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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祈行夜的首肯后,原本停滞不前的笔记本研究项目,立刻被大力推进,一日千里。
不久前任由明言如何催促,都没有反应的林不之,也迅速将让笔记本在调查官的护送下,平安运抵科研院。
——虽然是要在罗溟的陪同监督下。
以确保重要资料安全的名义,时刻守在笔记本旁,绝不允许有明言与笔记本单独共处的机会。
说是保护,但是监视还差不多。
张执气得不行,却又奈何不了调查局,本想向明言求助,但没有被打扰到正常研究的明言,根本不在乎其他小问题。
让张执有怒不能言,只能时时刻刻飘在罗溟不远处,幽幽哀怨得像恶鬼。
罗溟看见了。
还一直盯着看。
反而把张执看得浑身发毛。
罗溟眼神不赞同:“一个副院长,每天正事不做,做这些?”
张执:呜Q△Q被训斥了,被比我还小十岁的后辈训斥了。
明言依旧沉浸在对笔记本的研究中,废寝忘食,全身心投入在实验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即便是罗溟,看到明言这副钻研到死的认真架势,都连连点头,对明言的印象悄无声息的改观好转。
群龙无首的科研院,也不复之前的“高傲”。
明言和张执这两位都被牵制住后,商南明稍用计策,让科研院众人在被几次折腾后身心俱疲,彻底没了以往面对调查官时的鼻孔朝天。
乐得安可嘎嘎直笑,拍着大腿和祈行夜分享快乐。
“以前去科研院办事,总是说这个我们听不懂,那个看不懂,这不能碰那也不能靠近,说精密仪器会坏。”
他嘿嘿笑道:“现在去科研院,大家都可热情了,还会问好。”
——就是有不少研究员也确实社恐,一见还得问好,‘嗖!’的跑得比兔子都快。
喊了这么久“兄弟单位”的口号,直到现在,才有了兄弟单位的意思,其乐融融的友善。
祈行夜好奇去问商南明怎么做到的,他却只微笑,轻描淡写说只是简单小手段。
本来科研院,就等同于“明言院”,现在明言沉醉在实验室里,剩下的,自然不足为惧。
祈行夜点头:“懂了,趁鸡妈妈不在,打他的娃,偷他的蛋。”
商南明顿住:“……?”
我是这么说的吗?
桃子镇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商南明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半夜抵达侦探社门口,直到看见揉着眼睛睡意模糊来开门的祈行夜,身上尚带着战场硝烟气的商南明,才缓和了紧绷的冷肃气场。
脱下制服外套,拥抱住祈行夜,感受到心爱的人在怀中的温度和触感时,商南明终于有回到人间的踏实感。
为了处理桃子镇的后续影响,商南明耗费太久,以致于和祈行夜分开在两地,让他在回到京城后,恨不得守在祈行夜身边寸步不离,将分开的那些时间补回来。
就连调查局总部,都是能不回就不回。
大多数时间都在侦探社办公,源源不断的情报和人员,开始向侦探社汇集。
就算是各国污染机构派来的人,或是A国相关负责人和人员,想找商南明,也得在侦探社外乖乖拿个马扎排队。
一身考究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本应该只出现在昂贵酒店和厚实柔软红毯上的形象,这段时间全都只能委屈着大长腿,或者窝着啤酒肚,在侦探社院子外的墙根下坐成一溜。
仿佛是村头晒太阳的老大爷。
特工局的麦克司长很硬气的想要闯进去:“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对我,我可是特工局应急司司长。”
“耽误了急重大事,你们谁担得起责任?”
门口的明荔枝打了个哈欠,拿手往围墙外指了指:“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像你这么说的,还有二三十个。”
最后都在商南明和狼犬的双重震慑下,乖乖靠墙坐马扎。
麦克司长:“?”
他偏头一看,沿着墙根这一溜西装革履但委屈马扎的,竟然不少都是老熟人?
有E国的污染监察局外长,有G国的污染总务司副司长……
不管在外面一个个有多意气风发,呼风唤雨,到侦探社门口,是龙是虎都得缩着。
B国情报司长是个二百斤的壮实身材,捧着自己勉强被西装马甲兜住的啤酒肚,艰难但友好的向麦克司长打招呼,还热情向他分享自己最近几天摸索出来的,怎么坐马扎更不费力的技巧。
“我已经在这等排队等了四天了,门口那位漂亮的年轻人告诉我,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轮到我。”
情报司长很开心,啪啪拍着自己的肚子快乐道:“这样明天我就不用再来受马扎酷刑了,哈哈。”
麦克司长:“…………”
看看调查局都把人压榨到什么样了!堂堂司长,竟然等了这么久?
但他刚压抑着怒火沉声说了几句,语气刚有不对,趴在明荔枝身边的狼犬,就动了动耳朵站了起来。
一双星辰大海般的蓝眼睛像是淬了冰,冷冷锁定在麦克司长身上时,仿佛下一秒就会立刻扑上来,咬穿他的喉咙。
身形庞大有力的护卫狼犬,绝不是哈士奇那种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被带着杀意的狼犬看一眼,都会唤醒人类基因中对于野兽的恐惧,本能想要退缩。
麦克司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狼犬的眼神震慑下,乖乖闭了嘴坐到排队最后面。
和一众与自己地位不相上下或更高的各国污染官员,坐在一起,乖巧得像是等发苹果的幼儿园孩童。
昏昏欲睡的明荔枝掀了掀眼睫,随意瞥了眼已经被镇压的不满,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这些天来求见商长官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明知道要排队等,也趋之若鹜。
原因无他。
现在的调查局,拥有数不清的秘密资料,并且在远洋控股的技术之上再次构建进行新一轮研究,短短一个月内,科技势如破竹快速攻关,在已经是世界顶尖的水平之上,又更上一层楼。
毫不客气的说,目前国内所掌握的,不论是污染事态还是污染科技,都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世界各国有人眼红咒骂,有人想要合作,搭上国内调查局这条大船,迎接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暴风雨。
小渔船难以穿行猛烈风暴。
可调查局的巨轮,却足够带着登船人,即便是在末日也能撑起一方庇护的天空。
这样的局势下,自然各国都想要与调查局联系上。不论是为了合作,庇护,还是利益。
明荔枝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可却将局势看得透彻,心中宛如一片平静湖水,澄明如镜。
也因此很有眼色的不需要商南明特殊叮嘱,就将所有人都拦在侦探社外。
——想见商长官?
排队吧,商长官什么时候有心情见你了再说。
不想等?
那你可以走啊。
硬气极了。
“明荔枝这么说?”
商南明落在纸上的笔尖一顿,抬眼看枫映堂。
“是。没想到明家这位小公子,看起来不显山露水,看事情却通透至此。”
枫映堂感慨:“所以才能在父兄阴影里成功长大吗?”
商南明眼眸中笑意一闪而过,钢笔轻点文件。
“又是一个明家人。”
标准的明家做派。看来,一直以来,很多人都小看了明荔枝啊。
“你的手臂。”
商南明瞥了枫映堂一眼:“不需要再休息几天吗?”
枫映堂低头看了一眼,小臂上依旧绑着绷带,夏天挽起的袖口让绷带无可遮掩,而他行动时偶尔的不便利,都被商南明看在眼里。
“不用。”
他恍惚了一下,再抬头时,已经恢复笑颜:“调查局忙成这样,我就算继续休息也只会不安。”
“况且,我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影响工作。”
真正有问题的,是晏洺席。
他受伤不轻,即便身边名医环绕个,更有医疗官时刻关注检查,但仍旧恢复缓慢。
血肉之躯想从濒死的重伤,恢复成完好无损的健康,哪怕是有最顶尖的医疗技术,甚至未来科技集团为了他们的掌权人,紧急从全世界范围内派驻顶级医生前来,还连夜在国内买下数家医疗公司和机构,只为了支援他们的掌权人能平安走出病房,但晏洺席的康复,依旧需要时间。
到现在,他也只是能做到短时走路的程度。但大部分时候,虚弱的身体让他只能依靠轮椅行动。
枫映堂现在两边跑,结束在商南明身边的工作后,就立刻赶往晏洺席所在的私人医院。
为了让晏洺席更好的恢复,未来科技集团在京城买下了一家医院。
不知是否是巧合,私人医院与侦探社距离不算远,十几公里就能到。
虽然商南明也顾及着枫映堂的伤势,只让他做少量工作,就立刻让他下班离开,坚决拒绝了他要与自己一起熬夜工作的想法。
但这对于伤势初愈的枫映堂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
晏洺席也试图劝过,但枫映堂看着笑眯眯,却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他人很难改变。
他担心晏洺席,也愧疚于他因自己而受伤,因此任由晏洺席怎么说,每天都要亲眼看看他的情况,与负责医生交谈询问,确定他在好转,这才能放下心。
因为枫映堂每天都要去看望晏洺席,偶尔还会从侦探社带些汤水。虽然是出自明荔枝的手艺,但医院众人看他和晏洺席的目光,还是越来越意味深长。
离很远都有很多人打招呼:“枫长官,今天又来看晏先生啦。”
还会狭促打趣:“每次看到枫长官,我都又相信爱情了。”
枫映堂:“!!!”
虽然他最近少回调查局总部,但这些几乎没有保密手段保护的消息,瞒不过那些本来就做情报工作的同僚。
本来枫映堂这位工作狂魔突然休假,就足够让大家好奇的了,再加上竟然多出一位本就位高权重的晏洺席?
更令大家奇怪,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我想都没敢想过,枫副官竟然还会这么关心谁。就是商长官,副官也没说到关心则乱的地步吧。”
“别说你了,从副官进调查局的时候我就在了,我也没见过这架势。”
热烈讨论中,徐台砚却笑得意味深长:“看来我们枫副官,很快就要摆脱单身了。”
众人:“??!!”
“啊?未来科技的那位晏洺席……和我们副官……”
调查官瞳孔地震:“草!有人要抢我们副官?”
知道内情的徐台砚摊手:“倒也不意外。”
枫映堂是面热心冷,那晏洺席就是彻头彻尾的冷酷。
即便与晏洺席相关的新闻和消息都很少,甚至长达数年间,外界连未来科技集团的掌权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但人的性格与处事方式息息相关,更如同根须,蔓延到事业每一个细节中。
单看未来科技集团如此大刀阔斧扩张商业帝国的架势,凡是无用之人和不良资产,全都不讲一丝情面的干脆利落清理,就知道掌权人的晏洺席,是何等的理智冷酷。
可另一方面,未来科技集团却又任人唯才,尊重科学和专业,将正确的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让人才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追逐理想。
不论在个人事业发展还是薪资上,未来科技都一骑绝尘,连续数年被称为最受爱戴,毕业生最梦想加入的企业。
即便再偏执阴鸷的人,也说不出未来科技集团一句不好。
情报部专员在调查晏洺席时,看到很多与未来科技集团相关的言论。
很多曾在未来科技集团工作,或是与它打过交道的人,都发自内心的认为,未来科技集团所引导的,是真正的未来。
——不仅是科技,更是生命存在的形式。
不论是对未来科技还是晏洺席本人,类似崇敬的评论都有很多。
“做到这种程度,也能看出晏洺席是怎样具有人格魅力的存在。”
徐台砚笑道:“反正要是谁奋不顾身救我,我也不会无动于衷。喜欢也是人之常情。”
猝不及防听到徐台砚这话的罗溟:“…………”
看到徐台砚身后瞬间黑了脸的罗溟的众人:“啊……”
迅速做鸟兽散。
——待会打起来,血别溅我一身。
徐台砚:“???”
看见众人奇怪举动的他,忽然心下一突,有了个不好预感。
他慢慢,慢慢转身,就看到自家搭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眉眼平静无波。
却瞬间让徐台砚涌起危机感。
“罗,你回来了。”
徐台砚努力挤出笑容:“怎么突然回总部了?什,什么时候到的?”
罗溟阴沉沉道:“就在刚才,你说喜欢晏洺席的时候。”
徐台砚:“…………”
“!!!”
怎么莫名有种翻墙被当场抓获的感觉?
“我不是,我没有。”
他努力为自己辩解:“我说的明明是枫副官。”
“枫副官?”
罗溟愣了下。
不太关注八卦趣闻的他,有些迟疑:“枫副官怎么了,晏洺席做了什么?”
徐台砚:……嗯,不愧是我家搭档,连时下调查局最火的话题都不知道。
罗溟皱眉沉思片刻,就在徐台砚忐忑等待他反应的时候,他却转身就要走。
徐台砚:“?”
他赶紧一把抓住,莫名其妙问:“你要干什么去?”
“晏洺席。”
罗溟眉头紧皱:“你不是担心,他会对枫副官不利?我……”
“你什么你!你什么都不许做,不可以打扰他们。”
徐台砚人都差点惊飞了,连忙拽住罗溟不让他走:“那可是枫映堂,如果真有问题,他会发现的。如果没问题,也不需要你去。”
他埋怨:“打扰人家谈恋爱,是会被驴踢的。”
罗溟:“?不懂。”
“……算了。”
不论私人医院或调查局,对晏洺席和枫映堂两人是怎样的关注好奇,都丝毫不影响枫映堂的日常。
将文件拿给商南明后,枫映堂忽觉终端嗡鸣。
他躲在旁边一看,是晏洺席发给他的消息,还附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坐在轮椅上的晏洺席正与医生交谈。
几名私人医生围在他身边,躬身向他介绍病情,而不远处还有等待汇报今日工作的秘书,以及更远处背手而立的魁梧保安。
阳光洒落在晏洺席身上,他微微侧首,光亮落进他眼眸中,仿佛落进深邃澄澈的深海中。
美不胜收。
枫映堂也不由得被照片吸引,一时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摩挲屏幕。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将枫映堂的模样看在眼里,但看了眼便低头继续处理堆得高高一摞的文件。
[在检查。]
晏洺席发来消息,无奈:[他们还不允许我出院。]
即便只是机器字体的文字,但枫映堂也仿佛听到了晏洺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忍俊不禁,笑着回道:[哪有人敢让晏大总裁以这副模样出院?离痊愈还有些时间呢,你再等等。]
枫映堂像是对幼儿园孩童,连语气措辞都温柔太多,哄着出院失败的晏洺席开心。
要是让往日那些被枫副官吓得战战兢兢的调查官看到,怕是要大惊失色,大喊呔!哪来的夺舍。
但被困在医院,让工作狂魔晏洺席很不满。
他感慨:[印象中,这是我从2岁有记忆以来,最懒怠的一段时间。]
枫映堂怔了下,又好笑又心疼:[刚被救回来的伤患,可以不用这么拼命。也适当的休息下吧,晏先生。你已经对自己的人生和集团高度负责了,这不叫懒怠,叫正常人都会有的休息。]
晏洺席委屈向枫映堂列举自己的待办事项,全球子公司都在等他定夺决议,无数商业洽谈需要他出面主持,还有在大逃杀中被威胁的华府和国会议员们,也都需要他去安抚。
但他说再多,枫映堂也只是笑眯眯点头,嗯嗯哦哦,但就是不认同。
[晚上有想吃的吗?没有特别点菜,我就给你带汤过去了。]
等顺毛哄得差不多,枫映堂轻描淡写转移话题:[其他事情不重要,先吃饭。]
前一刻还在对着秘书散发冷气的晏洺席,瞬间就被哄好了。
他随手给枫映堂拍了张自拍,示意医生和秘书都已经离开了。证明自己真的已经放弃闯出医院。
而是乖乖等在这里,等枫映堂来投喂。
坐在轮椅上的俊美青年即便面色苍白,却也不掩威严,可眉宇间惯常的冷漠,此刻却都被无奈又包容的笑意所取代。
仿佛是雪山之巅的月亮,主动走进了人间。
枫映堂看着照片时,眉眼间是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温软笑意。他随手将照片保存下来,随即发过去一句“晚上等我”,就将终端放回制服口袋里,转身准备继续工作。
却冷不丁听商南明说:“去吧。”
枫映堂怔了下:“诶?”
“不是和晏洺席约好了。”
商南明瞥了他一眼,平静目光中是了然的透彻:“你可以走了。”
“商长官,我不是……”
“在我这想着晏洺席,也没办法工作。”
商南明叩了叩桌面,淡淡道:“今天提前下班。”
枫映堂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向商南明道谢。
“咦?枫副官你今天走得好早。”
守门的明荔枝在树荫下迷迷糊糊醒来,眼睛都没睁开,就先下意识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是要去医院看晏先生吗?”
“对。”
枫映堂笑着点点头,顺手揉了把小荔枝:“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见无事发生,明荔枝也重新安心闭上了眼,再次坠向夏日昳丽青翠的梦境。
狼犬在身边拱了拱。他伸手拍了拍狼犬的脑袋,嘟囔着别闹。
然后就在凉爽的风中,又一次睡过去。
藤椅轻轻摇晃。
看得门外苦苦排队等候的人们羡慕到眼红。
这个地处京城老城区的悠闲小院子,俨然成为了世界中心,并且真正做到了人人平等。
——不论你是什么职位,都见不到商南明。
任何能出入侦探社的人,都会被门外众人投以羡慕嫉妒目光。
而很多本来不甚关注调查局的人,也终于因为侦探社而意识到……调查局内王外圣的格局,已经成为历史。
现在调查局的最高决策层中,还要加上一个祈行夜。
但祈行夜屏蔽掉了所有想找他的电话,一心扑在科研院,守着余荼等人。
在实验性的救治项目正式开始之前,明言问了一个令祈行夜在意的问题。
——你想要一个以人类身份死去的纯粹伙伴,以英名和荣光纪念她。
还是要一个活着的“生命”?
于是当天,祈行夜就在暴雨的夜中,拜访了陆晴舟家。
且不说陆晴舟在电闪雷鸣里一睁眼,看到一道黑影立在自己床头,差点把他吓死在当场,更失眠至今。
陆晴舟确实有问必答,告知了祈行夜有关自己复活的部分细节。
其中最重要的点,就是:陆晴舟,不再是人。
而是被人为创造出的,污染中的新物种。
保留理智和思考能力,依旧能够正常行事,不像原始污染物一样只凭借着吞噬本能杀戮。剔除掉污染物所有缺点后,只保留最关键、也是人类所没有的优点。
强悍的体魄。
不再是血肉之躯的脆弱,割开皮肤,轻轻撞击都会死亡。而是如污染物一般强悍,拥有顽强的生命力。
死而复生的陆晴舟,就是人为改造下的污染产物。
污染科技赋予了他第二次生命,但也永久剥夺了他作为纯种人类的资格。
祈行夜意识到,明言在询问自己的,正是这样一个决定。
——你依旧愿意继续余荼等3队成员的实验吗?
即便他们不再是人类。
如果是祈行夜自己,他会毫不犹豫的点头。要!只有最终的结果最重要,过程可以被忽略。
自幼失去父母的孩子没有太多选择的机会,祈行夜也养成了不在意表象的习惯。
但……这是他作为“监护人”,为余荼和聂文做决定。
仅剩一口气的余荼,和尸体要用大量冰块保持不腐的聂文,都躺在密闭的实验舱里,等待着祈行夜最后的决定。
决定他们的生死。
明言没有咄咄逼人,而是平淡的让祈行夜回去想清楚。而在这期间,他会继续实验,不会因为祈行夜决定的最终内容而停止。
他告诉祈行夜:不是余荼,也会是其他人。科技的车轮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衔尾蛇的死亡,只是污染科技世代真正的开端。
而陆晴舟,就是最好的证明。
祈行夜回去想了很久。
他回到京城大学的校园里,望着湖水一坐就是一天,从早到晚,再从晚到早,听着学生们的欢笑声,看他们踏着光与风,意气风发走出京城大学的校门。
秦伟伟差点以为祈行夜要跳湖,吓了个半死。
冲过去紧紧抱住他之后,才被一头雾水的祈行夜告知,自己只是在思考。
秦伟伟:“…………”
然后毫不留情的揍了他一顿——让你害我担心,让你害我担心!你这臭小子。
祈行夜:嘤嘤嘤,我不是你最爱的狗子了吗伟伟。
但秦伟伟却留了下来,坐在他身边,认真听他说起了那些烦心事,说起余荼的伤,聂文的死。
以及祈行夜的决定。
“老师,我的决定,最终会影响到她后续一切人生。那不仅仅是生命……如果我做错了决定,没有代替昏迷中的她做出正确的决定,无异于污染她的荣光。”
祈行夜苦笑摇头:“为我自己做决定很容易,但负责他人的人生,却很难。”
污染不可逆。
一旦明言的治疗开始,就无法再停下,而被救治的余荼,也会失去人类身份,成为人造的“污染物”。
借由污染的能量,使自己人类的身躯获得新的力量。与此同时,也拥有更加强悍的身体素质,突破人类极限的力量和体术,难以被杀死的丰厚生命力,以及可以快速修复伤口的体质。
仿佛是漫画中“超级英雄”的存在。
一切都很好。
但,那终究还是污染物。
祈行夜无法确保在余荼被成功救治后,是否会喜欢这一结果。
如果她无法接受……到那时,无法死亡的强悍体质,反而会成为他最深的噩梦。
秦伟伟看着自己这个学生许久,却轻轻笑了。
“妈的,真嫉妒你要代替做决定的那个人!竟然还能让你这样重视。”
“行夜啊,你要知道,我们的一切犹豫,说到底都是因为重视。因为重视,所以无法接受糟糕的结果,所以反复犹豫,无法落棋。但是。”
秦伟伟笑着问他:“像你这样的人,一旦重视谁,就会长久持续的关注和观察。你难道从没有听她提起过死亡?”
人类对生死的观念,与他们的思想真正同源,从生死的看法中,就能看出人最可能的做法。
被秦伟伟一提醒,祈行夜怔了下,随即眼眸亮了起来。
提过!
结果导向者的余荼,从不在意过程,只问最终成功与否。为了给人类赢得一个未来,她可以牺牲任何人,哪怕对方无辜。
包括她自己在内,都不过是余荼脑海中污染这盘棋上的一颗棋子。
电车难题,对于余荼永远不是难题。
而污染和人类之间的选择……“我知道了!”
祈行夜激动起身,那双丹凤眼中重新注入了光亮,神情也不再迷茫,而是逐渐坚定。
他抱住秦伟伟疯狂啊啊啊:“伟伟,爱死你了!”
秦伟伟嫌弃推拒:“滚!大夏天的抱什么抱,你不热我还热呢。”
“快滚快滚,别在我眼前惹我生气。”
他连连摆手,把祈行夜踹出京城大学。
却又站在原地,看到祈行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时,轻轻笑了。
“臭崽子,非要提醒一句才能想明白。”
秦伟伟嘟囔着,唇边的笑意却止也止不住。
“我这样的老师,是不是也挺帅的?”
他骄傲挺了挺胸膛,又在看到迎面走来认识的教授时赶紧收回来,假咳一声,背着手若无其事。
而祈行夜一离开京城大学,就立刻给明言打电话,同时迅速向科研院赶去。
他郑重告诉明言,自己同意实验继续。
“请继续推行污染科技,救回余荼和聂文。”
祈行夜声音严肃而认真:“哪怕,他们不再是人类。”
“好。”
明言对祈行夜反复思考才得出的决定,却并不意外,只冷淡回应就挂了电话,继续全神贯注给他手上的大白鼠注射药剂。
活蹦乱跳的大白鼠,却很快全身抽搐尖啸,在痛苦的挣扎中全身融化,乱撞向四面玻璃,最终面目狰狞的倒下,化成一滩肉泥。
研究员面露不忍别过眼。
明言却只是冷静对录音笔记录:“污染融合科技实验项目,第三百二十六次实验,失败。实验品体温迅速升高并自溶解,引起器官衰败继发败血症,DNA链断裂,复制失效,导致最终死亡。”
“存活时间:五秒钟。相比第三百二十五次实验提高一秒钟,改进建议:继续考虑药物配比。”
他按下录音笔暂停键,漠然向研究员扬了扬下颔:“收集好数据,归档实验,处理掉失败实验品。”
说罢,明言就将录音笔收回白色实验服的口袋中,转身准备离开。
“院长。”
研究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您怎么能确定,祈行夜……真的会同意我们的实验继续。万一这只是障眼法呢?”
被祈行夜骗了太多次,研究员已经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况且他很清楚,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实验,是常人难以接受的残忍。
从人,到非人。
本来斩杀污染物的调查官,却又一天成为了污染物……斩龙者,终成龙。
多讽刺。
研究员已经做好了这次实验会被砍的准备,所以之前也一直没太上心。
明言漠然瞥过他一眼:“祈行夜一定会继续。”
“躺在那里等待治疗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生命的防线。是刀。”
而刀本身由什么材质铸成,又有什么区别?
被救下的人,会因为刀是铁刀而非金刀,就不再感谢救命之恩吗?
还是有资格斥责救了自己的刀?
“况且。”
明言推了推银边眼镜,侧首看向不远处试管中祈行夜的血。
“他自己,不早就是了吗?”
“被商南明……保护了十八年,而始终无人知晓的真相。”
镜片折射耀眼灯光,挡住了明言眼中神色。
研究员愣了下,还想再看得清晰时,明言却率先向旁边守卫示意。
“摘掉他的工牌,带他出去。”
指向的,就是提问的研究员。
研究员慌了神,在守卫结实臂膀间挣扎:“院长,院长这是怎么了?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对科研,不忠贞。”
明言目光冰冷,居高临下的审判:“只因为实验有可能中止,你就自以为是的搞小聪明,不专心在实验反而想东想西,奔走钻营。以为自己节省了时间精力很聪明,却不知,你这样的,才是科研里的老鼠。”
“要像对你深爱之人的忠贞那样,热爱你的事业。如果做不到,那事业也会像爱人一样对你失望,抛弃你。”
明言冷漠道:“你的名字,没有资格写在污染科技上。”
研究员愣住了,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理由。
他面红耳赤的嘶吼,却还是被守卫拖走。
“院长!这只是工作,只是一份挣钱糊口的工作啊,我有什么错,我只是不够热爱它就没资格吗?院长!!”
在渐渐远去的声音中,巨大的穹顶实验室重归安静。
其他研究员垂首不敢言语,只是手上的动作越发加快,不敢有任何走神懈怠,唯恐自己也和被带走的那人一个下场。
仿佛是杀鸡儆猴的威慑手段。
但足够有效。
所有实验室内的研究员们,都不敢再有其他想法,一门心思投入实验。
明言却对周围人怎么想不在乎。
也并非旁人所猜测的立威,只是他单纯厌恶有人损坏他的实验。
他转身,依旧是冷漠专注的科学狂人。
在安静的穹顶之下,明言再次打开录音笔,向自己的实验台走去。
“现在开始记录,第三百二十七次实验……”
…………
如明言所说,尼尔·汉克的笔记本,交给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草稿纸摞得比人高,笔记本复印件被翻到卷边,实验台上凌乱散落着玻璃器皿和试剂,失败的实验文件封存了整整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空间。
明言从案卷中抬眸,终于露出了数月来第一个笑容。
“第一万零一次实验——”
“成功。”:,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