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眉不自觉屏住呼吸,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她很清楚面前的不是真正的陆迟,他原本的心性,是从前她在床上累极了哭着将他肩膊咬出血都不肯停下的强势脾气,哪像现在,会连句称呼,都懂得对她尊重询问。
但是。
不管如何,苏轻眉不想和他显得过于亲近,小声拒绝:“不可以,我和陆公子,似乎不到直呼姓名的交情,我还是给你教书的酬银吧。”
陆迟轻笑,“我明白了,是我唐突。”
二人道别后,苏轻眉进门背靠在门板,她有些后悔。
怪她财迷,一开始鬼使神差,听陆迟巧语两句,答应让他做夫子,她和他岂不是要常有机会见面?
苏轻眉其实对失忆的陆迟印象并不讨厌,不止这一世,前世他对她也曾做过一个月的体贴夫君。
只是那段美好的时光太短暂,以至于后来的三年里,她早就忘了和书生最初相处时的融洽。
书生作为朋友是挑不出错的,至少她有时很难拒绝他善意有分寸的示好。
无碍,苏轻眉安抚自己,一个月而已,转眼他就走了。
……
—
这几日,苏轻眉派小厮问过官府,河道周围还有没有空铺可售卖,得到的消息是早就被富商买走。
既然如此,她不得不放弃,毕竟她连谁买的都不晓得,能去哪里周旋。
幸而算了下她手里的铺子俨然够住,她便吩咐老孟去蓬山附近寻那一帮孩童,他们扎堆好找的很,找到后说明情形,愿意去的就用大板车直接拉到外城西。
苏轻眉带着绿桃和宅里的几个丫鬟提前去铺里扫洒修整,长久不住人的地方,木窗被虫蚁蛀咬得合都合不拢,遑论遮风挡雨。
老孟将人带到门前空地的时候,苏轻眉正在折窗纸,孩子们看到她的面孔,一下子激动地叽叽喳喳起来。
一位胆大的男孩子率先站出,咧嘴喊道:“原来是给我们糕点的姐姐!”
“对,对。”
苏轻眉看着娃娃们朝她又是鞠躬又是鼓掌的,走到他们身边蹲下,笑道:“那糕点不是我买的,记不记得当时那位哥哥,他买的。我姓苏,你们喊我苏姐姐就好。”
苏轻眉怀抱里扎着垂髫的小女娃歪着脑袋,嘟嘴道:“但是,那位哥哥说,糕点都是你买的呀!”
“不是哦,不过姐姐兜里有糖,你们要不要!”
“要!”
苏轻眉从布袋里抓出一把早备好的饴糖,分到孩子们手中,“好了,出去玩吧,等我和其他姐姐们收拾完晚上才能住。”
“噢。”
小孩子不计较杂事,看到糖就开心的什么都忘了,乐呵呵地撒欢跑出去,倒是五六个年长的没走,他们能攀会爬,安安静静地陪在丫鬟们身边帮忙干活。
苏轻眉一看这熟练的身手,满意地想,挺好,工匠的钱能省一半。
商铺一共七间,其中三间分给孩子们住,男娃女娃分开,余下正好选两间宽敞的作学堂。
忙碌到了午后,远处小道传来踱踱马蹄,苏轻眉出去一看,床板桌子竟然陆陆续续被板车运了过来,据说是从徽州有名的老木匠那里折买的旧件。
苏轻眉犹豫地接过一纸清单。
老木匠的儿子走近笑容满面道:“陆公子付了银钱,这些旧物库房里都快放不了,请苏姑娘放心收下,我爹亲手做的,经用得很。”
苏轻眉多日没见陆迟,猜测他是不是因为上次她拒绝称呼,才会不肯见她?
大男人一个,看着大方,原来那样小气。
苏轻眉随口问道:“那他人呢?”
小木匠笑:“这我们哪里晓得,陆公子付完钱便走了,好像说是要和同窗去揽芳阁。”
揽芳阁……
广陵的揽芳阁非常有名,闹市街头左右并排双栋楼,里头的姑娘们多的是曾经的富贵大族没落以至染尘,一个个知情识趣,通情达理,卖艺或是卖身全凭自己个儿的心意。
是江南和江北广大学子们爱去的风雅之地。
陆迟向来不耽美色,怎么会去那里?
苏轻眉心里觉得稀奇,不过他要去便去,与她又有什么干系,不多时,她便忙的将此事抛诸脑后。
临到黄昏,老孟驾着马车往回赶,苏轻眉累的半靠在车壁上,但听老孟道:“小姐,甜水巷子商贩正闹起来,咱们要不从浚仪巷子那边走?”
“嗯,你看着办。”
“好嘞。”
苏府的马车很宽适,绿桃在车内替小姐剥花生,她好不容易不用再装伤病,能出趟门,兴趣昂然的撩起帘子乱看。
苏轻眉吃着花生,走马观花似地扫了一路,正好发现前面就是揽芳阁,不期然想起木匠的话,她好奇抬头略略瞥了一眼。
二楼高悬起牛皮灯笼,楼间景致优雅,窗影上暗影重重浮动。
那些个影子里,会有陆迟吗?
绿桃歪着头,递上一粒花生:“小姐,你在想什么?”
“想——我们快回去见外祖母,哈哈。”
“嗯嗯。”
...
揽芳阁对面的酒楼三楼,贺思远懒洋洋地趴在窗台,半举着酒杯,“陆世子,你到底在这等谁啊,我们为何不去对面,和美女子共饮?”
陆迟似乎心情一般,倒了杯茶,倚靠在窗边垂眸往下看。
马车来来往往,暂时没有苏府的那辆。
通过那日,要是他还看不出苏轻眉对他由来已久的戒备,那他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
但倘若她一点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可能都没有,他也就无需费劲迂回,届时直接将人带回京便是,毕竟他的头疼之症只有她能缓解,而她身上又似乎多出了许多秘密。
让他越来越有兴趣。
贺思远喝完手中酒,转过头:“哎,陆迟,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让我找人帮你过契的扬州城西河道前前后后统十间铺子?”
“怎么?”
“据说有人来打听,我的人倒是机灵地帮你推了。你当初买时我就不明白,现下更不明白,那种地方的铺子居然也有人抢着要?”
陆迟的薄唇搭在杯沿,没必要瞒他,“我知道,是苏轻眉想买。”
贺思远听得手一松,捏紧杯角,“不会吧,那你……不卖?”
陆迟侧眸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道:“贺小公子,我来找你是要说正经事。”
“啊?什么。”
“我下个月回京,会去工部暂任都水监,你在徽州最多再待一年,必须回京接任,我有事要你做。”
贺思远听完,不复方才的奕奕神采,耷下脑袋,俊秀的外表瞬息萎靡,活像只被暴雨浇透的狗,“你真是比我爹给我安排的还紧凑,那你一年后要去哪儿?”
他们这等身份的显贵子弟,本不必寒窗萤火,单靠一层祖荫,便能轻而易举地做官,至于做哪种官,也是凭手段而定。
陆迟瞟他:“你说呢。”
“……”
对面这个心思变幻莫测的人,他能说什么,他怎么知道!
贺思远觉得和面前的世子打哑谜真的很累,不如全听他安排来的妥当,有时他很怀念小世子十二岁前存有的那么一丝天真无邪。
“陆迟,我听我爹说你要去一趟隔壁安庆府,几时回来?”
陆迟不紧不慢地饮到第三口茶,楼下经过一架熟悉苏府马车,他脸色终于舒缓,勾唇道:“卖了吧。”
贺思远正在等他答复,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疑惑:“卖什么啊?”
“河道边的商铺,全部。”
“……”
“你、你当初不是说那里谁要都不能卖的吗??我好奇问你要一间玩玩,你都不肯!”
陆迟看着看马车在揽芳阁门口时,那抹挑起又很快落下的绸帘,唇角浮起弧度,“她想买,现在我肯卖,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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