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很想洗澡。
不仅是因为这么些日子以来,很久没正经沐浴过了。还因为自从喝了那勺汤后,我总感觉身上也沾染了很浓的腥气。
直到热水变凉,我才换上衣服出去。
却发现里梅居然没走。
他单手叉腰、一脸不耐地守在门口,见我出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我下,便露出鄙夷的神情:“这衣服穿你身上真丑。”
我低垂着眼睫,唯唯连声:“是。”
不知为何,我明明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的,他却肉眼可见变得更加不爽。带我去住处的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等到了地方,也是转身就走。
看离开的方向,是后院。
我没过多关注。
可能是心理作用,即使洗了那么久的澡,我依旧觉得身上染着腥气。四肢乏力至极,脑袋也昏昏沉沉,使我很想睡一觉。
我打开屋门进去,发现狭小破旧的屋子里,床上居然被整洁地铺了一层干草。
我没精力思考什么,身心交瘁地躺上去,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
隔日。
我是被石子砸门的声响吵醒的。
是里梅。
他单腿曲起、坐在院中一棵树的树枝上,手里把玩着三四颗小石子,侧着头,正透过漏风的窗户与床上的我对视。
又要赶路了。
我少气无力地爬起来,走出房间。
前几日两面宿傩不知去了哪里,再次回来,像是得到了个很好的消息。有别于上次漫无目的、悠哉悠哉的赶路方式,这次很有目的性。
行走的速度飞快。
一天下来只有晚上能休息,两面宿傩对吃食很讲究,必须要肉,每天还都要不同动物的肉。
除此之外,里梅和我的饭则要简单许多。给两面宿傩找食物的途中,看哪个动物顺眼,里梅就用术式捉住,烤来当晚饭吃。
但往往也都是肉类。
尽管知晓这些不是人.肉,我却依旧没有食欲。
看着里梅递过来的野猪肉,闻着那阵烤肉香,我只觉得喉咙一阵恶心,头也阵阵晕眩。
吃不下。
恶心,难受。
我只动了一口,还吐了出来。
不仅仅是这一晚,一连三四天,我都没将里梅给的食物真正吃进腹中。但白天又要赶那么久的路,我饿得不行,便揪几片树叶子塞嘴里。
长此以往,
我的身体比精神更先遭不住。
我能感到自己在发热,额头很烫很烫,四肢乏力,眼皮沉重,疲惫,渴睡。白天赶路的时候,根本提不起步子,每次都需要里梅拽着我的衣领、扯着我走。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迈不动步子了。
腿脚发软,步伐拖沓。
被里梅扯着强迫往前走的我,精神已经恍惚到看不清前方的路了,我眼前只有影影绰绰几道黑、几道白。黑的是树,是里梅,是两面宿傩。白的……白的是什么?是天吗?还是白色的花?
我浑身软绵绵。
一个踉跄,直直地往前摔去,整个人都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咳咳咳咳咳……”
我咳得不行,脸颊好烫,身上好冷。
走在前面的两面宿傩停下来,侧身回头。我虽看不清他神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猩红眼眸却无比醒目,直直盯过来时,让我如被深渊凝视。
我想爬起来,但力不从心。反倒因此牵动肺部,咳得更加狼狈。
我的耳朵也听不大清,只能辨认出,里梅忽然摁住我的肩膀,有个冰凉的东西抵在我的颈部。隔着层层云雾,他毫无温度的声音模糊地传入我耳中:“大人,六眼这么久都没来,想必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既然没什么用处了,不若属下现在就——”
空气静住。
半晌过去,两面宿傩才淡淡移开目光,转身继续走,没说‘杀’还是‘不杀’。但抵在我脖间的冰刃却是收了回去。
里梅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继续扯着我走。
但动作却难以察觉地温柔了些,没再揪着我的后衣领,而是攥住我的手腕。每当我不堪重负要摔倒时,他还会揽一下我的腰。
等我稳住身形,又很快放开。
我昏头晕脑时,不知是幻听还是什么,听见他低低骂了句:“蠢货。”
蠢货……
好像的确是他骂得出来的词。
所以,应该不是幻听吧……
*
夜晚。
海滨的波涛汹涌澎湃。
不远处,破败颓倒的大庙内野坟累累。供奉观音的庙宇楼高五层,殿阁重重,三面的千手观音高至顶楼。两面宿傩就惬意地歇息在观音头顶。
而在寺院的角落,破瓦残砖,苍苔满地。
里梅一边往火堆里添柴,一边专心致志地烤野山鸡。等山鸡烤好,放凉了会,就将鸡腿掰下来,朝虚弱靠在墙角的贵族小姐递过去。
她没接。
就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脸上浮现着病态的苍白,唇也没多少血色。浓密卷曲的眼睫微微颤着,始终睁不开多少。
里梅沉着脸,将鸡腿拿回来。
“我那天才说过,让你把脑子放聪明点,”他将鸡腿肉掰下来一小块,喂到少女唇边,语气不耐,“吃。”
尽管知道自己再不吃东西就要不行了,可在闻到肉味的瞬间,就产生了反胃感。她微微偏头,拒绝吃。
里梅强横地捏住她的脸,将肉往她嘴里塞。
她极短促地‘呜——’了声,开始努力挣扎起来。但力气很弱,锤在里梅身上,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最终,她还是被迫吃下一口。
不等里梅继续喂第二口,她就开始干呕起来。即使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却依旧呕个不停,就连眼角都被刺激得微微泛红。
里梅抿唇。
他将鸡腿丢了,站起来,声音很冷,“爱吃不吃。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无聊的贵族。”
……
………………
里梅说完那句话就走了。
也不知道去哪了。
因为被迫吃下一块鸡肉,我肠胃和心理都难受到不行,想将东西吐出来,但我的肚子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可吐。
好饿、好饿……
我知道自己应该吃东西,
但是与肉类有关的食物,我也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
我没什么力气地蜷曲在地上,不知过去多久,我感到有人在我身边半蹲下来。我被从地上捞起来,搂入一个不那么宽大却很紧实的怀中。
我想睁开眼睛看看,却视线一片模糊。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垂落在我脸侧的白色长发。
五条大人吗?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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