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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行夜从未有过如此玄妙的感受。
他的身姿无比轻盈,御风而行,而山林在身边疾速后退,所有声音都在耳边奏响,山林甚至村庄……不,甚至是任何时空下的村庄,所有的声音和动向,都逃不出他的感官。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所有的一切不过触手可得。
可同在山林之中的另一边,物理法则不断退行,而污染高歌并进,誓要推倒所有过往的壁垒。
磅礴如海的污染能量攻城略地之下,界壁节节败退,在迅猛攻势下不堪重负,不断发出哀嚎般的碎裂声。
裂缝……在蔓延。
在大地,在天空,遍布每一寸时间与空间。
并且还在不断向前蔓延,贪婪吞噬着能量所过之处的一切现实世界。
整座试验场都被笼罩在微弱蓝光中,在雨幕之下,晕开点点光芒,美得惊心动魄。
却是踩着死神的雷声与召唤而来。
比起美丽……更像是摔碎的玻璃瓶。
摇摇欲坠的破碎梦境。
“怎么突然地震了?”
污染能量迅速从试验场内部侵袭向外,很快就突破了守卫防线,磅礴能量摧毁了所有阻断设备,调查局设立在边界的武装守卫们也被毫不留情掀飞在地。
更糟糕的是——污染,逃离了试验场,正式向现实入侵。
以试验场为中心,方圆内外都能听到人们接二连三的惊呼声。
“快看!天,天空漏了。”
“天啊……妈妈,妈妈快来看,雨好大。”
“何方道友在此飞升?竟是惊雷劫!”
“卧槽地震了!卧槽地裂了???卧槽!”
京城方面紧急调派的队伍已经抵达试验场附近,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快马加鞭将预计会被波及区域的人们,全都向后撤离到安全地区。
科研院时刻不断的在与前线队伍联系,诺大的指挥室中,研究员们守在电脑前十指如飞,飞快处理着眼前数块电脑屏幕上快速闪过的庞大数据。
所有能够调用的卫星,全部在地球之外,对准了试验场地区,事无巨细的将所有数据回传。
温度,雨水,震感,热成像……
研究员们在磅礴如洪流的数据流中,飞快处理着所有这些信息,然后将它转化处理为可视数据,实时向一线队伍说明哪块区域安全,哪块区域威胁性急剧上升中需要撤离,最佳撤离路线是哪里。
一时间,半个科研院都动了起来。
玻璃穹顶指挥室中气氛紧张,所有人都行色匆匆,争分夺秒的处理与回报情报,人员往来穿梭其中神情紧张。
张执却仰头看向最中央那块最大的屏幕,屏息难言。
屏幕上展示着的,是试验场污染波动实时监控。
就在一小时之前,试验场的污染上升速度还处在可以被预测的数学模型中,即便情况危急,但仍能说它在科研院的掌控中。
可就在一小时之前那个时间节点,忽然间,磅礴如大海的污染能量迅猛灌注进试验场,庞大的数据流摧毁了之前建立的一切模型,让它在彻底失控的同时,也向外界无序扩张。
如洪水,无情吞没所过之处的一切现实世界。
如果这是一局棋盘,那黑子,正在疯狂的攻城略地,可白子却节节败退,颓势定局。
终端上还是枫映堂的联络,等待着张执的最终回答,然后向林不之汇报,向机动1队的调查官们发出命令。
可张执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枫映堂。
他数次张开嘴,可话到嘴边却又都吞咽了回去。
他要怎么……怎么告诉枫映堂,科研院,已经注定在试验场的污染问题上,呈现败局?
张执不懂专业,他很清楚自己远远比不上科研院的天才们,看不懂屏幕上令人头疼的大量数字公式。
可他懂人。
放眼望去,整个庞大指挥室中的所有研究员,无一例外,全都眉头紧锁,眼神烦躁焦急,肢体语言慌乱。
这些一向对自己的能力引以为傲的研究员,却对他们自己产生了怀疑,不再信任他们自己。
张执的视线缓缓滑过指挥室内所有人,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心下越发冰冷。
如果……连这些全国内选拔出的顶尖大脑,都齐齐认为此难无解,那又有谁能再在灾难之中力挽狂澜?
张执浑身发冷,甚至拿不稳终端。
“张执院长?”
枫映堂从长久的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皱眉追问:“科研院预测的成功概率,是多少?”
“告诉我!”
枫映堂低喝,眉眼冰冷:“现在第一线所有人,都指着科研院的数据分析,任何的失误和隐瞒,都可能导致命令无法准确切入试验场,无数人将会为此而死亡。”
他咬着重音,一字一顿:“张执,你我是要负责的。你一个字,都不能瞒我。”
张执被枫映堂的低喝猛然唤回神智,却只是摇头苦笑:“成功率吗?”
他看向屏幕上冰冷不带任何温度的黑色大字,如坠冰窟。
“是……千万分,之一。”
张执声音苦涩:“在异常能量涌入试验场之前,因为有商长官在现场指挥,成功率还能估算到10%。但从异常能量开始,所有数据就已经失效,我们,再无能为力。”
“况且。”
他重重垂下头去,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现涌入的消息。
来自世界各地,用不同文字书写的数据汇总,都只在表明着同一个意思。
——救救我们,请调查局帮我们活下去。
——试验场爆炸,裂缝蔓延,异常能量高速涌入地区国家。污染,在扩大。
二十三处试验场,终究还是形成了多米诺骨牌。
一旦有第一个毁灭的开始,其他所有试验场,都会形成连锁反应,像尼尔·汉克在世界各地埋下的定时炸弹,终于在此刻引爆。
其势凶猛,不可抵挡。
可张执看着这些一秒之内便99+疯狂涌入的信息,却只觉得自己在逐渐麻木,甚至挤不出一点反应。
在巨大的慌乱恐惧之后,只剩下木然的绝望。
他想笑。
其他那些污染机构都在指望着他们,指望着科研院和调查局使得奇迹生发,可那些机构毕竟尚有希望。
但是他们呢?
他们能依赖谁,能向谁求助?
“枫副官。”
张执声音嘶哑低沉:“就在一小时前,全世界所有二十三个试验场,全部陷入连锁反应中,开始污染燃爆。”
“污染不是幽暗丛林,它是……喷发的火山。不将我们所有人杀死,誓不休。”
枫映堂闻言一怔。
他能清晰的听到张执话语中的疲惫绝望,也正因此,他前所未有的清醒,意识到了这一次究竟是怎样不同以往的灾难。
所有情报都在向枫映堂汇聚,在商南明深入污染核心的现在,重新归来的副官再一次的成为所有人的支柱,跟着他清晰发派的一道道指令行动起来。
即便心怀担忧,也从未绝望。
可枫映堂却心下发沉。
一号试验场周围的守卫防线,就在五分钟之前,彻底宣告失败。
污染测级,也早已经不是最初晋南汇报的B级。
而是……超越A级。
庞大到难以再被仪器追踪确定,能量之狂暴,甚至摧毁了计数器。
——超级别污染。
枫映堂喉结滚了滚,但他再开口时,却依旧是声音清晰而坚定,不曾有半分迷茫。
“张执副院长,商长官从不认为哪有彻底的失败。一切危机,都可以被商长官扭转成为机遇。”
枫映堂眼神明亮沉静:“从前如此,现在也会如此。”
“你说成功率是千万分之一?”
他笑了:“那就期待着万里挑一,绝无仅有的胜利吧。”
“——在那里的,可是商长官和祈侦探。”
你见过,他们输过吗?
张执怔了下。
枫映堂已经淡淡交待他及时呈递情报,便挂断电话,继续埋头在繁忙公务中。
可钢笔在枫映堂手中转过几圈,他沉吟着,却还是不放心,专门给留在私人医院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晏洺席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枫映堂皱眉:“现在外面局势不好,务必加强医院安保,不要让他受伤。哦对,记得让他吃饭,他一忙起来就根本不记得别的。”
“我这边事情太多,这几天没时间去医院陪他,你替我照顾好他。”
秘书先是应下,还有心情笑着调侃枫映堂,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关心谁,不会是陷进去了吧?
可下一秒,秘书却惊讶“诶?”了一声。
枫映堂立刻皱眉:“怎么了?晏洺席出什么事了?”
“不是……”
秘书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愣:“晏先生,不在医院。”
就连向未来科技集团的私人安保们询问,他们也只是但笑不语,礼貌却一言不发,不回答秘书的问题。
枫映堂怔了下,随即,眉头慢慢皱起。
“外面到处都是污染,我叮嘱过他,他怎么会……”
他喃喃着,一时失神。
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收拾好心情,继续投身于繁忙的工作中。
枫映堂强行将自己对晏洺席的担忧压到心底,不让情绪干扰到自己的工作。
可他还是忍不住疑惑。还坐在轮椅上的晏洺席,会去哪?
与此同时,接到枫映堂指令的调查官们,也都悉数向试验场行进。
就在一号试验场周围发生异变的同时,国内其他两处地点也发生了突变。
一处在西北高原的雪山深处。
一处在最南边的碧蓝海洋。
与一号试验场的异常能量涌入几乎是同时,发出轰然炸裂声响,被炸开一个深深大坑。
雪山崩塌,海水倒灌。
一直被掩藏在无人可知之处的试验场,终于在此刻显露在人前。
却是以灾难的模样。
三处试验场在国内地图上连成了一个三角形,能量持续稳固向周围影响发散,波及所有在此区域附近的地区,更向远辐射整个半球。
猝不及防之下,很多当地的人们都被污染伤害甚至死亡,而第一批赶往现场的调查官和专员们,也死伤无数。
前赴后继,不曾犹豫。
天漏,就以身补天。
污染将要喷涌,界壁失效,第二世界入侵。那就……以血肉之躯铸成围墙,成为生命面前牢不可摧的防线。
整个调查局都动了起来。
不论是调查局总部,还是几个分局。所有调查官都被召回,甚至是还在执行任务的调查官,都在林不之的最高命令之下,暂时放弃任务,调转前往三个试验场。
这场灾难惊动了正在京城召开的紧急会议人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试验场上。
人力物力,武器战力……所有的一切都在源源不断的涌向试验场,想要在造成更大灾害之前,将裂缝填补,不让更多能量通过界壁进入现实世界。
但是,从第一道缝隙裂开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不可回头了。
通过缝隙穿行过时空,躲避界壁监管,进入现实世界的怪物,最终还是在试验场周围显露真容。
巨大手掌在重击声中握紧缝隙,庞大身影缓缓从缝隙后探出,怪异非人的脸如烧融的蜡烛,刚一露面就引起了周围人惊恐的尖叫声。
可下一秒——“砰!”
巨大手掌从天空的缝隙中拍下,重重落在大地。
只一声,就听“噗呲!”血肉模糊,所有惊叫声戛然而止。
血色刺痛了紧随而来的调查官们的眼睛。
他们愤怒嘶吼着,手中武器毫不犹豫指向那些污染物,冲进核心战场时的身影,没有一丝停顿或退缩。
大口径武器全数上阵,炮火倾泻如银河,火光点燃了污染能量,整片天空都被血与火的颜色晕染。
污染物痛苦咆哮,被激怒而反击。
可比污染更恐怖的,是调查官的愤怒。
人们在倒下。
调查官重重摔倒在满地血水污泥中,血污染红了胸前徽章,呼吸停止,身体逐渐冰冷僵硬,却只有眼睛不肯闭上,死死看着污染物的方向。
缝隙一时不闭合,亡者就一刻不得安息。
搭档闭了闭眼,泪水无声顺着脸颊流淌。
他抬手拂过同伴的眼睛,然后毅然转身,嘶吼着冲向缝隙。
黏腻如沥青的黑液从缝隙中源源不断的流出,所过之处都形成了一层保护膜般的东西,让原本在调查官火力压制下而停滞的行军,再一次开始进入现实世界。
而隔着那层保护膜,调查官手中的枪械,却奈何不了污染物们。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污染物在火力下依旧存活,因为那层保护膜,本来一发子弹就能解决的污染物,现在却需要数个弹夹、几人合力,才能杀死。
可死亡的污染物,却又融化成为沥青般的黑液,重新供给其他污染物的持续强化。
仿佛一次斩不断的恶行循环,污染源源不断的更新再生,死亡并非它们的终点,只是另一种形式被开启的新生。
但是调查官……人类一方,却只有一次生命,死亡等同于一切消散。
血肉之躯,在污染的威胁之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没有任何人退缩。
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回荡着同一个名字。
商南明。
有商南明在一号试验场,有祈行夜在,他们一定可以找出方法,完成任务,填补缝隙,闭合第二世界进入现实的通道,将这一切终止在此。
“要尽可能为商长官争取时间。”
郝仁咬住牙死死顶住,向队员们嘶吼:“有商长官在!我们绝不会输!”
指挥其他战场的罗溟,也在下属带着哭腔无助询问时,平静遥遥看向一号试验场的方向。
“你相信你自己吗?”
“如果你不敢相信自己,那就相信商长官和祈行夜吧。”
罗溟声音坚定:“他们会带来奇迹——一如既往的。”
而一号试验场中,整片被暴雨笼罩的山林村庄,都已经彻底被耀眼光团照耀,纤毫毕现。
早在数年前就开始在试验场地下布局的污染脉络,也在秘钥之下被激活,重新焕发出光芒,隐隐透过大地,穿透土层,宛如闪烁着微光的叶片脉络。
极美,却也极危险。
所有被蔓延的光线捕捉到的人,都忽觉失重感传来,整个人像被突然出现的水鬼抓住脚腕,猛地拽向河底。
村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已经彻底被光的河吞没。
满溢着光亮的缝隙在大地上延伸,所过之处,土层轰然裂开大缝,裂缝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底。
坠落的石子掉进深渊,却久久没有回声。深不可测。
而建立在缝隙上的一切,也都在坠向地底。
不论是田野,房屋,还是人。
专家组只觉得大地剧烈颤动,可不等他们在晃动中站稳身形,房子就已经轰然裂开,而强烈的失重感中,他们脚下的地面也猛地消失。
他们惊呼着试图抓住身边的什么,却还是有人在绝望喊叫声坠向无底深渊。
有的人幸运些,在掉落之时牢牢抓住了缝隙边缘。还有的人没有站在缝隙上而躲过一劫,在回过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立刻惊出一身热汗,赶紧伸手去将同伴们拽回来。
不论是村民还是专家组,劫后余生的人们都在不约而同的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的人死亡,有的人救援失败,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掉进深渊,最后定格在同伴惊恐绝望的脸上。
被缝隙抓住,被深渊吞没,地底翻涌而出的黑液占领农田和村庄,覆盖目之所及的一切。
一场入侵来得悄无声息的迅速。
不等人们反应过来,就已经将试验场尽数收归己有,环境迅速被改造,空气中污染粒子的密度越发增强,浓郁得仿佛一阵漂浮在山间的雾气。
却是能杀人的雾气。
专家组和村民们仓惶离开房屋,以为这是一场地震,想要到开阔地带避险。
可是当他们抬头,却看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
“那是……什么啊?”
专家颤抖着声音,瞳孔紧缩。
天空之上,无数洪流在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此处,宛如无数条黑色河流,可在那些河流之中,却并非纯然黑色,而是有画面显现。
一张张脸,一个个场景,嬉笑怒骂,生老病死……
仿佛是将无数人的人生,全都拼凑到同一张画面上,让他们同时在大笑和哭泣,新生与死亡。
过去,现在,未来。
此界,彼界。
时间与空间彻底失去了界壁的监管,成为了无序的乱流。
而在破碎的时空外,是嚣张入侵现实的污染能量。
如同海市蜃楼般,天空上甚至出现了第二世界的景象。
残阳如血,万里寸草不生的荒漠废墟上,依旧还能隐约看出曾经的辉煌,可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
以及在废土上缓慢行走向缝隙的身影。
一道,两道……
村子里的人们屏住呼吸,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古怪可怖的身形,如同穿过一道水面般穿越界壁,从另一个世界里伸出手,抓向他们。
污染物挣脱界壁进入现实的瞬间,就被周围的环境所震撼。
干净的空气,干净的水源和充足的食物。
它们狂喜,嚎叫着彼此传递喜悦,仿佛是将要渴死的旅人在荒漠中发现最后一处绿洲。
在它们的世界将要坠落之前,竟然真有一个世界,可以让它们得以栖息。
可当狂喜如潮水般退去,污染物再看向村民们的眼神,却更加恶意。
‘凭什么,你们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拥有这一切?’
‘你们不用彼此厮杀斗争,不用赌上性命,就能有充足的食物,还有房屋遮蔽风雨。为什么?’
‘这么好的世界,你们守不住,那就不如交给我们。’
污染物向村民缓缓伸出巨大手臂。
‘去死吧,然后——将世界让给我们。’
阴影压顶而下。
村民们惊恐瞪大了眼睛,屏息看着那庞然大物俯身,缓缓向他们靠近——
“锵!”
金属相撞的嗡鸣声忽然传来。
一道身影裹挟着狂风与黑暗,在阴影中疾速而来,掌中刀光如雪色,稳稳挡在村民们身前。
村民们听到了声音,可在畏惧中,死亡却迟迟不见脚步声。
他们惊讶疑惑的慢慢睁开眼,试探着向声音发出之地看去。
却见俊美青年眉眼冷肃,面无表情的站在浓郁黑暗之中,傲然身形如神祇临世。
而他手中的长刀,竟如能抵万钧,牢牢将污染物的攻击挡在自己身后。
身形巨大的污染物足有数米高,小山般的身躯投下可怖阴影。
可比那更可怕的,却是青年周身黑暗。
浓郁,深邃。
如星空下无垠海洋,不可试探的神秘与危险。
“你是……谁?”
村民怔愣,疑惑声音下意识吐露。
可听到声音的青年,却只是冷淡一瞥,随即在就污染物痛苦的嘶吼声中,毫不犹豫抽刀一抹——
霎时间,黑色的血肉四溅,腥臭气味弥漫。
没有人能看清楚那青年的身影,过□□速的身形之下,快得只剩下一连串看不清的残影。
眨眼之间,青年已经从原地消失。
手起刀落,就是一只污染物庞大怪异的身形轰然倒塌在地,四分五裂。
而还不等其他污染物反应,青年的身形已经再次消失在视野中。
再出现时,就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污染物死亡。
青年速度极快。
几乎只在呼吸之间,所有入侵村庄的污染物,就都悉数死在他手中长刀下。
可那些污染物死亡后化作的黑液,却在落在地面上后,没能再次聚集成污染物的身躯。
而是流向了青年,就在他的脚下,汇聚成黑色的湖泊。
然后消失不见。
没人知道那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黑液,究竟都去了哪里。
但青年身周的黑暗……却似乎,更加浓郁了。
当青年停下动作,站定在原地时,战场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人依旧站立,而其他污染物,都已经化作了满地黑水。
他漠然转身,冰冷目光看向村民们。
“这不是你们应该生存的环境,战场上不应该有你们的身影。”
青年声线磁性,却没有任何温度:“离开。”
人们齐齐一抖,一股不可战胜的恐惧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们连一只污染物都无法抵抗,可青年却在呼吸之间就杀死了村庄田野中所有的怪物。实力的差距,令人绝望。
可就在人们以为青年会杀死他们的时候,青年却只是冷淡瞥过他们一眼,就一言不发转身。
狂风平地而起,掀起的黑暗遮天蔽日。
却与那些污染物不是同样的黑暗。
少了冰冷黏腻的死亡,只剩下剔透清澈,纯粹的黑暗。仿佛那青年……就是黑暗本身。
等村民们终于能从呼啸狂风中勉强睁开眼时,却愕然发现——青年已经消失了。
事了拂衣去。①
许久,村民们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转身踉跄奔逃。
也因此,他们没有看到,就在他们离开后,那些遍布山林田野间的缝隙,竟然被奔流的黑液所灌溉填补,熄灭了光亮,这片天地,再次坠入黑暗。
而青年长身立于黑色的海洋中央,垂眸时看向缝隙的眼神冰冷。
“我说——”
青年缓缓抬起手掌:“非此界之物,不应存续。”
“毁灭之物,不可与生命共存。”
言出法随。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地震动,天空电闪雷鸣。
可暴烈大雨却一滴都无法滴落。
所有雨水,全都静止在半空中停滞。而大地之上,洪流却咆哮流淌,填补每一道缝隙,将原本打开的世界强行闭合。
黑色的海洋之中,污染物在消融。
本应该吞噬人类的怪物,却从未在贪婪中发现,更可怖的猎人,早已经站在它们身后,死神的镰刀高高举起。
手起刀落,黑暗吞噬怪物。
黑暗消融一切,理解一切,也承托一切,成为大地与天空。
在现实将要被吞噬被入侵的前夕,代替哀鸣的现实,成为世界本身,将生命保护在自己身后,给予他们新世界。
新的纪元……降临了。
没有光,只有黑暗。
虚空中,仿佛是界壁传来的虚弱询问——你是谁?
为什么会代替界壁,阻拦第二世界入侵的步伐,为什么保护生命,又为什么,可以吞噬污染?
青年掀了掀眼睫,居高临下看向黑暗深处。
“我是祈行夜。”
黑暗新的主人。
“十八年前,十八年后,一切未曾改变。”
从小少年用稚嫩肩膀承担起倒塌的世界那一刻,世界也承认了他。
沉睡了十八年的记忆,终于在危机四起之时,再次回到这具身躯内。
睁开眼的不是人类,而是——凌驾污染之上,吞噬污染,以怪物之身守护人类的,黑暗的主人。
行于夜色。
守望未来。
“你没做到的事,我来做。你保护不了的世界,我保护。”
祈行夜声音极冷,却坚定:“我是谁?”
“——我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小侦探。”
“只是。”
他扬了扬下颔,注视界壁的目光冰冷:“我与你不同。我在乎的,不仅是世界,更是生命的个体。他们拥有幸福存活下去的权利,没有人可以剥夺。”
界壁还想要询问什么。
可祈行夜已经转身,步伐坚定走向山林。
在那里,光团依旧明亮如日光。
而光芒笼罩之下,秋白素长长的眼睫轻颤,微笑着缓缓睁开眼。
“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缥缈如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祈行夜……”
秋白素单手插兜,唇边噙着一抹轻浅笑意,远眺山林之外的眉眼间也含着笑意。
他能看得见,就在远处,黑暗在蔓延。
吞噬一切,却也承认一切。修复裂缝,阻拦污染,承托世界,保护生命。
就在村民们得救而四散奔逃的同时,全世界炮火纷飞的试验场,都在同一时刻被黑暗温柔却坚定的抓住。
没有人意识到,悄无声息中,黑暗已经从全世界流淌而过。
放出污染物的缝隙被黑暗强行吞噬并关闭。
试验场的能量被吸收融合,消弭于无形。
污染物被杀死,却再起不能,死亡化作的黑液全都消失在黑暗中。
潜行在光明之外的某个存在,如神降临,在混乱的时空洪流中,出现在任何被吞噬破损的时间与空间中,修复世界,焕然一新。
而没有了裂缝做后盾的污染物,再也无法用源源不断的人海战术拖垮调查局,失去了能量补给,污染物不复早前的强悍,很快就重新恢复成了调查官们更熟悉的模样。
原本必败的棋盘上,忽然间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祂是谁。
可在祂的帮助下,局势却瞬间翻转。
污染物落荒而逃,调查官迅猛追击。
以为自己必死却捡回一条命的郝仁,怔怔坐在污染战场的血污中,许久难以回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调查局,科研院,京城,全世界所有的污染机构。
所有指挥官都在陆陆续续收到从一线战场传回来的好消息,试验场引发的火海,竟然在悄无声息中被扑灭。
世界所有污染机构,都理所当然的将目光移向调查局。
“奇迹,上帝啊,这是神的奇迹!”
众多污染机构喜极而泣:“谢谢,谢谢调查局!”
可在劈天盖地的感谢声中,却反而是被所有人认为是救世主的调查局自己,依旧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不之却低低笑了起来,眉眼温润:“祈行夜。”
秦伟伟皱眉转头。
林不之眉眼含笑:“我了解南明,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只有理智的机器人,怎么会注意到生命个体的小细节,温柔至此?”
“他在乎所有人,不是人类这个概念,而是人这个个体。他想要所有人都幸福生活,不允许人们死在两个世界的冲突之间。”
“能做到这种程度,只有曾经被认为过于感性的祈行夜……”
可当最开始,众人反对祈行夜进入调查局时,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想象得到,祈行夜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曾经被认为是祈行夜致命缺点的温柔感性,才是拯救世界的力量。
林不之抬了抬眸,含笑向秦伟伟颔首致意:“你有一名绝无仅有的学生。”
秦伟伟一愣,随即骄傲挺胸:“那当然!也不看看他老师是谁。”
“不过……”
他抿了抿唇,满眼担忧:“祈行夜那臭学生,到底在哪?还安全吗?”
祈行夜就站在一号试验场中。
在这个全世界灾难的引爆点核心,站在秋白素对立面,无声对峙。
黑暗与光明的冲击,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猛烈撞击,向四周荡开的力量波动强大到足以撕裂空间,又都在黑暗中消弭于无形,被温柔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秋白素站在光中,却将黑暗中的动向尽数看在眼中。
“祈行夜。”
秋白素微笑颔首:“之前在京城大学见面时,我就说过,我很喜欢你。”
“只是没想到,我们再见面时,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下。”
他明明看到了祈行夜对世界的修补,却无动于衷,好像撕裂世界本就不是他的目的。
秋白素摊手,遗憾道:“你是个很好的交谈者,如果有可能,真想和你在京城大学的湖边坐下来,只做寻常聊天。而不是像这样。”
他摇摇头,眼神悲悯又冰冷:“人们在死亡。你听到了吗?祈行夜。”
“那你又是否想起,与万国相处的快乐时光。”
祈行夜丝毫不被其扰动,只冷漠反问。
提到万国名字的瞬间,秋白素维持不住从容,脸色狰狞扭曲一瞬。忍辱负重那段经历中,万国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经历涌上心头。
“别提那蠢狗!”
他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笃定,被祈行夜一句话轻易击破。
即便秋白素很快反应过来,想要重新维系自己的镇定。但刚开始就被祈行夜打乱的节奏,却再也回不来了。
本来应当是秋白素掌控的局面,已经被祈行夜举重若轻的接管领导。
“我听到了。”
祈行夜漠然道:“一切。”
一切死亡的哀鸣,哭泣,求助与祈祷声。
人们在哭。
救救我,不管是鬼神还是谁,请救救我——不要,让我死在这样的恐怖中,万劫不复。
秋白素想要击垮祈行夜,却不知,死亡反而令祈行夜的愤怒更胜。
黑暗咆哮如凶兽嘶吼。
“所以,我来向你——讨回一切。”
一切死亡前的哭泣,一切世界失去的生命,与缝隙后的满地残骸。
我将一切罪行都归咎于你。
并以此——
“杀了你。”
祈行夜抬手,指向秋白素。
宣判罪人的终章哀曲。
秋白素却微笑:“好啊。”
“——你做得到的话。”:,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