窗外人喊的是——“疏散,撤离这栋楼!”
同样被覆盖的,还有身后的脚步声。
灯光下,无头的身影走过,影子落在发黄的墙壁上,逐渐靠近厨房。
男人端着盘子一转身,猝不及防对上了身后的身影。
他先是下意识以为家里进贼了,本能想要去旁边拿菜刀,但是慢慢的,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贼,为什么没有头?
菜刀高高举起,影子落在墙上。
“咔嚓!”
盘子摔碎在地面。
没有头的鱼,在地上拼命蹦跳挣扎。
专员挨家挨户敲门,确认有人在家的每一户都通知到了,从家中撤离到楼外。
而整栋楼,都封锁了起来,等待祈行夜过来查看。
“等着!五分钟,商南明正在闯红灯,我们马上就能飞过去!”
但专员这边却有另外一个问题——污染计数器,再一次无法测出污染。
“怎么回事?”
他们面面相觑:“刚刚绝对是测出来了,就是D级区间没错,还给祈侦探拍了照。”
短短的时间里,污染粒子又“蒸发”了?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小区内却又响起另一声尖叫。
是从远处的另一栋楼传来的。
专员心中一紧,赶紧让其他同事过去看看。
但这一声尖叫就像一个开关,整个小区忽然间陷落地狱,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甚至根本无从分辨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四面八方,似乎都已经被这样的尖叫声占领。
留在外面的居民们一时慌了神,大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他们试图离开,想要远离这边令他们不舒服的心慌。
专员尝试去阻止,想让居民们保持安静,不要到处乱跑。他已经意识到,或许,那些目击者身上携带的污染粒子,都重新回来了,或是有别的什么发生。这种情况下乱跑乱喊,就是黑暗里的靶子。
但是任由他喊到声嘶力竭,居民们在慌乱之下,也没几个愿意听他建议的,都各自顾着自己逃命,甚至转身往家里冲,要带走值钱的东西。
现场一片人仰马翻,专员甚至被撞得一个趔趄,摔在地面。
等他缓了缓,慢慢爬起来时,一抬头却发现天黑得很快,
不过眨眼之间,天色就已经黑沉如深夜。
在暗红晚霞下,殷红如鲜血泼洒。
天光渐渐西沉,整个小区都坠入昏暗。
而在暗色的光线下,无数人影,摇摇晃晃从远处走来,影影绰绰的僵硬,不知是居民,还是……
祈行夜赶到小区时,远远就看到了大门口守着的几位分析部外勤专员,不知路灯是故障了还是怎样,小区一片黑暗,和旁边一圈繁华的车水龙马形成鲜明对比。
只有专员们身上的红马甲如此显眼,让祈行夜一眼锁定。
调查局的车辆也给了专员们极大的安全感,他们在看到车牌的瞬间长舒一口气,急急上前向祈行夜说明情况。
在和祈行夜通了最后一次电话后,这个小区里的目击者就有出事的,并且小区其他居民也在求助。
于是本来等在外面的专员们,只留下了两个人守着,其他几人全都冲进小区支援。
结果他们却像是一头扎进了传说中的百慕大三角,彻底与外面的人们失去了联系。
“你们把小区的电掐断了吗?”
祈行夜指向黑洞洞安静得可怕的小区:“这是怎么回事?”
在京城的市中心,竟然还能有这么安静黑暗的时候?
留守的专员摇头:“我们也不清楚,从目击者出事开始,这一切就像多米诺骨牌发生了。我们本来是想要进去支援,但毕竟要留人向祈侦探你们说明情况。”
诺大的小区,现在成了死水沼泽。
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恐怕也很难出来。
祈行夜皱眉,站在小区大门口小心翼翼向里面望去。
人都有在危险时逃跑的本能,就算是正常的停电,也应该有人下楼查看情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得可怕。
污染计数器没有反应。
但祈行夜猜测,是污染源回来了。
就在小区里。
而之前那些“蒸发”的污染粒子,很有可能也成为这片黑暗的帮凶。
“祈侦探?”专员担忧。
祈行夜迅速转身回到车边,将武器装备上,又拎过装着头颅的特制金属箱,准备齐全后严肃让专员留在外面,如果看到有人想要进小区,就说是停电抢救,劝返任何想要进来的人。
“里面的情势不明朗,最坏的打算是所有居民都已经沦为污染,就算是最好的情况,里面也有最起码一个以上的污染物。”
祈行夜快速叮嘱道:“等我和商南明搞清楚里面的情况,就和你们联系,到时候你们再进来。”
商南明瞥过那两名专员一眼,道:“使用调查局安全线路,不论是谁从小区内联系你们,先确认对方的身份编码和基础信息。”
“警惕污染物伪装成人的情况。”
专员忐忑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两人从专员身边擦肩而过,迈向小区大门,毫不犹豫踏过那条线。
身影隐没进深沉如墨汁的黑暗中。
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专员焦虑和身边同事对视,忧心忡忡:“他们会平安回来吗?”
同事安慰他:“那是商长官。听说祈侦探也很厉害,有他们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小区外有晚上下班归家的车驶来,车灯闪过,专员拍了拍脸,强撑着状态迎上去。
“你好,这里暂时无法通行,在抢修,你在外面稍等一下……”
杂音渐行渐远。
就连灯光也看不到了。
祈行夜两人在踏过小区大门后,就觉得耳边的声音都在疾速向后退去,声与光仿佛都被这道门隔绝。
上午才来过的小区,现在在昏暗下反而没有了生
活气息,就连园区内的雕塑远看都令人怀疑是否是躲藏的恶鬼,所有花草树木和杂物的影子,都被黑暗和死寂无限放大,像是厉鬼的乐园,变得可怖起来。
祈行夜搓了搓手臂,觉得这里冷得不正常。
他一手拎着装有头的金属箱,另一手却默默拽住了商南明的袖子。
像被幼儿园老师牵住的小朋友。
商南明在黑暗中挑眉,问他:“你怕鬼?”
祈行夜:“?大哥我一个搞民俗的,你说我怕鬼?那和法医害怕尸体有什么区别?”
商南明视线下移,看向祈行夜的手。
祈行夜用力到攥皱了制服外套,但也让热度源源不断的传过来,让他的存在在商南明身边显得如此清晰,无法被忽略。
祈行夜:“啊……怕走丢了。”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你要是掉水沟里,我还得去找你。”
小区内部的路灯也没有亮,不仅如此,就连所有的居民楼都保持了黑暗,并没有任何一户人家开灯。
祈行夜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并不是在京城市中心,而是行走于没有光亮的荒郊野岭。
他们并没有打开手电筒。情况未明的时候贸然开灯,就是黑暗中的靶子,等着污染源攻击。
祈行夜很快适应了黑暗,步伐也变得大胆了起来,顺势松开了商南明。
却被商南明一把反握住。
祈行夜:“?”
他无奈:“行吧,那你牵着我,千万别走丢了,商南明小朋友。”
“你很习惯黑暗。”商南明的声音并不慌乱,没有迷路的焦急。
祈行夜边尝试从四周的景象确定他们此时的坐标,边随口道:“我搞民俗的啊。”
“虽然毕业之后没干老本行,但吃饭的饭碗学了四年,再笨也有点耳渲目染吧?以前民俗学系人少,十几个老师就我一个学生,他们就有点父爱泛滥了,到哪都带着我。”
“上山下河啊,进村挖墓啊。我的实习机会是其他学生的几十倍。”
祈行夜耸肩:“我之前和你说那些,你该不会以为是我骗你吧?民俗学确实教了我这些技能,像在墓道里没灯走几百米,我已经习惯了。”
商南明忽然问:“那你习惯墓里突然冲出尸体吗?”
祈行夜:“???”
他一头雾水,还不等搞清楚商南明在说什么,猛地就感受到了一股腥风从旁扫过来,一团重物向他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不对!
祈行夜跟随着风侧过头去,迅速意识到——那东西不是冲他来的,是冲他身边,商南明去的!
身体的行动要比大脑快。
祈行夜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就已经迅速抡起手里的金属箱,重重向前砸去。
但想象中重击的声音却并没有出现,反而那团东西刚好被金属箱推了一把,竟然权当做了助力,更加猛冲向商南明。
一声闷哼在身旁响起。
祈行夜先是冒出一个问号,随即猛地意识到——他的攻击完全是出于无意识的打架本能,但是肌肉本能应对的是正常的对手!也就是说,肌肉认为对手的有头的,他的攻击也是冲着对方的头去的,这样可以快速卸掉对方继续反击的能力。
但问题是:那东西很可能没有头啊!!!
他按照以往经验估算,但是估算错误了啊!少算了一个头的重量和高度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卧槽商南明你还好吗!”
祈行夜赶紧扑过去,在黑暗里只能凭借着看到的零星轨迹和声音,试图辨认商南明的位置和情况。
但刚好被某个东西扑了满怀的商南明:“…………”
投怀送抱。
但没有头。
血腥气萦绕,甚至在动作时能够感受到那东西脖颈断裂面的湿冷。
商南明抬手挡下那东西向他脖颈伸来的手,攥住对方手臂的力气极大,甚至有骨骼清脆折断的声音响起。
但他并没有立刻拉远和那东西的距离,反而拽住对方,反手去试探对方断裂的脖颈上方,似乎想要摸索什么。
而这时,祈行夜也终于分清了缠斗在一处的那一团黑暗里的黑色,到底哪一条是商南明,哪一条是突然攻击的东西。
他自信满满,一把薅住那东西的衣领,大力将它从商南明身边掀开,“砰!”的一声过肩摔摔在地面上。
骨骼错位的声音响起,清脆得令人牙酸。
“商南明,你还活着吗?”
祈行夜拎起手里的金属箱当做武器,照着手里那没有头的家伙“哐哐”重击,还不忘抽时间问商南明一句。
商南明手指碾过指尖的血迹。还未发粘,但已经凉透没有温度,今日才出现的伤痕。
不是污染源,是污染物。在主持人之后,另外一个被伤害的。
“还活着。”
商南明淡淡道:“小建议,下次关心我的话可以先说。否则,听起来很像你在自己玩开心的同时,顺带问一句我而已。”
确实揍无头人揍得比较开心的祈行夜:“……咳!”
他站起身时,无头人已经彻底不动了,软绵绵瘫在地上。别说再攻击的可能了,无头人现在不仅没有头,其他部位也快要没有了。
祈行夜摸索着拎起无头人的后衣领,晃了晃:“你头呢?”
无头人:“…………”
祈行夜:“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把头给你。”
无头人:“!!!”
祈行夜笑眯眯靠近:“你要是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也可以试试。”
“还有,你不必装死,污染物就算想死都不容易,哪有那么脆弱?”
无头人哽咽:“你抢我台词了。还让我说什么?”
祈行夜眨了眨眼:“怎么,你现在是在埋怨我?那我还需要给你道歉呗?”
无头人很想点头。
然后它就悲伤的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头,还打不过祈行夜。
无头人欲哭没有眼睛:“怎么会有人威胁一个没有头的可怜人啊?你良心过得去吗?”
祈行夜手里晃了晃,无头人顿时像被滚筒洗衣机爱上了,快速旋转。
他笑眯眯:“良心过不去怎么办呐?要不然给你筹建个水滴筹?‘不小心丢失头颅,但我还想活下去,请好心人帮帮我’?”
无头人:那也太不小心了!
它猛地抽噎一声,听上去像是在被霸凌,可怜极了。
但无论祈行夜还是商南明,很明显都不吃它这一套,冷酷无情的包围它并试图严刑逼供。
祈行夜一指旁边的商南明:“看见这大哥没?你要是不说你是什么情况,我可就把你交给他了,落到他手里,你就别想再有好日子,他可比我可怕多了,人送外号“冷酷杀手”。”
他恐吓:“你会后悔的。”
商南明:“…………”没有这种外号,谢谢。
无头人清脆的抽噎一声,还真的被祈行夜恐吓到了。
先是出师不利,又被恶狠狠揍了一顿,再是被吓得满低着头,无头人哭哭啼啼的将自己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他就是个很普通的大学生,在旁边的大学上学,因为不喜欢宿舍所以在这个小区租房子住。今天中午,他像往常一样下课回房子,却在上楼时,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他转身本来想吓退那人,但是被吓到的,反而是
他。
那个跟踪他的人……没有头。
就那么血淋淋的站在他背后,紧紧贴着他,甚至他回头时,刚好能看到对方失去了头颅的脖子。
鲜血和皮肉在涌动,筋肉血管收缩伸长,像在皮肉之间翻滚的蚯蚓。
而他最后的印象,就定格在那没有头的人,问他——“我的头,在你的脖子上吗?”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浑浑噩噩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醒来后他觉得外面很香,像是学校食堂开饭了。他被吸引,下意识走出来,然后就撞到了祈行夜两人。
无头人坐在花坛边上,双手抱着头颅曾经存在之处的空气,沮丧道:“我今天就不应该出门,运气太差了。要不是今天说上课老师要点名……唉。”
“我今早出门前还真的看了眼答案之书,它告诉我“真是摸不着头脑”。”
无头人哭唧唧:“我当时没懂,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就是摸不着头脑啊!我的头呢?谁看见我头了啊!没有头我怎么回家?”
“我明白了,但这也太晚了!”
祈行夜:“……你,咳。”
他怜悯的看向这位倒霉大学生,拍了拍对方肩膀:“有时候确实还是要相信些玄学。”
“不过,你为什么说没有头就没办法回家?”
他纳闷:“你死都死了,自己没意识到吗?回哪个家?”
“就是那……”
无头人语调理直气壮,却中途卡了壳。
祈行夜的问题像是终于问出了无头人一直忽略的一点。
是啊,回哪里?他又为什么会觉得祈行夜这两个活人闻起来很香,很想吃?他都没有头了,不应该死了吗?
无头人觉得自己没有大脑之后,思考好难。
乱糟糟想了一堆之后,他沮丧的抱紧自己的脑空气:“完了,我变蠢了!这次期末考试我该不会挂科吧?”
祈行夜:“嗯,现在我相信你确实是大学生了,百分百是,都不用看学生证。”
刚失去头,无头人显然有很多事情需要想清楚。比如没有头怎么考试这件事。
祈行夜也表示,那自己就不打扰它的大脑适应新鲜空气了,就先请它在拘束设备里待着吧。
直到祈行夜将倒霉的大学生用简易拘束设备锁在旁边电线杆上,记下位置方便回来时寻找,然后拍拍手离开时,这位丢了头的倒霉大学生还在碎碎念没有头以后怎么拍毕业照的问题。
“……他的关注点是不是歪了?”
祈行夜:“果然,没有头对人的影响好大哦。”
商南明:“你的关注点就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